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如不覺間,計劃已經執行了一個月,春風閣的玉笛姑娘名聲已經傳遍宣京城大街小巷,越來越多人慕名而來,春風閣的生意也越來越好,只不過他們的目標人物卻一直沒有出現。
這讓杜月香有些沮喪,難道她的計劃就這么失敗了?不,除非等到雷亦凡出現,要不然她絕不放棄!
而聶席郎眼看杜月香接連一個月天天熬夜,每日都精神不濟的來御史臺,不禁擔心她的身子狀況,就怕雷亦凡還沒上鉤,她自己就先累倒了。
所以在不知第幾次發現她在書房里補眠后,他終于忍不住擔憂,出言制止她再讓自己累下去--
“都一個多月,你該放棄了,或許雷亦凡早就去春風閣見過玉笛,卻不感興趣,才會遲遲沒有任何動作!
“你又不是雷亦凡,你又怎么知道他來過了?”杜月香不甘心的回嗆,既然他都已經退出計劃了,他還有什么資格干涉她的行動?
“那么你打算這樣下去多久?兩個月、三個月、還是半年?你已經浪費夠多心力,是時候該收手了!甭櫹赡C著表情,試圖勸阻。
“那不關你的事!”
其他僚屬們紛紛躲在書房外頭偷聽,覺得御史臺的氣氛越來越不妙了,兩大頭頭越鬧越僵,連帶的他們這些小嘍羅也不好過。
“我希望你知所進退,該罷手時就罷手,別再浪費心力了!
“所以你認為我一定會失敗,是嗎?”杜月香哼笑一聲!奥櫹桑銊e這么看不起人,計劃還沒結束,誰輸誰贏還不曉得!
“杜月香,你別這么意氣用事!甭櫹梢踩滩蛔≡秸f越惱火。
“我沒有!”
“你就是有!”他沖動地脫口而出!扒颇惆炎约焊愠墒裁礃恿耍可裆俱,連妝容也掩蓋不了你越來越深的黑眼圈,你當其他人都是瞎子,瞧不見你越來越萎靡的樣子?”
“就算如此,也是我自己的事,不用你--”
“你要是再任性下去,絲毫沒有在上位者的沉穩,我怎么有辦法放心離開……”聶席郎的話戛然而止,突然意識到自己說溜了嘴,趕忙止住,卻已經來不及了。
“你說什么?”杜月香訝異不已!澳阋x開御史臺?”
他雖然沒將話說全,但也夠她明白他的意思了,但是為什么?這又是什么時候決定的事?
在外頭偷聽的僚屬們也面面相覦,聶席郎要離開御史臺?怎么會?是他們聽錯了吧?
既然話都說到這種地步了,聶席郎索性不再隱瞞。
“沒錯,我即將離開御史臺了!
“是因為我這段時間和你冷戰,所以你才打算離開?”她由憤怒轉為心急,她不希望他離開,而且他離開這里是要去哪里?
他一走,她又該怎么辦?她在御史臺又要孤立無援了,而她的情意也注定無疾而終。
為什么要這樣對她?為什么非做得這么狠絕不可?
“與你無關,我作下這個決定已經很久了!彼Z氣平淡,與杜月香的激動形成極大的對比。
“我不相信!”
“你要是不相信就去問皇上吧,她知道得一清二楚。”
杜月香一咬唇,馬上往門口沖,去問女皇就去問女皇,結果她門一開,躲在外頭偷聽的僚屬們散場不及,嚇了一大跳,往兩旁坐倒在地。
她連瞧都不瞧他們一眼,直接沖出去,急著要弄明白這件事。
御書房內,騰錦茜在知道杜月香的來意后,坦然回答。
“沒錯,聶中丞的確很早就有離開御史臺的念頭了!
之前她不說,是因為答應聶席郎暫時保密,免得影響御史臺的氣氛,現在既然是聶席郎親口要杜月香自己來問的,那么她也就不必再隱瞞,可以大大方方的說了。
“什么?”杜月香瞪大眼,無法接受這個事實。
“這事要從前任御史大夫被革職后說起,那時我曾經找聶中丞過來商談,希望他能接下御史大夫之位,但很意外的,他拒絕了!
“他為什么拒絕?”
“很簡單,就是對這個環境已經不抱希望了。”騰錦茜也是一臉的無奈。
朝廷的黑暗及腐敗,聶席郎都看在眼里,但他卻改變不了,久而久之,他對官場已經不抱希望,甚至萌生退意。
他太正直了,無法同流合污的情況下只有離開一途,眼不見為凈。
聶席郎當時就表明了辭宮歸鄉的念頭,而且去意堅決,無論騰錦茜如何慰留都無效,讓她挺頭痛的。
最后騰錦茜只能無可奈何地妥協,不過有個條件,她要聶席郎再留在御史臺半年,輔佐新的御史大夫步上軌道,半年一到她就放他走。
也因此,聶席郎才會毫無保留的教導杜月香,緊盯著她的學習進度,就是希望能在這剩下的半年里盡可能的調教她,讓她足以坐鎮御史臺,不枉費騰錦茜的托付。
杜月香腦袋一片空白,過了好一會兒才終于有辦法再度思考。
“半年?那不是快到了?”
算算日子,她進御史臺跌跌撞撞也差不多五個多月了,不就等于剩下不到一個月的時間?
“是呀,我與他約定的期限就快到了!彬v錦茜從層層堆棧的奏折堆最底下拉出一份奏折!八霓o官奏折已經壓在我這兒快半年了,只差我朱筆批閱而已!
御史臺直屬于皇帝,獨立于所有宮中機構之外,而御史臺里的官員進退也并非由吏部管理,向來是皇帝說了算,或者經由御史臺主及中丞直接向皇帝引薦新人入臺,只需皇帝點頭認可,因此聶席郎的辭官奏折也是直接呈給騰錦茜,沒有再經過其他機構。
“別答應他,拒絕他!你是皇上,只要你說個不字,他又怎能違抗皇命?”杜月香一時情急,竟開口提出了任性的要求。
“但我已經事先答應他,現在才來反悔,不就一點誠信都沒有?”騰錦茜雖然也覺得失去聶席郎很可惜,但她還是得信守承諾!熬裏o戲言,我不能反悔,除非他自己主動將這份辭官奏折拿回去!
“可是……”
“強摘的瓜不甜,聶席郎早已萌生去意,勉強將他留下,他只會對現況越來越絕望,對他和我們都沒有好處。”騰錦茜理智且泠靜的分析。
杜月香臉色慘白,再也說不出話來。
“你現在要嘛就放棄他,別再對他有任何奢想,要嘛就最后放手一搏,看能不能讓他為了你回心轉意留下來,雖然我覺得后者的機會大概是微乎其微……”騰錦茜并不怎么抱期望地建議,因為聶席郎真要改變心意,早就改變了,都到了這樣的節骨眼,看來是大勢底定,沒有轉機了。
聽了騰錦茜的建議,杜月香惶亂無措的心還是沒有半點想法,只感到很沉、很悶,甚至是隱隱抽痛,難以呼吸。
他連喜歡她都不愿意承認了,她還有什么籌碼能讓他回心轉意,為了她而留下來?
聶席郎辭官即將離開御史臺的消息,不到半日御史臺所有的僚屬就都知道了。
眾人十分緊張,因為聶席郎就等于御史臺的另一個頭頭,在正牌頭頭尚不可靠的情況下,要是連他都走了,御史臺不知道會不會垮?
“你們擔心什么?御史臺不會垮的,就算沒有我,仍會有新人來遞補,一切還是能正常運作,別自己嚇自己。”聶席郎在眾僚屬一同前來想說服他別離開時,淡淡的這么回答。
眾人見聶席郎態度堅決,看來沒有轉園余地了,也只能無奈散去。
而杜月香從宮里回來后,就意志消沉地待在自己的書房里,沒再去找聶席郎。
兩人之間的氣氛非常微妙,像是繼續冷戰,又像是兩人都刻意避開談論他即將辭官的問題,深怕只要一提起,或許某些平衡就會徹底崩潰。
杜月香繼續執行她的計劃,神色日漸憔悴,而她的改變他全都看在眼里,卻只能將擔憂藏在心底,說不出口。
他怕,怕只要自己一開口,早已決定離開的腳步會被絆住。半年前,他以為自己能夠毫無牽掛的離開御史臺,回到家鄉,卻沒想到事情不如他所想象的那樣簡單,他終究還是心生牽掛。
她為什么要出現?如果沒有她,此刻的他就不會感到掙扎猶豫,無法冷靜……
日子一天天的過去,杜月香與聶席郎之間的僵局持續著,眼看距離聶席郎離開御史臺之日越來越近,杜月香旁徨的心也越來越焦慮。
兩人真要這樣無視于彼此,直到分別那一日到來?
不,就算現在怎么做都無法挽回一切,她還是要努力到最后,不能如此輕易死心!
杜月香終于打起精神,在夕陽西下眾人正準備離開御史臺的時刻,進到聶席郎的書房里,主動打破兩人間冷凝已久的氣氛。
“聶中丞,我有話想對你說!
聶席郎一愣!笆裁丛?”
“你就快離京了,我想咱們同僚一場,我還受到你不少幫助,應該表示點心意,明日正好休假,午后我想在我府里擺桌簡單的酒菜幫你餞行,你肯賞臉嗎?”她努力漾起一抹笑,像是已經釋懷了的淺笑。
她在強顏歡笑,以為他看不出來?
聶席郎不由自主的感到心痛,他寧愿她怒氣沖沖地吼他、罵他,也不想見她這么勉強自己。
他終究無法決絕到底,斟酌了一會兒還是點頭了。“好。”
這是最后一次,明日之后,他不會再讓自己的心因為她而產生任何動搖,她再也不能影響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