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得知韓家姑娘的存在,還有她鬧出來的事,閻明巍就買下了韓家隔壁的這處莊子,不過,他不曾踏進這里一步,由著閻岳這個大掌柜去折騰,莊子整成什么樣子無所謂,只要鬧得隔壁莊子雞飛狗跳就好,當然,他的目的顯然沒有達到,但莊子倒是整成了一處風景,可惜,小主人明顯不懂得欣賞,反而更喜歡隔壁那個破爛的莊子。
「從辰初去了隔壁莊子就沒有回來,他在干啥?」閻明巍真不知道日來這兒做什么,原本是想盡一下當父親的責任,關心關心兒子,沒想到兒子忙得很,未時都過了一半還窩在人家的地盤上,這是想直接混到晚膳嗎?
「小公子這幾日都在學習做蛋糕。」李嬤嬤想起前日小公子帶回來的東西,有幸吃了一口,那軟綿細膩的滋味至今還烙印在心。
閻明巍的臉微微一僵,「這是什么玩意兒?」
「那是一種很新奇的糕點,老奴以前從來沒見過,小公子可喜歡了,吵著要韓姑娘教他,因此這幾日小公子都待在隔壁莊子學做蛋糕!
閻明巍真不知說什么好,傲嬌的小家伙在廚房那種地方……太難想像了!
「閻成,我們去隔壁瞧瞧!归惷魑∑炔患按倪~開腳步,閻成的聲音宛若一盆冷水澆下來。
「主子,如此一來,您的身分就藏不住了!
腳一縮,閻明巍哀怨的看著閻成,「其實,她遲早會知道我的底細!
「是,可是這會兒知道了,主子的計劃就落空了!
閻明巍怔愣了下,「對哦,差點忘了!
差點忘了嗎?閻成強忍著翻白眼,主子根本忘得一干二凈,說不定還步上小公子的后塵——人家不想讓你靠過來,你還絞盡腦汁要貼上去。
半晌,閻明巍喃喃自語的道:「其實,不想曝露身分也不難!
閻成突然全身起雞皮疙瘩,怎么有一種不太妙的感覺?
果然一刻鐘后,閻成跟著主子像等候行竊的小偷窩在樹上,有那么一瞬間,他差一點失控尖叫:主子,您可是西北人心目中高大偉岸的閻小將軍,這樣真的好嗎?
閻明巍完全看不見某人怨婦似的目光,視線緊緊盯著隔壁的莊子,疑惑這兒到底有什么好呢?
此時,韓凌月和閻文旭已經吃飽癱在躺椅上曬太陽。
「你真的想學習做蛋糕?」韓凌月懷疑小家伙借機騙吃騙喝,雖然他付了銀子吃三餐,但沒有包括點心,當然,若是做了點心,她也不可能少他一份?傊,他美其名說要做蛋糕,可是等到進了廚房,他閑扯幾句,從她口中套出沒聽過的點心,就改變心意了,以至于各式各樣點心都吃了,他的雙手卻連面粉都沒沾過。
「我真的想學,但是太難了!归愇男裾f得毫無愧疚感,進了廚房,他就不自覺打退堂鼓,若是他一個不小心將廚房燒了,怎么辦?
「遇到困難就退縮,你什么事也做不成!
「誰說我遇到困難就退縮?我只是不喜歡廚房!
韓凌月不由得冷笑,「你不喜歡廚房還想學做蛋糕?」
「我想讓我爹吃蛋糕,可是不喜歡廚房也沒法子啊!
「你爹狼心狗肺將你丟在這兒不管,你還想做蛋糕給他吃,真是個孝順的好孩子!鬼n凌月根本不相信,可是他能掰,她就能扯,看他們誰先堵住對方的嘴。
「……我爹不是故意將我丟在這兒不管,他得出去干活掙銀子養我!
「你嘴刁,養你確實很花銀子,所以你爹就是狼心狗肺,也能夠理解!
「……」她干啥一直說他爹狼心狗肺?韓凌月伸手摸了摸他的頭,「可憐的孩子,你爹狼心狗肺絕不是你的錯!
「……」她又摸他的頭了,他突然覺得爹被說成狼心狗肺也沒有多糟糕。
有一就有二,韓凌月對摸頭之舉已經沒有初次的不安,摸夠了就收回來,從頭到尾很理直氣壯。
「你應該回去了!
雖然這個女人有時候很氣人,但他不想回去,「不是快要晚膳了嗎?」
「你的時間過得真快!顾亩亲舆撐著,這會兒想到吃的就想吐。
「回去再過來很麻煩!
「不麻煩,隔著一道圍墻而已。」
閻文旭哼一聲,側過身子,閉上眼睛假寐,不回去就是不回去,她能如何?
見狀,韓凌月唇角輕輕上揚,這個小家伙越來越會跟她耍賴。
收回目光,韓凌月眼睛一閉,此時卻莫名生出一種被什么纏上的感覺,她不由得再度睜開眼睛,抬頭望去,正好是熊孩子往日坐的墻頭,當然,什么也沒瞧見,因為小家伙就在身邊。
韓凌月甩了甩頭,為何老是有這種奇怪的感覺?莫非最近睡眠品質太差,神經衰弱,因此產生錯覺了?
江州臨海,交通發達,非富即貴很難擁有這兒的莊子,一般的宵小絕對不敢跑來這兒……想著想著,韓凌月的心漸漸安定下來,很快就被周公拉走了。
。
用過晚膳,閻文旭終于依依不舍的回去,沒想到「狼心狗肺」的爹正在等他,坐在書案后面,看著他的功課——幾日前的功課,因為這幾日他早上起床梳洗過后,只來得及打一套拳,就匆匆趕去隔壁莊子用早膳,晚上回來洗個澡,他就懶了,直接窩在床上看書,李嬤嬤催他練字,他總是說等一下,這等一下就不小心睡著了。
「爹,你怎么來了?」閻文旭看起來很心虛的樣子,雖然爹總是教導,想教人無法看透你,就要拿出氣勢壓人,絕不能露怯,可是面對爹的時候,他總會不自覺矮一截,更別說他知道自個兒有錯,根本挺不直腰桿子。
閻明巍一臉的嚴肅、慎重,可是聲音無比的溫和,「兒子,爹對不起你!
閻文旭嚇了一跳,爹在玩什么把戲?「爹真不該狼心狗肺將你獨自丟在這兒。」
閻文旭驚愕的瞪大眼睛,難道爹都聽見了?
「爹真的太失職了,不管有多少理由,爹都應該盡可能陪在你身邊!
閻文旭連忙搖頭,「不不不,我都明白!
「你是個好孩子,不忍心為難爹,但是爹不能因此就放任不管,你是我兒子,我當然有責任陪伴你、教導你……以及練字!归惷魑〔恢圹E的瞥了一眼攤在書案上的幾張大字,真是丑得太傷眼睛了。
閻文旭冷不防的打了一個寒顫,「我可以自個兒練字!
閻明巍皮笑肉不笑的挑眉,「你可以自個兒練字?」
「……若能得爹指導,這當然更好。」閻文旭很慫的改口。
「有爹督促你,你很快就會大有長進了!
「……」其實他年紀還小,不必急著長進,這可是韓姊姊說的。
略微一頓,閻明巍狀似蠻不在意的道:「爹的房間就交由你布置!
「嗄?」閻文旭一臉懵,腦子來不及跟上爹的思緒。
「爹要進京一趟,待處理好事情回到江州,爹就會搬來莊子住!
閻文旭可笑不出來,生活在爹的眼皮子底下,他還能成日賴在隔壁莊子吃吃喝喝嗎?
「爹搬來這兒陪你不好嗎?」
「……好,怎么會不好呢?」孩子終究是孩子,閻文旭還沒有練到喜怒不形于色,所以再努力也擠不出笑容。
閻明巍滿意的點點頭,「若不知如何布置爹的房間,你可以尋人幫忙,總之,不要怕花銀子,只是有個條件——無論上府城或縣城采買,身邊一定要有人陪著,小四和李嬤嬤不算。」
閻文旭再聰明腦子也迷糊了,爹是什么意思?
「爹等等就要回金桂園了,你還有事嗎?」
閻文旭當然是搖頭,其實他也不知道是不是還有事,但可以肯定一件事——今日逃過一劫了,不過他顯然放心得太早,閻明巍剛剛出了房門,突然停下腳步回身摸了摸他的頭,告訴他,明日開始功課加倍——大字六張、小字十張,待他來了,會一一檢查,確定他是否每日都有進步。
前一刻,閻文旭因為爹的摸頭差一點就飄了,下一刻,他瞬間摔落谷底。
「小主子,您還好嗎?」小四此時對主子懷著無限同情,主子最討厭練字了,以前在西北,就算四爺不在,也有四爺安排的先生盯著,主子別說偷懶,就是寫不好都要挨打,來了莊子,主子可自由了,李嬤嬤只會嘮叨,可管不了,這下子好了,四爺親自監督。
閻文旭僵硬的轉頭看著小四,「大字六張、小字十張?」
小四點點頭,「奴才聽見的也是如此!
「我爹是不是說錯了?」
「小主子要不要追上四爺問清楚。」
閻文旭惡狠狠的一瞪,「你找死嗎?」
小四縮了一下脖子,既然不想找死,主子干啥問廢話?
雖然不喜歡練字,但是閻文旭沒膽子反抗他爹,很快就接受現實了,然后他就想到另外一件事。
「我爹是不是偷聽我和韓姊姊說話?」
這個問題小四想都不敢想,四爺的形象太過高大上了,怎么可能干出這種偷偷摸摸的事?
閻文旭嚴重懷疑,可他也不敢細想這個問題,太匪夷所思了,還是想想其他的事——當然不是令他厭煩的大字、小字,而是幫他爹布置房間,這說明什么,他可以帶韓姊姊去府城玩了是嗎?
。
韓凌月覺得自個兒升格當保母了,負責三餐,這是因為自個兒要吃三餐,多準備一兩個,順道可以掙銀子,何樂而不為,可是陪小家伙出門采購,這可是一點好處也沒有,她何苦自找麻煩?
其實,她一直覺得自己很冷情,從來不干吃虧的事,可是這一次,面對一個努力撒嬌的熊孩子,那模樣實在太萌了,你來我往幾句話,然后她就莫名其妙點頭了,充當保母來到府城。
不不不,她不是來當保母,她只是借機來府城看看,畢竟沒有人出面擔保,秦嬤嬤不會答應她到這么遠的地方,何況之前她從京城被送到江州,當時的狀況根本不允許她明目張膽的往外看,這下總算可以過過癮了。
府城果然不同于縣城,單是城門就大了一倍,更別說車來人往,川流不息,教人目不暇給,可是遠比縣城井然有序,主要是府城街道更寬敞,馬車不必跟行人爭路,各走各的,當然就不會顯得擁擠雜亂。
進了府城,他們直接來到最大的客棧迎客來投宿,此時已經過了申正。
坐馬車是很累的一件事,吃個飯,再梳洗一番,就忍不住撲到床上呼呼大睡。
一夜養精蓄銳,隔日用過早膳,閻文旭就熟門熟路的帶著韓凌月來到珍寶閣。
「珍寶閣應該是賣珠寶首飾吧!
「這兒也賣其他的東西,不過,我不是來這兒給我爹挑擺設的!顾矚g文雅的東西,待會兒直接上文華齋挑上幾幅畫,再到花市選幾盆花,也就夠了。
「那你來這兒干啥?」
「我上次在這兒見到一個薰香爐,可好看了!
「你一個小家伙用什么薰香爐!
「我長大了。」
「你還未滿七歲!
閻文旭傲嬌的抬起下巴,「這與年紀無關,我認為自己長大了!
「是,你認為長大了就長大吧!鬼n凌月伸手摸了摸他的頭,然后轉身上了臺階,走進珍寶閣。
雖然已經習慣她突如其來摸摸頭,可是每當她的手置于他頭頂時,他還是感覺整個心暖呼呼的……閻文旭連忙收起思緒,轉身跟上去。
閻文旭看上的薰香爐就擺在入口的展示柜上,應該是陶瓷,三足,爐身沒有花稍的雕刻,只是爐蓋上雕了一只猴子,猴子抱著一顆大桃子,笑得傻兮兮的。
「如何?是不是很可愛?」閻文旭的手忍不住摸上去。
遲疑了一下,韓凌月提出質疑,「你確定這是要賣的嗎?」
「不是賣的擱在這兒干啥?」
「你不覺得擺在這兒很好看?」
閻文旭不以為然的冷哼一聲,「我若是要買,你說他們賣還是不賣?」
韓凌月秒懂了,這是不是貨品不是重點,他要買,人家就不能不賣給他。
「小家伙,你覺得這樣好嗎?」她并不想管教人家的孩子,可是相處一段日子,感情有了,她就無法視而不見,這種蠻橫的態度太不可取了。
「我又不是不給銀子!
「有人強行將不要的東西賣給你,即便不花銀子,你愿意嗎?」
「誰會干這種事?」
「這會兒你干的事不也一樣嗎?」
閻文旭張著嘴巴半晌,惱怒的跺腳,「你都還不知道人家賣還是不賣呢!」
「這是我的錯,我們先問問看!共贿^,還沒等她出聲喚來伙計,就有人搶先奪走薰香爐。
「你們別吵了,這個薰香爐我買了。」一個五六歲大的小男孩霸道的將薰香爐抱在胸口,下巴還得意洋洋的向他們揚起。
韓凌月唇角一抽,怎么又來一個熊孩子?
閻文旭不高興了,「那是我先看上的!
「你還沒有決定要不要買,我已經決定了。」
「誰說我還沒有決定,只要東家愿意賣,我就愿意買!归愇男裢耆珱]有意識到自個兒的思緒已經跟著韓凌月。
「我不管,我先拿到了!
「我先摸到的,是你太失禮了,硬要搶過去!
「我先拿到!
「我先摸到!
「小家伙們,你們確定這個薰香爐是要賣的嗎?」韓凌月忍不住出聲提醒。
兩個小家伙很有默契的轉頭一瞪。
韓凌月差一點就笑了,這是同仇敵愾嗎?她視若無睹,不慌不忙的道:「我只是認為你們在爭得面紅耳赤之前,不如先問問東家的意思,以免白費心思!
沒錯,確實是這個道理,兩人重新回到敵對狀態,目光投向對方。突然,小男孩發出一聲「咦」,眼睛瞪得更大,傾身湊近閻文旭。
「你干啥?」閻文旭不喜歡人家靠得太近,于是身子微微往后。
「我好像見過你!
「我沒見過你!
「我真的見過你。」
「我記性可好了,我肯定沒有見過你!归愇男癫煌蜕舷訔壍囊谎,瘦巴巴的像根竹竿,丑死了,若是見過,他不可能不記得。
這時一個婆子慌慌張張的跑過來,「小公子,老奴找不到您,嚇壞了,您怎么跑來這兒?」
「齊嬤嬤,你快看看他,是不是見過他?」小男孩很高興來了一個盟友。
若是不從,小主子肯定爭鬧不休,齊嬤嬤隨意的看上一眼,沒想到這一眼卻教她怔住了。
韓凌月見了瞳孔一縮,連忙出聲道:「這世上人那么多,遇見眉眼相似的不是很正常嗎?」
齊嬤嬤很快就回過神,「老奴倒是沒瞧出在哪兒見過,很可能是眉眼與某人相似,小公子才會有這種錯覺!
「是嗎?」
「夫人在找您了,我們趕緊上樓吧。」齊嬤嬤向韓凌月點了點頭,便急忙拉著小男孩上樓。
過了一會兒,閻文旭終于反應過來,「我的薰香爐!
「那個薰香爐跟你太沒緣了!鬼n凌月涼颼颼道。
閻文旭沒好氣的斜睨她一眼,「若非你攔著,我早就買下來了!
「是,我的錯!鬼n凌月不計較這種小事,只要沒有鬧出強買人家擺設就好,這種事太尷尬了,說是「饑不擇食」也不為過。
閻文旭生氣的轉身咚咚咚走了。
他們究竟來這兒干么?韓凌月輕聲一嘆,回過頭看一眼,正好對上伙計錯愕的目光,大概沒想到會有人干出這么蠢的事,進人家鋪子,看上的卻是擺設,可最后問也沒問一聲就走了……總之,她也趕緊跟著落荒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