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回到十四年后,巫依雪長大了,已是十七年華美姑娘的她,在聽完皇上爹爹與娘親相遇的前因后果后,她楞怔許久,隨著爹娘的故事而心緒起伏,悲喜交加,還沉浸在爹娘不可思議的故事里。
師父——不,娘親這一生居然躲爹躲了快十八年?
百里熙再次談起從前,恍若才是昨日之事,這些年來,他從沒放棄找尋巫沐琴,一想到她如此狠心,他禁不住生出恨意。
她怎么忍心?偷偷生了個女兒,卻不讓他知道?
想到此,他禁不住向女兒抱怨!澳阏f,你娘她是不是鐵石心腸,居然拋棄咱們父女,避不見人!
巫依雪連忙點點頭,一雙淚眸水汪汪的!笆,娘好狠,爹爹這么好,她怎么舍得?”
百里熙熱淚盈眶,總算有個知冷知熱又與他同心的女兒體會到他的感受,他輕撫女兒的頭發,這些年的心冷,因為得了這個女兒而總算有了溫度。
“爹,娘現在在哪兒?”巫依雪忍不住好奇地問,既然娘沒死,她又去了哪兒?
說到巫沐琴,百里熙的臉色又沉下。
“你娘以為瞞得過爹,卻不知老天有眼,讓爹一年前得了你的畫像,循線查出,才知道有你,也查出了萬花谷。她以為萬花谷占天險之便,我就進不了谷去抓她,這天下之大,莫非王土,就算萬花谷在天上,朕也會派天兵神將去將它攻下!
巫依雪呆住,懷疑自己耳朵聽錯了。
“爹是故意攻打萬花谷的?”
“不錯,你娘一直不肯就范,始終不肯出谷,我便讓人散播消息,說萬花谷藏有鐵礦,好讓江湖門派各大高手聯合破陣,待萬花谷四周的陣法一破,朕的兵馬就能進入,偏你娘到了這地步,居然還詐死,朕就不信,她可以連女兒都不要!”
巫依雪聽得心頭震撼不已,原來一年前各大門派攻打萬花谷是一場江湖陰謀,幕后主謀者竟是皇上爹爹。為了逼娘出面,爹不惜煽動各大門派進攻萬花谷,而娘為了不被爹抓到,才詐死將谷主之位傳給她。
難怪呀難怪,娘當初早就知道萬花谷不保,所以事先擬好了逃亡計劃要她照著做,娘自己詐死不說,還叫她也假裝跳崖詐死,為的就是不讓皇上爹爹抓到她們母女倆。
爹有張良計,娘有過橋梯,兩人斗了一輩子,斗到現在還不死心。若說爹固執得像顆頑石,娘就是鐵打的死不認輸,爹的執念碰上娘的堅毅,弄得整個江湖雞飛狗跳。
巫依雪額角禁不住抽了下,遇上這樣的爹娘,不知自己是幸還是不幸?
“雪丫頭,跟爹回宮吧,你娘不要你,爹要你!卑倮镂跽f這話時是真心誠意的,但也有些咬牙切齒,他就不信他現在把女兒帶回宮,巫沐琴還能忍住不出面。
巫依雪沒有馬上回答,卻是抬眼問向皇上爹爹!暗细灿昴?”
說到邢覆雨,百里熙眼底的笑意褪去!澳銌査鍪裁?”
巫依雪見皇上爹爹笑容斂下,卻也不退縮,天真的回答:“他是女兒的丈夫,是爹爹的女婿呀!
百里熙聽了不為所動,柔聲道:“你是父皇的女兒,是皇朝的公主,身分尊貴,你放心,父皇會幫你挑選更好的駙馬!闭Z氣雖溫柔,卻含了霸道的愛,連爹爹的稱呼都改成了父皇。
想當初他派大內高手邢覆雨帶兵去攻打萬花谷,密令他必須在不傷雪丫頭的情況下把她帶回京城,卻沒想到這小子居然動了歪心思,居然弄了個假尸體來欺君,不但把雪丫頭藏起來,還碰了她。
百里熙憤怒難當,臭小子瞞天過海的手段的確高明,不過百里熙從來就不是省油的燈,若自己被小子這點道行瞞騙過去,他還怎么當這個皇帝?他到現在還沒要這小子的命,還是因為顧忌著女兒,否則早讓臭小子去見閻王了。
不過也多虧這小子的計謀,倒讓他省了不少事,雪丫頭從世人眼中消失,他便能讓她換個身分進宮,順當的收她做義女,這些事都在他的運籌帷幄當中。
巫依雪冰雪聰明,她雖然與皇上爹爹是第一次見面,不過從爹爹說話的方式及語氣,已經瞧出了端倪,她這個爹畢竟是皇帝,霸氣早就深入骨子里,現在爹爹只不過聽她提起邢覆雨,連問都不問她的意思,就徑自決定要為她另選駙馬。
邢覆雨肯定被爹爹關起來了,她心頭一緊,面上不顯,腦子里卻飛快的轉著主意。
她從沒想過要當公主,也不想進皇宮。雖然她沒去過皇宮,卻在書上看過,也聽鷹護法巫姜說過皇宮里的秘辛。
巫姜是前任鷹護法挽香姨所培育出來的人才,打探消息的功夫了得,也把皇上的鐵腕手段說予她聽,故而她在還未與爹爹相認前,就已經聽過不少關于他的事跡了。
娘的躲藏肯定跟皇上爹爹的霸道有關,甚至連詐死都用上了,還順道教女兒如何詐死,她突然恍悟,娘瞞著她以師父自居,必然是為了保護她,因為她要防著皇上爹爹讓她進宮,唯獨這原因才說得通。
往日種種浮現眼前,師父除了沒承認是她娘親之外,待她就如娘親待女兒一般。
“可是女兒就喜歡邢覆雨呀,只要女兒說東,他不敢往西,女兒站著,他不敢坐著;女兒累了,他就幫女兒揉肩捶背;女兒不開心,他就絞盡腦汁哄女兒開心,天熱為女兒扇涼,天冷為女兒溫床,任由女兒搓圓捏扁,女兒去哪里找這么好的丈夫?女兒就要他!蔽滓姥┕室饴冻鲂∨畠旱膵擅郎駪B。
百里熙沉下臉!八慌!
“他哪兒不配了?”
“他不過是朕的御前侍衛,還犯了欺君之罪,朕沒殺他,還是看在你的面子上!
巫依雪也收起了笑臉,淡淡的看著皇上爹爹!澳敲茨锬?娘只是個江湖人,還是被世人唾罵的妖女,爹可曾輕視她的身分?”
百里熙臉色一僵,還未開口,巫依雪又說:“爹愛娘,必然不在乎她是何種身分,對女兒來說,邢覆雨也是一樣。他敢欺君,是因為他愿意為我出生入死,只因他愛我入骨,也愿意為我放下身段,從不在乎我被視為妖女的身分,更不知道我是皇帝的女兒。說句不中聽的話,爹為我挑選的駙馬,都是沖著我的美貌和公主的身分,中間只有利益罷了,沒同甘共苦過的人,哪懂得什么是真愛?爹找了娘那么久,該知求而不得的痛苦,爹要拆散我和邢覆雨,也是想讓女兒嘗嘗求不得的滋味嗎?”
百里熙被女兒一字一句說得啞口無言,明明句句感性,卻是字字誅心,讓他辯駁不得,也無從辯駁。
其實百里熙也是護短,他寶貝自己的女兒,認為女兒就該嫁最好的,那邢覆雨是他一手提拔的人才,是大內第一高手,也是不可多得的良材,不過從古至今,沒有一個做爹的會看女婿順眼,就算貴為皇帝,一旦當了爹,也不例外。
最后,這話題不了了之,巫依雪沒答應進宮,百里熙也沒答應讓她見邢覆雨。
巫依雪知道邢覆雨的命全系在爹爹的一念之間,爹爹疼愛她,便不會要了他的命,雖暫時無性命之憂,卻肯定吃了許多苦頭。
若是向爹懇求見邢覆雨,爹一定不會答應,她得繞著彎來,于是她開始裝相思病,為了逼真,她吞下不會致命的毒藥,但會讓她一吃東西就吐,食不下咽。
百里熙急得召太醫為她診治,她就故意在昏迷中喊邢覆雨的名字,還不停掉淚,哭得好不可憐,反正她是說夢話,愛不愛聽隨別人。
百里熙尚不知女兒的性子,以為她是真犯了相思病,召來所有太醫,卻沒人治得好,氣得他跳腳,太醫嚇得跪在地上頻頻打顫。
為了保住項上人頭,一名太醫豁出去了,向皇上直言公主犯的是心病,心有所思,夜有所想,相思成疾,才會變成現在這樣,而這心病還得心藥醫,唯有滿足公主的心意才可能康復,否則就只能看著公主日漸消瘦,最后一命嗚呼。
百里熙聽了終于動容,他好不容易得來這個女兒,豈可讓女兒就這么走了?他終于妥協,命人將關入天牢的邢覆雨放出來,讓他去見女兒。
說來也神奇,邢覆雨一出現,公主的病立刻有了起色,吃的東西不再吐出來,只是每一餐邢覆雨都要在一旁喂,公主才吃得下,若換了個人,公主就恢復原狀。
就算百里熙再不愿意,也只能讓邢覆雨去伺候自家女兒,日夜不離,他這個當爹的,只能咬牙看著女兒偎在別的男人懷里,心頭醋意大發,卻不敢阻止。
巫依雪見到邢覆雨削瘦的臉龐,以及身上多處受刑時留下的傷,雖然已經敷藥,卻心知他當時必是生不如死。
“委屈你了!彼龕蹜z地撫上他的臉,眼淚啪嗒啪嗒的掉著。
邢覆雨為她拭去淚水,低啞道:“小意思,天牢里的牢頭是我拜把兄弟,下手時留了情,而且……”邢覆雨回頭看了外頭一眼,知道有人監視,便把聲音壓低。
“在牢中時,有人帶話給我,要我見到你時告訴你,安心等著,你娘很快會把咱們救出去!
巫依雪本來哭得蒙眬的淚眸倏地睜大,因為太過吃驚,又不能作聲,忍不住連眨了數下。
見她這逗人的模樣,邢覆雨忍不住低笑,輕點她的鼻尖。“依我看,我這是因禍得福,若要得到你,這苦頭是必須吃的,雖然皇上看不上微臣,不過有丈母娘護著,我這個女婿是當定了!彼彩窃诶卫锊诺弥┭绢^的師父還活著,皇上自始至終要找的只是巫沐琴,這令他松了口氣。
當初自己之所以欺君,不把巫依雪交出去,便是以為皇上看上了雪丫頭,幸好不是。
巫依雪不禁暗暗佩服,娘居然連京城天牢都伸得進手,娘也太厲害了吧,果然是通了天的。
有娘在背后撐腰,他們的事就幾乎成定局了,小倆口默契十足,不斷交換眼神,心中都很明白,皇上就算有千軍萬馬,布局整個天下,但是要打敗一個人,并不一定要用神兵利器,有時候只需攻入對方的心,就能讓對方棄械投降了。
這場仗,皇上看似掌握全局,處在上風,但是局內人都看得清,因為早在十八年前,皇上就已經輸了一顆心,現在,就等著有心人出面收拾殘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