黎育鳳被逼嚇到墻角邊,狠狠咬牙,一把推開羽蝶,硬聲怒道:“你不要嚇我,我不會被你嚇倒的!
“少奶奶又在胡言亂語,奴婢怎么會嚇你?咱們之間可是有舊,情分不同一般,自然是要幫著你的!
“不過少奶奶,奴婢不得不勸你幾句,這男人吶,最要緊的是面子,你這樣不聲不響的就讓少爺用上次等貨,你說,他心里能舒坦嗎?如果你懂點事,乖些、謙卑些,說不定少爺這口氣忍過也就算了,哪會像現在這般,鬧得人盡皆知!
“你也知道下人嘴碎,就算府里千防萬防,也不能堵住每張嘴巴,就怕明兒個整個樂梁城上下都曉得,樂梁第一美女在出嫁之前就己經不是清白身……”羽蝶輕笑兩聲后又接著說:“奴婢受萱姨娘悉心教導,自然是明白尊卑有序的道理,雖然太太要羽蝶喚你一聲姊姊,瞧,不也是守著本分,不敢僭越!
“今兒個還是新婚日呢,奴婢怎么好往少爺跟前蹭,可現下……少爺那邊總得有人替他熄熄火,這會兒奴婢就不陪少奶奶啦,還希望少奶奶花點時間,想想奴婢的話,收斂收斂性子,別再鬧了吧!庇鸬洞捷p輕一笑,笑容里帶著濃濃的鄙夷,氣得黎育鳳抓起東西就要往她身上丟去。
“你這個不要臉的下作娼婦,想和我當姊妹?你去死吧!”黎育鳳怒吼。
羽蝶輕輕一閃的躲過,沒有憤怒,只有滿臉滿眼的笑意,彷佛是看著蟲子在滑不溜丟的缽碗里,拚命劃動六只腳也逃不出去,只要她樂意,一根指頭,便能結束它的性命。
如今兩人易位,黎育鳳再也無法占盡優勢,而她也不是能任人欺辱的丫頭,日后可以較勁的地方多得是,她可舍不得一下子就把樂趣給玩完了。
她嘆口氣,似笑非笑道:“少奶奶,你的嫁妝己經少得可憐,別再連這點東西都給砸毀,奴婢心里都替你可惜吶。”走出屋外,輕輕帶上門,羽蝶對屋外丫頭說:“少奶奶火氣大得很,你們還是少在她跟前出現,免得遭受池魚之殃。是了,叫守門的小廝警醒點,別讓外頭的野男人摸進來,唉,這黎府也是高門大院的,怎么就……”羽蝶的意思,丫鬟們能不明白?
是啊,誰想伺候這位少奶奶,不貞不潔就算,還潑辣得緊,也不想想他們家少爺是何等人物?風流俊朗、才高八斗,曰后可是要當官的呢,哪容得她這般作踐?
羽蝶走后,一個丫頭低聲對旁人說:“回去睡吧,讓嬤嬤把園子給守緊,免得有人在咱們楊府做那等骯臟事。”另一個膽小的問:“萬一少奶奶要人服侍怎么辦?”
“黎府不是有陪嫁嗎,要使喚,還怕沒人?”說著就將她給拉走。
這晚,黎育鳳在屋里又發了一頓脾氣,陪嫁的彩玉、彩玲卻沒在跟前服侍,她連想要一口水都喝不得。
她氣得砸門破窗,直到天明,方才曉得彩玉、彩玲這兩個死丫頭,竟然背著自己爬上楊晉樺的床,兩女一男廝混了整夜。
楊晉樺睡到日上三竿,沒有人領黎育鳳去祭拜祖先,也沒人帶她給長輩奉茶,黎育鳳這位新少奶奶,前腳才進楊家大門,就沒了立身之地。
楊家花轎剛離開黎府大門,黎品為就差人將楊秀萱拉進屋里,派上兩個人守在屋子外頭,不準任何人進屋。
楊秀萱不知道四老爺有什么可氣的,該生氣的人是她吧,黎家上下沒有人把鳳兒看在眼里,要知道,成親是一輩子的大事,居然長輩們都沒回來,只命人送一點賀禮添妝。
“一點”不是客氣說法,是真的只有一點,她怎不知道黎府老爺們一個個都窮成這樣、又忙成這樣了?她的面子沒了,鳳兒的面子也沒啦,這樣的場面若是話傳出去,她就不信黎府的面子能多好看?
別人給她氣受就算了,誰知連自家侄子也敢給她難堪。
想當初,楊晉樺進黎府來拜見姑姑時,那神情姿態是何等謙卑,哪像今天,一看見府里寥寥無幾的客人,立刻撂臉子給她看。
這些都罷了,想起鳳兒的嫁妝,她就心急火燎,狠狠瞪上黎品為。
這等嫁妝,他居然拿得出手?老太爺、老夫人可以對鳳兒苛刻,總是鳳兒做錯事,失去他們的歡心;四夫人可以聽不明白自己的暗示,反正她就個外人;可老爺是當人家爹的呀,他寧可把銀子拿去貼補外頭的女人,也不肯給女兒添添顏面。
望著楊秀萱氣勢凌人的五官,黎品為怒火中燒,她以前的溫柔體貼到哪里去了,自從被人揭穿真面目,她便里子面子全然不顧了?!
真想不透,當年自己怎就迷戀上這個女人,任由她只手遮天,欺凌育岷、育莘和育清,而紹瑜和青舒兩條性命……他愧對她們吶。
父親在離府進京之前找他深談過,將楊秀萱的罪行一一揭露。
看著如山罪證,他無法想象,那樣賢淑溫柔、寬厚大德的一個女人,虛偽面具之下竟是如此蛇蝎心腸?昔日柔情,瞬間消失無影。
父親對他說:“容她,是為著育鳳、育武、育文著想,只要育文、育武說定親事,就可以安排她住到靜安寺!睅拙湓挘斫飧赣H的隱忍,皆是為著黎府名譽著想。
他學父親,硬把這口氣給吞下,他不要求楊秀萱什么,只希望她安安分分、不要再生事端,雙方都維持住那層薄薄的臉皮,沒想到她連面子都不想要了。
見相公死死盯著自己,她也給不出好臉色。
哼,要氣要恨,誰都沒她有資格,以為擺張臭臉她就得買帳?錯!這恰好給她一個出氣借口。
“老爺這樣看我,是怎么了嗎?”她口氣尖酸。
“沒面子,丟臉!”黎品為咬牙恨道。
“老爺也這樣認為?是啊,我也這么想呢,這老太爺、老夫人就罷了,身居朝堂高位嘛,沒空回來送嫁,誰也不敢多話,可幾房老爺就做得太過啦,他們可沒把你這個弟弟看在眼里,四房女兒出嫁,居然沒半個人回來?”
“女兒的面子丟啦,女婿面子也給卸啦,往后要是鳳兒日子過得不好,這要怪誰去?說來說去,他們不就是看不起老爺的官小……”黎品為氣得頭上冒煙,直到現在,她還想挑撥他們自家人?娶到惡妻,簡直是破家敗戶。
“閉嘴!事到如今,你還想挑撥離間,你就不想想自己做了什么好事!”黎品為氣得將杯子往楊秀萱身上砸去,那個杯子不偏不倚砸到她額頭正中央、劃出一道口子,鮮紅的血絲滲出皮膚、匯聚成珠,滴入眼中。
楊秀萱嚇得噤若寒蟬,一顆心不斷鼓噪。他知道了、老爺知道了,他知道鳳兒和姚松崗的事……臉色瞬間變得鐵青,這事……不能說,一旦說破……自家嫂嫂是什么貨色,她會不知?那是個外和內銳、再厲害不過的女人,事情揭穿,她會活活把女兒給逼死……對!否認,她要否認到底,只要鳳兒生下楊家長子,再大的事都比不上親骨血重要,而老爺……定會以黎府名聲為要,不會強行將此事掀開。
咬住黎品為的弱點,她挺直肩膀,繃緊牙關說道:“請教老爺,妾身做錯什么事?”
“你是不知道,還是以為否認到底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覺?”炯炯目光瞪住楊秀萱,臉上滿是熊熊怒火。
楊秀萱回眸望他,一臉的平靜,她不斷告訴自己,只要不承認,就沒人能逮到自己。
黎品為冷笑,這個楊秀萱果然不簡單,比他想象中更沉穩,難怪做那么多壞事還寢食能安,無半分心虛,不怕天、不怕神、不怕根應來敲門……這女人,是他小覷了她!
“我一個內宅婦人能做出什么大事,老爺何不明示?”她抓準他的心理,讓他再生氣,有些話還是得斟酌幾許。
黎品為咬牙切齒,心底再恨還是得憋忍,這次她猜對了,姚三公子和牛屠戶之子的事,現在還不是挑破說明的好時機,若非黎府仁義,絕不容許后宅臟事盡出,一個姨娘死得不明不白,能算得上什么大事。
好,他忍下,為育武、育文也為剛出門的育鳳,他留她一命,但總有一天……總有一天,她會得到該得的報應!
黎品為緊緊盯著她,好半晌,終于將喉間怒火二吞下,他深吸氣,凝聲問:“管理梅院讓你忙壞了是吧,兒子在外頭做什么,你半點都不知情?”是因為這個……楊秀萱放松袖中拳頭,吞下緊憋的那口氣,只要不是姚松崗的事,她就不怕。
“我還當是什么大事兒,值得老爺發這等大火,拿杯子砸人,不就是育文、育武被朋友慫恿,一起去了趟賭場,輸了點銀子!
“輸了點銀子?是兩百兩,你哪里來的錢?”母親從她口袋里摳出貪瀆公中七萬兩的事,他全知曉,也知道為籌辦育鳳的嫁妝,她手中那點錢幾乎全花光,既然不能插手中饋,她只能在梅院里摳點小錢。
“總有些私房吧,過去老爺賞我不少金銀頭面……”她還想狡辯,但黎品為沒有耐心聽她扯謊,冷笑兩聲,怒問:“自從夫人嫁進黎府,你給挽月樓送過月銀沒有?扣下夫人的月例就罷,連幾十個下人的月銀你都扣,你的心真黑!”
“挽月樓有什么資格拿銀子,老爺可不曾到那里喝過一口水、吃過一碗飯、睡上一頓覺吶!”楊秀萱冷聲嘲諷,這會兒是想同她算帳?行吶,那么他就長點本事,給家中妻小弄點額外開銷。
黎品為大為震怒,一掌拍上桌案,怒指楊秀萱道:“你還有理了?不管我喝不喝水、睡不睡覺,夫人都是我的正頭娘子,將來要進黎家柯堂的,你一個奴婢居然敢克扣主子月例,好,好得很!”他說她是奴婢?跟了他這么多年,為他生兒育女、苦頭吃盡,竟換來奴婢二宇??!
她氣得口不擇言,揚聲道:“不扣下挽月樓的銀子,難道老爺要我眼睜睜看著兒子被賭坊的打手剁手剁腳?那可是老爺您的親生骨肉,不是仇人,您不心疼,我心疼,他們可是堂堂正正的黎府少爺,可不是私養在外頭的雜種賤貨!彼凰龤獾沽,這女人是非不分、黑白不論,什么話只站在她自己的立場講,連偷別人的銀子都還能振振有詞!
黎品為搖頭,這種女人說不通,不需同她分辯,他說:“好啊,既然心疼,你把心思全花在育文、育武身上,讓他們在家里好好念書,別再往外跑,若是他們再敢涉足賭坊、破壞黎家名聲,不必別人動手,我會親自打斷他們一雙腿,至于梅院的事就交給柳姨娘,你不必再碰。”丟下話,他甩袖轉身。
連梅院掌理權都要從她手中奪走?這是不想讓她活嗎?該死的男人,沒良心的男人,她的青春全葬送在他身上,竟然換得一個悲涼下場。
激動的她忿忿推了黎品為一把,揚聲怒道:“黎府名聲不必等兒子來破壞,早就讓老爺給敗光了,妓女也要、寡婦也好,現在又是哪棵爛蔥爛蒜爬上爺的床了?”
聽見她的話,黎品為猛地轉身,一把掐住她的脖子,手上的力道加大,冷眼看她的臉發紅,他真的想把她活活掐死,若不是……他深吸氣,松手,一把將她推倒在地,自高處俯視嗆咳不止的楊秀萱。
“如果你敢碰麗華一根寒毛,我保證會讓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他口氣陰森,表情狠戾,讓人忍不住浮上一層層雞皮挖疼。
看見黎品為凈狩的面目,咚地一聲,楊秀萱聽見自己心臟墜入深淵,他竟為一個不要臉的女人,不顧他們多年情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