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趙闕宇帶著人馬狩獵去了。
他去的時候周夏瀲仍在半夢半醒間,只聽他似乎喚了她一聲,問她愿不愿一同前往,她迷迷糊糊地合糊應著,轉身又睡去,之后,四周便安靜起來。
當她睜開眼睛的時候,只看到身側空蕩蕩的,雖然知道他早已離開,卻仍有些失落。
的確,她對狩獵沒什么興趣,從蝴蝶泉回來之后,她的心中也一直不爽快,存心不搭理他。但他就這樣自己去了,還是會讓她覺得失落。
其實想想,他有什么錯?身為帝王,他能這樣待她已是不易,她還奢求什么?
周夏瀲披上外衣,靠在床頭,愣愣發呆,直到宮婢端進洗漱器皿,她才回過神來。
“皇上跟東安郡王他們狩獵去了,吩咐奴婢伺候娘娘用膳!睂m婢稟報,“皇上說,狩獵是男人的玩意兒,娘娘定不喜歡。娘娘若覺得悶,可四處隨便走走,淮江附近的景致很不錯的!
不錯,將獵是男人的玩意兒,帶了她來反倒多余。趙闕宇每年都要與幾位郡王會獵于此,想必是有政務相商,消遣倒在其次。
既然他忙著,她也不閑著,況且眼下手頭上正好也有一樁正事。
“來人!敝芟臑嚧虬缤桩,對簾外侍衛道:“給本宮備車”
“娘娘這是要去哪兒?”侍衛看見她掀開簾子,立刻躬身上前問。
“這附近有個叫鄔子村的地方嗎?”她抬眸望著簾外的明艷陽光。秋高氣爽的天氣,卻沒能讓她心情好起來。
“娘娘要去鄔子村?”侍衛連忙道:“可是有什么要緊的事?皇上臨行前吩咐過,要屬下隨行保護娘娘!
“哦?這附近不太平嗎?皇上可說了,本宮可隨意走走的。”
侍衛猶豫片刻,退開一步回答,“娘娘請自便,屬下多言了!
“好,那本宮就自己去了!敝芟臑囄⑽⒁恍,當下帶了兩名宮女隨侍,要人駕了馬車往鄔子村而去。
說來有點可笑,趙闕宇不與她親近,她便生氣?呵,有什么好氣的從前,她因為害羞,還躲著他呢……
難以描述此刻的心情,只覺得若不出去走走,整天困在這帳蓬里,她會更加郁悶。幸好,她還有這封信。
本來,差人去送信即可,但她想親自到鄔子村看看,奶娘的故鄉聽說是個景致清秀美麗的地方,看了大概能纖解她的心情。
周夏瀲知道趙闕宇一定會派人暗中保護她,倒也懶得點破此事,由著那幫侍衛充當她的“尾巴”。
鄔子村,果然是個山明水秀之處,雖地處北境,卻并不荒蕪,一排小白楊林立羊腸小道邊,倒別有一番風味。
她按著妹妹那日轉告的指示,尋到了奶娘的家。據說奶娘家里也沒什么親人了,只剩一個侄兒繼承了家業,如今全權打點諸項事宜。
周夏瀲敲了敲院門,卻見門扉虛掩,隱約可聽見一陣琴聲。
她心下詫異,顧不得多想便推門往內張望,只見孤樹下、石桌前,正坐著一青衣男子,琴聲便出自他的指間。
他是誰?奶娘家哪里來的這清俊人物?雖是青色布衫,卻如世外仙人一般,周身風雅。
那男子見她推門進來,也并不詫異,只微笑地起身道:“敢問這位姑娘可是儷妃娘娘派來的?”
周夏瀲一怔。沒料到只瞧她一眼,她的身分便被這男子猜中了七八分,奶娘家何曾出了如此聰慧之人?
“這是顧家?”她示意兩名宮女不必出聲,邁上前親自問道。
“不錯。”男子點頭,“聽聞在下的姑母有信要從京城寄來,看姑娘的衣著不凡,像極從京里來的,在下猜的可對嗎?”
“的確有一封信在我這兒。公子姓顧?”周夏瀲再問。
“不錯,在下正是儷妃乳母的親侄!彼┝藗禮,“多謝姑娘千里傳書。”
她好奇地對他上下打量,“想不到顧嫉婉有一個這么出眾的侄兒,你看來實在不像一般鄉野之人!
“不瞞姑娘說,在下也曾在京城待過幾年。”男子笑道,“本想考科舉的,可惜家中人丁單薄,父親去世時被迫回鄉,待久了,少年時的志向也被漸漸磨滅!
“這豈不可惜?”她不由得感慨。
“想來京中也不缺風雅之人,有何可惜?在下在這山明水秀之處,倒也過得逍遙。”男子的言語十分爽朗。
周夏瀲微微一笑,將書信遞上前去,目光流轉之余,卻見琴案旁還擱著一本策論集。這策論集她曾在御書房見過,連趙闕宇都說極難讀懂,可見此男子之博學。
“顧公子果然是有學問的,”她拿起書籍翻了翻,“為何不請儷妃娘娘,向皇上舉薦一二?顧家若出了為官的子嗣,顧婢嬤想必也會十分高興吧。”
“姑母說,皇上雖然疼愛儷妃,咱們卻也不能給儷妃多添麻煩,以免龍心不悅時,牽連儷妃!
“哦?”她眉心一凝,“皇上極是疼愛儷妃,施予這點恩賜,想必不難。”
“姑娘是儷妃身邊的人,也應該知道天子之心最是難測。二楞何其無辜,皇上不也說殺便殺了?”男子淡淡的語氣。
是啊,就連這離京城千里的地方,人人都明白的事,她為何還是想不通呢?
趙闕宇是天子,天子素來喜怒無常,就算她猜不透他的心思又如何?以他九五之尊的身分,也不必向她多加解釋。趁著他還喜歡她,享受他的寵愛就好了,何必深究……
只不過,這樣的相處方式時常讓她覺得迷茫蒼涼,就像這深秋的天氣,越往前走,越走進蕭瑟里,找不到方向。
“儷妃娘娘遣人昔在下千里傳書,在下不甚感激,”男子遞上一個錦囊,“煩請姑娘將此薄禮交予儷妃,聊表在下心意。”
“這是什么?”周夏瀲不解。
“是儷妃娘娘將來用得著的東西。”男子微笑,“現在不必急著打開,有朝一日,若儷妃娘娘遇上天大的難事,希望能助她一臂之力!
周夏瀲默默接過錦囊,依舊滿面迷惑。
“天大的難事?”她喃喃道。
“呵,以防萬一而已!蹦凶咏忉專霸谙庐斎皇亲8锬锬芤簧鸁o憂,不必用到此物!
一生無憂?這當然是天下女子都渴望的事,只不過,古往今來又有誰能享此福澤?
在她看來,一切平安,平靜如水,即可。
回到營地,周夏瀲沒料到趙闕宇已在她的帳蓬里。
天還沒完全黑下來,遠山邊只飄著抹晚霞,他站在窗前遠眺,不知在想什么。
她猶豫了一陣子,才輕輕走過去,站定在他的身側。
“回來了。”他語氣極平靜,對她私自外出倒也沒加責備,“先歇一歇再用膳吧,否則對脾胃不好!
他怎沒問她去了哪兒?呵,也對,那些侍衛大概早就享告過他了。
“闕宇,你在看什么?”周夏瀲見他目光凝視著遠方,不由得有些好奇。
“我在等天暗下來。”趙闕宇低聲道,“瀲瀲,你知道嗎?寒露的時候,這里能看到北芒星。”
“什么是北芒星?”她只聽說過牛郎織女星。
“北芒星是我母妃告訴我的故事中的一顆星,只有在秋冬才能看見。聽我母妃說,看見北芒星的人能一生幸福!
周夏瀲一怔,不知為何,心頭忽然升起一絲暖意。無論北芒星是什么星,他這說法,她十分喜歡。
“瀲瀲我們在這里一直待到寒露好不好?”趙闕宇回身攬住她,“一起看看北芒星--”
她不由得微笑,昨夜的種種不快頓時煙消云散,不再介懷。
原來喜歡一個人是這個樣子的,就算心里對他再氣再惱,只要他對自己溫柔地說幾句話,愁緒心結便在心中冰融消釋。
她靠到趙闕宇懷里,微微點頭。
“瀲瀲什么時候變得這樣乖巧了?”他仿佛很喜愛她此刻的嬌柔模樣,托起她的下巴,意欲親吻。
“皇上--”她正心跳起伏著,帳外卻有不知趣的人開口,嚇得她連忙退開一步,輕理云鬢。
趙闕宇不禁笑起來,依舊將她納進懷里,高聲問帳外的人,“什么事?”
“上次儷妃娘娘鳳頗受傷之事”帳外侍衛稟報,“已經查出眉目了!
此言一出,周夏瀲的身子不自覺地一顫,仿佛回憶起那日的驚懼,趙闕宇卻鎮定如常,撫摸著她的長發安慰著她。
“是何人所為?”他冷聲問。
帳外之人沒有立刻回答,似是難以啟齒。
“說”趙闕宇厲聲道。
“射傷儷妃娘娘的羽箭制作獨特,我們尋遍京中鐵器鋪子,終于找到線索……亦在瑩嬪娘娘的宮里,發現了相同的東西……”侍衛低低地回道。
瑩嬪?!周夏瀲瞪大眼睛,抬頭,看到趙闕宇臉上亦掠過一抹詫異的神色。
“皇上,此事該如何處置?”侍衛輕聲問。
“你速拿朕的手論回京,請皇后發落瑩嬪!彼淅浠卮穑爸劣谄宅搵遛k事的人,一律杖斃。”
雖然這是常規的處置,但周夏瀲聽到“杖斃”二字,卻不免打了個冷顫。
“回皇上,此事已經稟報給了皇后娘娘,娘娘依律將瑩嬪打入了冷宮!笔绦l道,“可瑩嬪哭鬧不休,說一定要見皇上一面,否則寧可一死也不移宮!
“那就賜她一死吧!壁w闕宇淡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