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清晨,鳳老莊主帶羅風去參觀鳳家酒莊的釀酒過程,順道也去了一趟鳳家酒莊開設的鳳王酒樓,在那里用過午膳后,才回到莊內。
“外公!
“凰兒,你怎么起來了?劉大夫交代你要多休息!
“我已經沒事了。”
羅風跟在老莊主身后,舉目望去,看這位清醒過來的小姐,她一襲黃色交襟短襦、白色羅裙,春衫裹著曼妙身段,衣料輕薄,裙擺隨風飄逸,她腰骨直挺,風姿綽約,精神奕奕,看來更為嬌麗。
“那嗅覺和味覺恢復了嗎?”老莊主不悅,仍然希望她多休息。
“大夫開的藥我會按時吃,希望不影響十日后的鳳凰會。”一雙鳳眉顰,神色嚴肅,聲音干凈,尾音不拖,聽來俐落。“外公,我有事跟您商量。”
“待會兒再說,我先跟你介紹!崩锨f主轉過身去!鞍L,昨日你已經見過了,她是我的外孫女,叫鳳凰!
“鳳小姐,幸會!
“凰兒,他就是我以前常跟你提起,在天崖村認識的小子羅風。雖然阿風比你大兩歲,不過我想你們以后互稱名字就可以了!
鳳凰不是沒有看見外祖父身后跟了個人,只是她沒有興趣多看一眼。她見外公對男子露出一臉輕松笑容,此時才留了心。
阿風?……她想起來了,原來他就是當年那個身無分文流落天崖村,被外公以幫忙看守房子的名義安頓在天崖山鳳家別館的流浪兒。
外公很少賞識一個年輕人如此贊不絕口,鳳成秀成熟穩重,處事圓滑,忠心耿耿,外公對他也只是滿意的微笑點頭,還不到開口稱贊的程度,這“阿風”是有三頭六臂?
鳳凰忍不住看了他。
這一看才發現他比外公高過一個頭,外公雖然不算很高,可也不是矮個子,這人就像她站在一群女子之中一樣,站在男人圈里鶴立雞群。
她再看仔細,他身上穿了一件洗過再洗,早已褪色的藍色粗布衣,腰間系著黑色帶子,腳上踩著一雙又臟又黑的舊布靴,頭發沒有好好梳理就隨意扎起,皮膚不算黑,可也不是白凈人物。
她最后看到他臉上胡子拉碴,一副邋遢樣,她立刻把目光撇開。
兩人目光差點對上時,她轉開了,連一聲招呼都沒有,他似乎還聽見她冷哼了一聲。羅風從她臉上看見對他不齒的表情,這時挑起了眉。
昨日躺在他懷里,被他一雙手臂擁抱著的,他記得是一位楚楚可憐,弱不禁風的姑娘,所以他才點頭答應鳳老的要求。
沒想到才相隔一日,變化如此之大,同樣是這張姣好面容,醒來時卻高昂下巴,驕傲得像一只展翅孔雀,高傲艷麗不可一世——
好心情頓時落入谷底。他真是一時鬼迷心竅,色欲薰心,糊了腦袋。想她年紀輕輕已經取代鳳老打理整個酒莊生意,怎可能是柔弱女子?羅風自嘲苦笑,這會兒搬石頭砸了自己的腳,不知反悔還來得及嗎?
“噗哧!”羅風肩上鳥兒忽然揚起一邊黑翅擋嘴,像是看透了主人內心,笑出了聲來。
“哦,對了,凰兒,這只是阿風養的鳥兒,它叫‘顛’,是一只會說書的天才鳥,你可別小看了它!崩锨f主和昨天大大不同,他今日看來像卸下重任,一掃陰霾,一派輕松,笑呵呵地向外孫女介紹說書鳥。
鳳凰一眼掃去,看那只鳥兒披了一身黑羽毛,對她展翅拍了兩聲打招呼,她連個表情都沒有,完全漠視了這雙主人和鳥。
“外公,人我見過了。我有正事和您談,去書房好嗎?”
“鶤雞。”突然一個聲音插入。
兩雙眼睛同時看過去,焦距都落在羅風身上,因為那聲音是他的。
羅風抱著胸膛,一臉笑容,只是低嗓斥了一聲:“顛!
鳥兒是眼見自己被瞧不起的程度比主人更徹底,這才惱羞成怒,仿主人的聲音朝她嗤詆。
它這時候又道:“各位知道嗎?鳳凰亦稱為火鳥、鶤雞。這鶤雞呢,就是體型較大的雞。所以鳳凰就是鶤雞,鶤雞就是雞的意思!
羅風一臉笑容更尷尬。這只鳥兒自以為舌粲蓮花,不解釋還好,這回直接把人家外孫女叫成“雞”,看來回頭得好好“溝通”了。
鳳凰冷眼一瞥說書鳥就調回目光,“外公,我在書房等您。”
“凰兒,你如果想談成秀的事,此事已成定局,不需浪費唇舌。”老莊主兩手擺在拐杖籠頭上,態度威嚴堅決。
“外公!我在外頭走動,需要多一雙眼睛來關照,過去成秀在時,我避過多少禍事都不知,您也看見成秀前腳才走,我就被人下毒,為什么您還要固執己見呢?”
“凰兒!崩锨f主不再提鳳成秀,轉頭看向羅風,“我已經請阿風留下來,以后他是你的保鏢,由他來保護你的安全。”
羅風看見這位鳳大小姐馬上瞪大一雙眼睛,一記冷光朝他冷怒掃射過來,臉上露出難以置信的嫌惡表情。她嘴上不說,但一雙眼神像利箭直殺他,不只是把他當標靶刺射,還箭箭直中紅心,擺明是恐嚇他:她不是好伺候的,要他立刻知難而退。
她這眼光如若不是殺在他身上,羅風還真想拍手叫好。
實在不免為鳳老感到遺憾,這位小姐若生為男人,有這等氣勢,勢必扛得起鳳家大業,鳳老也不必擔心后繼無人了。
可惜她身為女子,長了如此氣焰,是男人都退避三舍,無怪十九芳齡還待字閨中,令鳳老擔心。
“蒙鳳老厚愛,晚輩昨夜輾轉難眠,深恐本事不濟,難當重任——”
“阿風,君子一言,駟馬難追,你已允諾之事,怎可反悔!彼浑p老眼沒瞎,當然看見外孫女瞪人的狠勁,但他也看穿了羅風這小子只是不想把麻煩攬上身,正好被凰兒這一眼“威嚇”找到臺階就想開溜,他并不是當真怕了凰兒,這倒是看得他心底更樂,更加放心,說什么也要把人抓住留下。
羅風抱著兩手,請辭未果,從容一臉笑,還要開口,鳳家大小姐脾氣已經上來——
“外公,您舍近取遠!找如此貨色取代成秀,實在太侮辱人了!憑這種人豈能保護我!”她不假辭色,不留顏面,一根食指甚至直指到了羅風面前。
“噗噗!庇腥诵】戳酥魅,說書鳥卻樂得看戲。
當事者也一派輕松,樂于有人幫腔,為他解除職務,他好繼續逍遙去。羅風索性抱趄胸膛,作壁上觀。
鳳老卻是瞥了羅風一眼,口氣嚴厲的對外孫女道:“凰兒,外公身邊就只剩下你了,如果你認為阿風保護不了你,那么你就留在家里,我會盡快為你找一門好親事,從此以后鳳家酒莊的生意你不用再管了!
一頓說詞打掉了鳳凰的氣焰,看她啞口無言,滿臉怨氣不平,羅風卻也樂不起來。
“噗噗。”鳥兒繼續笑,這回是樂在看他主人打錯算盤,讓老鳳占了上風,面有難色。
“凰兒,都怪外公不好,你娘的死帶給我太大打擊,才讓你十五歲就代替你娘扛起家業。這四年來你管理酒莊、打理酒樓生意,每天廢寢忘食,要看帳本,要學釀酒,為了參加鳳凰會,還得嘗遍天下美酒,努力牢記酒香、酒味、酒名,學會品酒。你一個姑娘家,不能優閑待在閨房里,卻得出來跟一群男人周旋,這一切都是我的錯!崩锨f王縮著肩膀低頭嘆氣,本來瘦弱的身形,看起來更顯老態。
羅風瞥了鳳凰一眼,雖然她趾高氣揚,態度輕蔑傲慢,但是小小年紀能夠一肩扛下重擔,把鳳家酒莊經營得有聲有色,的確是相當了不起。
此時若非鳳老提起,他也跟外人一樣,只看到她鳳家大小姐風光的一面,根本忽略她得在背后下多少苦心,方有今日成就。
羅風看著鳳老,卻忍不住苦笑。鳳老這番話明著說給外孫女聽,暗里是針對他來著,他是希望他多了解鳳凰,擔待她的脾氣,幫助他這個老人。老人家早已掌握他心軟的個性,他這下想溜也不成了。
鳳老緩緩抬起頭,看一對年輕人都不說話了,“凰兒,你能不能讓阿風先跟著你,看看他的表現再說?”
她能說不嗎?鳳凰冷冷點了頭,轉身就走。
鳳老望著外孫女的背影,滿意地露齒而笑。
羅風卻是背脊一片涼意,這回又栽在鳳老手上了。
前頭那修長纖細直挺挺的身影走了幾步忽然打住,連頭都沒轉過來,就冷冷斥一聲:“還不跟上來!”
羅風抱著胸膛,繼續看她那囂張的背影,還看得極為有趣,嘴角上揚,他卻見鳳老轉過頭來,對他說:“快跟上去!
羅風回過頭去,看看身后沒別人,這才恍然這只鳳凰頤指氣使的對象是他。
“哈哈哈!”肩膀上鳥爪緊抓著他,它深怕捧腹大笑,一個不穩摔落地,落個樂極生悲的下場。
唉!虎落平陽被犬欺。羅風放下手,哀嘆在心里,邁步跟上去。
“看看你這副樣子,街上要飯的都打理得比你整齊,體面得多!邋里邋遢,不修邊幅,賴著不走,死老百姓!”鳳凰吞忍不下讓這種吃白飯的跟在身邊,走了幾步,終于回過頭來把他從頭到腳罵了一遍。
“姑娘,留點口德!彼郧楹,脾氣好,就不跟她計較了。
“死老百姓!”她一股脾氣沒得發,他自己找上門!她又嗆又辣命令他道:
“你馬上去把這身稀爛的粗布換掉,還有那雙破靴子也丟掉!重新去把門面修整一番再來見我!”
“礙得著你嗎?”老實說,他的脾氣也下算好。
“礙著我的眼!”
“那真是罪過了,你還是關在家里當你的大小姐吧,我告辭!彼捌饍墒,一派瀟灑,說走就走。
“羅風!”鳳凰根本不想攔他,甚至心里有絲竊喜,卻看見鳳老莊主還站在那兒看著,此時她若把他罵走,外公當真不讓她管鳳家酒莊了。
她氣怒在心,奔上前擋住他的去路。
“還有何指教?”他看著她,看她很想罵他,又有顧忌的眼神,順著她的目光回頭瞥了一眼鳳老,頓時對她笑容猖狂道:“看來,我這保鏢,是保你鳳家酒莊代理莊主的職位。奉勸你別太招惹我,彼此相安無事!
“你……你這死老百姓!你只不過是來我鳳家討一口飯吃的小老百姓,你居然敢威脅我!”
“是又如何?”
“羅風,你別太得意,我很快會讓你滾出去!”
“那真是感激不盡。”
兩個人邊走邊吵,直到走出鳳府大門前,都還聽得到聲音。
鳳老卻一臉笑呵呵,散步回房補眠去。
春天風和日麗,春風吹,春花開,春心漾,真快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