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老百姓,徹底污蔑她的名聲,以后她怎么見人?……他想干什么?他不會真的想要做什么吧?
直入后堂帳房內,羅風才把她放開,點起燭光。
“死老百姓,你說那種話,害掌柜想入非非,我以后怎么見他?”
砰!——她想想還是快點出去,羅風卻比她還快一步,把門給關了。
“他早就胡思亂想了,不差這一次!彼麖膽牙锾统鲆化B紙,塞進了她手里。
鳳凰本來還氣急敗壞,狐疑地望他一眼,低頭翻那疊紙張。
“這什么……”一翻,內心大為震動,她望他一眼,雙手忍不住顫抖,一張一張緩慢翻過,仔細地看,全身血液沸騰了起來,一眶眼淚在眼底擴散,視線逐漸模糊,一滴眼淚落在紙上——
她趕忙把淚擦了,驚訝地抬頭望他,“你、你怎么拿回來的?這些……這疊……”
這是鳳家所有的房地契!
“錢真多嘛,還怕什么不能解決?”他當然是說,錢多好辦事。就看她怎么聽了。
“那個錢輳督?……是他拿錢出來贖的?”她想起這人視羅風為再世父母,口口聲聲是追尋來報恩,那么是羅風為了她,接受了他的“報恩”?
“……銀票是他帶過來的!辈贿^錢是他的。他看她緊握著那疊紙難抑激動,主動幫她把最底下那張抽出來,“這張,應該是你最想拿回來的吧?”
鳳凰抹去眼淚,仔細看那張——
白紙黑字,上面大印,全在她眼中擴散,她難以置信,難掩驚愕,瞠目凝視好久、好久……
這是……鳳家最重要的鳳王酒釀酒權。
朝廷規定釀酒須有酒權,一來管理方便,二來是為防止賣假酒,沒有這張鳳王酒權,鳳家不能釀制販賣鳳王酒。
“鳳王酒”稱天下第一酒,單單這張酒權,雖非價值連城,卻是鳳家生財工具,這正是虎老莊主最不肯放手的,當初談妥她每月都必須付一大筆的酒權費。
她滿臉錯愕,心臟鼓動,眼底隱著羞恥,緩緩抬頭看他,“我爹……連酒權都賣了出去,這是鳳家之恥,我更是難以啟齒,為什么你會知道?”
他伸手輕輕抹著她滿臉的淚。
“雖然你說,鳳家被你爹無度揮霍,家財罄盡。不過我觀察你這些日子,發現你也算是商業奇才,善于經營,廣用人脈,比如你把鳳王酒以船運輸,賣至各地,一般酒商是雇用船只親運,你卻是謹慎挑選可靠船商,與船商簽契,讓船商成為半個老板,雖然分出利潤,不過你可節省人力,又可確保在運送途中,船商為顧及自己利益,更加小心。你膽大心細,生財有道,加上鳳王酒有天下第一酒美名,虎從云看來也非貪得無厭、強索暴利之人,照理說你要贖回房地契非難事,就算你得瞞著鳳老暗中進行,也不太可能讓你花了數年時間,到如今只是拿回鳳王酒樓,所以要猜到鳳王酒權其實落入虎家手中,并不困難。”
鳳凰眼光灼灼凝視于他。他說得云淡風輕,但他若非時時看著她,對她用了心,又怎能看得到,發現到?
他若非對她有真情,有深情,他又怎么會心細如此,又如何會為她去與虎家周旋,幫她拿回酒權?
“這酒權在虎老莊主手上,你是怎么拿到的?”就算錢輳督家財萬貫,舍得給他這個“再世父母”花用,但她每月付出的酒權費不小,對虎老莊主來說,等于是牢捧在手中的“聚寶盆”。再說他與外公不和,鳳王酒權在他手上,就算他不能當面說出來令外公難堪,可他每回見著外公,臉上總是有一抹勝利的笑容,看在她眼里總有無比深沉的痛,不難想像他心中的得意洋洋,他絕無可能輕易放手。
“阿督有些人脈,老莊主肯賣面子,我再和他喝幾杯,他就拿出來了!
又是三言兩語說得輕松,她卻是花了幾年也不可得——心情好復雜啊,也許是一種又佩服又不甘心的情緒,她這個鳳家酒莊的代理莊主的手腕居然遠遠比不過他這個“死老百姓”!
她,卻還誤會他,怪他只會使性子,去和虎從云喝酒上紅院……
她低頭,眼淚撲簌簌落下,香肩抖,對他徹底的心服口服,緩緩依偎在他的懷里,無盡感恩在無言里。
羅風揚起嘴角,滿意于她的“投懷送抱”,心里有了甜意,兩手繞上了她軟柔輕顫的身子。
“鳳凰……”
“……嗯?”她啜泣,一顆心暖又心熱,聽他充滿情愫的低啞嗓音,彷佛有著某種渴望,她緩緩抬起頭來,仰起脖子,眼神迷蒙,朱唇微啟,就要碰上他的唇……
“你跟他談了多重要的正事,如何重要到把我的交代拋在腦后,說來聽聽?”他很正色地說。
一盆冷水澆下來,澆熄了她心頭火熱——他居然還記著這個事,就為了這事喊她,他有必要用那種嘶啞的聲音嗎?死老百姓!
她難掩尷尬窘迫,滿臉羞紅,縮回脖子,低下頭來,羞憤磨牙!
“成秀為酒莊賺了錢,為了買回房契,他暗中把帳簿一分為二,明的交給外公,暗的部分交給我,我是為了算這筆帳款才先和他回去!笨丛谒母冻龅姆萆,她誠心的開口解釋。
嗯……他想也是這么回事。這只鳳凰為了拿回鳳家產業,眼里就只有錢,最初口口聲聲罵他米蟲,也是很不甘心家里多養一個人,就少了一筆錢。
果然是如他所想,這鳳成秀會被她看重,只不過是他能幫忙“生暗財”,她根本就沒發現鳳成秀看她的眼神,愛她愛得癡傻……可憐的家伙。
羅風兩手捧起鳳凰的臉兒,對上她羞惱瞪視的眼神。
“鳳凰……”
“還有何事?”口氣很沖。
“你可以吻我了!彼蚕率菦]有發現她剛才想做什么。
她全身一僵,像火燒了人似的,羞窘得遍體通紅,恨不得找地洞鉆……
羅風低低笑出了聲來,在她別扭地想掙脫時,緊抓不放,親上了她的嘴。
她抓起拳頭想打他,卻抓著滿手“鳳家產業”,舍不得抓皺,松了拳頭,捧著紙張緊抱在懷中,一顆發顫的心還是猶如夢中……是真實的,是真實的吧?她捧著“鳳家產業”,她已經抓在手上,滿滿……是真實的吧?娘……
羅風瞥她一眼,輕輕摟著她,深深吻了她。
娘……娘,你看到了嗎?……都回來了……失去的,都回來了……你看到了嗎……她滿眶熱淚不住地流。
他瞇起了眼,貼著她背的雙手感覺到她的顫動,一瞬間仿佛聽到她心里的呼喊,疼惜地把她摟得更緊了些。
看她如此高興,他忽然覺得心都軟熱了起來,此時她若開口說她想要天上明月,他也會想辦法去摘——
他一怔,馬上為自己如此荒唐的想法冒了一身冷汗。
他愛鳳凰,也許感情日深,也真不介意將來只有她一妻,他用他的能力為她拿到她想要的東西,對他而言也不過舉手之勞,但這并不表示他能為她做出瘋狂的舉動……
爺,其實這件事本來不該跟您說,不過……您真的別太擔心樂兒小姐。您還記得陳太醫嗎?他是小的親舅。去年他一下子蒼老許多,小的擔心探望,連問之下,他才告訴小的,有位神秘大夫給樂兒小姐開了一張藥單,這張藥單可能治愈小姐,但一不小心也可能害她喪了命,所以他不敢輕易讓小姐服用。
爺,您知道嗎?六王爺親試了這帖藥,服藥之后臉色慘白,整個人昏沉,相當不舒服。六王爺忍受下來,試了好一陣子,確定只是藥力行走之初難免受其影響,不致送命以后,才讓樂兒小姐服用。
爺,樂兒小姐能夠痊愈,除了那位神秘大夫,就是六王爺的功勞最大。
他早知道六皇弟對樂兒的深情執著,卻不知他在樂兒拒絕他、把他遺忘以后,他竟還肯不求回報,為她冒險,要是一個不小心,連命都會沒了。
他不懂這種感情,他承認他對鳳凰也沒有這種感情,想起來就椎心刺骨的痛,愛下去連命都可以不要……把一個人緊緊的系在心上,把兩個人的命綁在一塊兒,掏盡生命付出不悔,這種愛情太沉重,太重了,一點都不適合他。
你永遠要記得,我只為自己活,我不會為你拚命,更不會為你犧牲,我永遠都愛我自己勝過愛你!
鳳凰雖是說氣話,但她也說中了他們兩人對感情的態度。在他們的生命中,愛情絕對不會是一切,可以深愛一個人,但不可以傻到連命都賠上……
他輕輕撫摸著她的發,短暫的離開她的唇,讓她稍喘一口氣,嗅著她淡淡的香味,細碎綿密的一路吻下她白皙玉頸……
他緩緩勾起嘴角,滿足地想道——
鳳凰就這點好,不會給他過重的負擔,又能逗他輕松愉快的笑。
看著她,他就開心……這樣就夠了。
看到她傻傻地仰著頭,主動獻吻……真的很夠了,哈哈!
鳳凰捧著滿懷的“鳳家產業”,現在滿心都是拿回來的“鳳家產業”,即使發現他吻得有些分神,也恍恍惚惚沒有追究。
*
“凰兒,我聽成秀說,這回他回去,你也要跟去麒麟鎮看看酒樓生意?”酷暑炎熱,鳳老喝著自家釀的冰涼的酒,待在涼亭里乘涼,他一雙老眼始終看著外孫女。
“嗯,成秀把酒樓打理得很好,他說最近酒樓隔壁有一塊地要賣,我想去看看,如果適合的話,我想把地買下來……讓酒樓成為麒麟鎮第一大酒樓!逼鋵嵥碛写蛩,但未成定局,眼下就暫且不說了。
鳳老點了點頭,“我這一代,是以釀酒為主,著重酒莊生意,你娘延續我的生意手法,重在守成,到了你手上,酒莊品質和生意都穩定了,我也不反對你把重心放到酒樓去。不過凰兒,你是不是該想想自己的終身大事了?”
前些日子,看她和羅風已經有了那么點感覺,兩人走在一塊兒多和諧,他看在眼里,笑在心里,這正是他把羅風找來的真正目的啊,他就是要羅風做他的外孫女婿!
他看著外孫女,自從鳳成秀回來,也不過才兩天,她天天笑得比當頭烈日還燦爛,這回還要跟著鳳成秀出城去……當真是他這雙老眼昏花了,鳳凰始終都屬意鳳成秀,他真棒打鴛鴦?
鳳凰坐在對面,笑容不斷,卻聽外公提起婚事,頓時笑容充滿羞意,腦海中浮起一人,想著他,眼底柔,滿面紅。
鳳老瞇起了眼,“凰兒,你心里有人了嗎?”
可是——
“鳳老,原來你們在這兒。喝什么呢?”羅風走上來,坐到了身邊,自個兒取了鳳凰的杯子,淺嘗一口。
他正渴得厲害,剛去把錢輳督打發回京城。抹了抹袖于,都還有他的眼淚,大腿上恐怕還有被他緊抓不放的痕跡,這小子幾年不見,虛情假意的纏功更精進了。
嗯,這冰酒不錯,涼快!
“別喝太快!兵P凰拉住他的手,阻止他舉杯又倒。
鳳老怔在那兒,張大著嘴巴和眼睛,望著兩人的舉動……
“你去了好久,人走了嗎?為什么不讓我去……送他一下?”一番恩情重,她覺得應該親自去向錢輳督道謝,羅風卻不讓她去。
“哈哈,他不喜歡女人,你還是別去好!比魏伟族、黑鍋都讓錢輳督去背就對了。他又喝了一杯,看一眼對面的老人,露出兩排雪白牙齒,“鳳老,你這表情好假,您一雙銳眼不是早已經看穿我和鳳凰‘暗通款曲’很久了嗎?”
“羅風!”她滿臉紅,狠狠瞪他,神色里卻掩不住款款濃情密意,嬌嗔味重,一向高傲的性子全不見。
這下子任誰都看得出來,她滿心滿眼是誰,滿面春風為誰了——羅風!
“哈哈哈——原來如此,原來如此!”鳳老大笑,一切如愿,心里樂開懷,馬上舉杯和羅風碰杯,“來,喝酒、喝酒!
“鳳老,您也知道,您這外孫女兒不好惹,以后您可得站在我這一邊啊,我就指望您了。先干為敬!
“好好好,我護你,哈哈哈!”
“外公,您別被他一張笑臉給騙了!”他是惡勢力,她才是真正受害的那一個。
“你不就是愛我這張白凈的笑臉嗎?”他對著她瞇眼笑,眼里隱隱有著威脅的光芒。她要敢破壞他在老人家心目中的好形象,晚上回到房里,她可得把門窗都關緊了,別讓他有空隙鉆進去,到時候可會讓她……嬌喘連連,討饒不得。
“……哼!彼p輕一哼,別開了臉,卻是臉上滾燙,紅到耳根子去了。
日頭炎炎,涼亭上就如此拍定了“一家三口”,看上去幸福滿溢,和樂融融;更往遠景看,一雙喜燭擺上,雙人拜堂,未來子孫滿堂,這鳳府里即將充滿孩童笑聲……這滿堂孩子,是鳳凰和羅風所生——
卻不是他,不是他和鳳凰!
多年來,他守在一旁,癡心癡愛,如影相隨,默默付出等待,以為終能守得云開,卻沒想到他才離開幾個月,風云變色,明月照了他人!
不甘心,他不甘心……
鳳凰是他的!是他的!
一顆陰暗的心顫痛,一雙拳頭緊握,緊緊咬牙,額際冒汗,浮跳青筋,深黑眼中冷冷浮起殺機,一步跨出,從樹叢之后離開。
羅風手持金樽,朝那晃動樹影瞟去一眼,緩緩揚起嘴角……
他叫鳳成秀,他的祖父本是我莊內的釀酒師傅,“鳳王酒”能成天下第一酒,成秀他祖父功不可沒,可惜他早早過世。成秀年幼時父母也意外身亡,老夫從鳳谷把他帶出來,誠心栽培他,沒想到……
他竟愛上鳳凰。
倘若鳳凰也對成秀情鐘,我也不反對讓兩人成眷屬。但我觀察許久,看得出來成秀癡心癡愛,他那雙眼就跟我女兒看著那混帳時一樣愚傻,但鳳凰一雙眼睛清明澄澈,只是將他看作兄長,兩人感情不平衡,遲早會出事,我才把成秀調開,希望他日后回來,能夠看清鳳凰不愛他的事實。
鳳老一片苦心,可惜鳳成秀依然——
執迷不悟!
可惜。
。
“哦……他先起程了。俊
“嗯,我還有事要處理,得再等兩三日,成秀說有你在我身邊保護,所以他很放心先行一步!
外頭下著雨,落在漆黑的深夜里,只傳來風雨聲。
今夜她要留在酒樓后堂對帳,最近幾天都忙著下個月中秋的花魁會,今天還和船商錢老板見了面。
自從見過那位來自大羅京城的“錢真多”,她就開始有了一些想法,可能等明年春天她會先到京城去一趟……
嗯?怎么沒聲音了?鳳凰抬起眼來,看見羅風已經在臥榻上倒睡了起來。
她放下帳本起身,坐到他的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