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被打入冷宮一事保密到了家,完全沒傳進巳慎思的耳里,于是梁歌雅只能被囚于玉輝殿,哪里也去不了。
每日,她都坐在錦榻上,望著外頭的園林。
看著落葉,她不禁自問,那是在飛翔,還是在墜落?而她本該在戲外,如今卻是被迫進入戲中。
唉,無奈卻也是沒法子的事,誰要她做了回宮的決定。
手握著屬于自己的乞巧娃娃,看著日出日落,看著月牙圓滿,冷風刮進窗內,她卻連起身關窗的力氣都沒有。
已經不知道多久沒有用膳了……這下可好,讓孔沛兒得到機會,還怕不把她餓死在玉輝殿里?
“太子妃、太子妃……”
半夢半醒間,蘇璘的叫喚教她張開雙眼。
“太子妃,快……”蘇璘從窗外遞個抽紙袋進來。
她吃力地爬起身,接過油紙袋,打開一瞧,是幾顆玉白饅頭,仔細一聞,那是菊釀饅頭,誘得她饑腸轆轆,拿起饅頭便大口咬著。
“太子妃……”蘇璘見狀,不禁紅了雙眼。
“奴婢對不起你,奴婢沒有命令踏不出東宮,無法給皇上捎捎息,讓皇上來替太子妃解圍!
她無所謂地笑著。
“別驚動皇上,我沒事!
“還說沒事!碧K璘又氣又惱。
“我人就在東宮,怎會不知道孔側妃有沒有振人端膳食給太子妃?”
更氣人的是,說是比照側妃膳食,結果側妃在玉哀殿吃香喝辣,振了招玉和琳瑯送的膳食,卻一進玉輝殿立即又端出,分明是在做做樣子而已。
“反正我之前吃很多,現在吃少一點也不錯!彼晕医獬,就為讓自己過得舒心自在。
“太子妃,你再忍忍,待太子回東宮,我會求他撤回這懲罰!
提到那男人,她皺了皺鼻,已經不想說她在夢里揍了他多少回。
“他的話就免了,倒是你,這樣替我送膳食,要是被發現,不是會被論罪嗎?”她已經在受罪,可不希望再累及她。
“……奴婢買通了守在玉輝殿外的侍衛,這事不打緊的。”蘇璘頓了下,才揚笑道。
“你啊……”
“太子妃,好像有人來了,奴婢要先走了!
“好好好!彼吭诖芭_上,瞧蘇璘如風般地跑了,后頭并未瞧見有侍衛前來巡視,不禁替她松口氣。
垂眼吃著饅頭,摸著油紙袋,她不由得想起,那男人也曾站在這窗外為她帶來雜芋餅……唉,好久沒嘗到,都快要發饞了。
聽到腳步聲傳來,以為是蘇璘又重回,她眉眼未抬地笑問:“怎么,忘了要給我什么?”
來人沒有吭聲,反倒多添一對腳步聲,她猛地抬眼,一道銀光落下,她迅速往后一退,跌坐在地,只見長劍砍在錦榻上,而窗外,三個蒙面黑衣人正要鉆進。
她立刻揚聲大喊。
“來人,有刺客!”話落瞬間,她已經退到床邊,從枕邊取出她的護身短匕。
但匕首太短,再加上一次面對三個男人,不過是眨眼工夫,她已被逼到角落,衣衫更早被劃破。
背脊寒意直起,卻又感覺有股熱液滑落……這些人到底是誰?踏進東宮行兇,未免太過大膽?
“來人啊,有刺客!”就在刺客逼到眼前時,她奮力一喊,揚起短匕,格開對方的長劍,但另一把長劍已要從頭頂落下——
“住手!”
電光石火間,一個力道將蒙面人扯開,格開長劍,將她護在身后。
在她面前的是個高大的身影,身穿儲紅色王爺錦袍……為什么會是他?
三個蒙面刺客立即自窗口逃竄,就在同時,守在殿外的侍衛才趕來,追著三人而去。
“歌雅,沒事吧?”巳太一回頭問道。
“我沒事!彼嘈。
還以為來的人是他,豈料卻是巳太一。
“都流血了,還說沒事!彼忍焕鹚氖,想看她背后的傷勢,卻被她甩開。
梁歌雅勉強干笑著。
“慶王爺這時分怎會出現在此?”
睇著她,巳太一嘆了口氣。
“孔側妃身有微恙,在玉寢殿發脾氣,我剛好人在宮中,聽說這事便來見她,剛要離開時,聽到你的喊叫,不及細想其他就沖來!
“原來如此!甭犉饋淼故呛锨楹侠,但她卻不得不防。
下一瞬,也不知道是餓太久,還是流血所致,她雙腳無力地踉蹌了下。
巳太一趕忙將她攙住,她雖然想推開,但頭卻暈得厲害。
“你的傷勢太重了,我派人通知御醫和太子吧!鼻埔娝巢恳驯货r血染紅,巳太一濃眉攢得死緊。
“東宮侍衛到底在做什么?我在外頭都聽得到你的聲音,為何守在殿外的侍衛卻沒有動靜?”
她緊閉雙眼,不想聽,卻突然聽到——
“你們這是在干什么?!”
她睜開望去,見著是巳九蓮,還未開口,巳太一已經冷聲啟口。
“太子難道不覺得對太子妃的懲罰過重?由著側妃胡鬧不給膳食,而殿外侍衛竟連有刺客入侵還不知不覺,這東宮侍衛長也未免太失職,還是說,根本就打算置歌雅于死地?”
巳九蓮怒瞪著他,逕自將妻子摟進懷里,卻發現她背上一片提稠,垂眼一瞧,竟有一道劍傷橫過背部。
梁歌雅想開口,可一點氣力也無,只能被黑暗吞噬,軟倒在他懷里。
“歌雅!”
“胡鬧!”
夜半三更,金闊宮寢殿旁的暖閣燈火通明,巳慎思怒不可遏地瞪著垂首不語的巳九蓮。
耳聞捎息,皇后也特地從長生宮趕來,想知道事情的始末。
“兒臣知罪!彼染派彽吐暤。
“知罪?你這是怎么回事?秋賞宴至今已經過了多久,你竟放任著側妃胡鬧,將太子妃打入冷宮,還不給膳食……”一想起方才御醫把脈診治后,提及太子妃已有多日未進食,加上受傷大量失血,才會不省人事,巳慎思就恨不得拿起紙鎮砸過去,“枉費朕之前還夸你有才有德,看來朕是高估了你!”
巳九蓮聞言,立即跪下。
“兒臣知錯!
“朕告訴過你,要你善待歌雅,可瞧瞧你到底做了什么?”巳慎思重擊黑檀書案,發出轟然巨響。
皇后垂眼付度,淡聲道:“還請皇上息怒,事有輕重緩急,要責罰太子,不急于一時,眼前揪出刺客是誰指使的,才是首重要務。”
“這更荒唐!東宮侍衛長!”
旭拔立刻步進暖閣,單膝跪下。
“罪臣見過皇上!
“這到底是怎么回事?玉輝殿外明明有人看守,那刺客又是如何闖進去的?!”巳慎思目皆盡裂,簡直要將旭拔給生吞活剝了。
“罪臣已振人追查。”旭拔垂首道。
“朕給你三天的時問,要是查不出是誰所為,朕就要你的項上人頭!”
“罪臣遵旨!毙癜坞S即領命而去。
“父皇,東宮侍衛太過散漫,依兒臣看,不如干脆將東宮侍衛并入禁衛軍,如此一來也方便管理!贝鴻C會,巳太一上前進言。
巳九蓮濃眉攢起。事情已經很明顯,巳太一是為了得到宮中的禁衛軍權才下了這一步棋,但他不明白的,是到底是誰出賣了他!
“準!”
“謝父皇,兒臣亦會加快腳步,追查此事!北M管喜出望外,巳太一依舊不形于色。
巳慎思點著頭,看向巳九蓮。
“太子,今日要不是慶王適巧到東宮探視太子側妃,你現在所見已是太子妃的冰冷尸體!”
是他太大意,今晚差點就因為他的自以為是,而害得歌雅香捎玉損,,,…忖著,巳九蓮渾身打了個寒顫。這一回,巳太一只是利用歌雅來達到目的,但下一回要是他鐵了心要歌雅的命……不,他不會給他機會的。
既然如此,就別怪他先下手為強!
“皇上!被屎蟮晢⒖凇
“皇后還有何事?”
“依臣妾所見,不如暫時將太子妃交給臣妾照料吧!
巳慎思晚著她,靜待下文。
“一來,太子妃的傷在背部,女眷照料較妥,二來,臣妾怕刺客再次上門,太子妃人在長生宮的話,臣妾就不信,刺客還膽敢擅闖!被屎笙騺砬槔涞纳袂楦‖F淡淡殺氣。
巳慎思忖了下。
“也好,如此一來,朕若是要探望太子妃,倒也方便。”
巳九蓮則感激地看向皇后。有母后身旁的武太監保護歌雅,他也可以放心一些,要不然旭拔被拔了職,手上無兵,他又不可能隨時待在歌雅身旁,與其讓她待在東宮,長生宮還比較安全。
半夢半醒問,背部像是有火在燒,梁歌雅睡得極不安穩,想伸手抓背部,卻被一個溫柔的力道攫住。
那掌心厚實溫熱,只要被緊握住,她便無所畏懼,忍不住地,她握緊那大掌,甚至拉到煩邊,仿佛這么做可以讓她安心。
巳九蓮垂眼審視著她,長指微蹭著她的頰。
她瘦了,也難怪,為了騙過所有人,他可是狠下心對她殘忍,也對自己殘忍,唉,進宮才多久,就出這么多事……他的動作非得加快不可,要不,豈不是要重蹈覆轍。
奈何查不出孔氏一派的貪污罪證,盡管有衛凡里應外合,和首輔的推彼助瀾,卻依舊不見成效。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回京之后,巳太一必定對孔氏一派耳提面命,才教他們如此收斂。當初可以一再嫁禍,那是因為孔氏一派沒有防備,如今卻由于映春城一行,導致歷史改變。
眼前能做的,只有從孔沛兒下手,就盼這條線是有幫助的,再不然,恐怕就得出險招了。
“太子!
聞聲,巳九蓮隨即從床畔起身。
“母后。”
“快四更天了,回去吧!
“是,歌雅就交給母后了!
“放心,長生宮可不是隨便人等能夠踏入的。”當年誤喝催胎藥而產下死胎之后,她的防備心就變得極重,所以長生宮是后宮中唯一有武太監留守的。
“就算真有人闖入,想要太子妃的命,也得問本宮給不給!
“母后,真是多謝你!
像有些不適應他的一再道謝,皇后微別開眼。
“這沒什么,你還是早點回去,否則這宮中到處皆有孔氏眼線,要是被人瞧見你在這兒出入,屆時教他們起疑,只會讓你的計劃功虧一等!
“兒臣知道。”他不舍地再看床上人兒一眼,正要離開,像是想到什么,回頭問:“母后,若是兒臣將晏氏一派全數除去,母后可會怨怪?”
“若真有作奸貪污,無須客氣。”
“謝母后。”這句話像是一顆定心丸,教他無后顧之優。
看著他的背影好一會,皇后才走到床畔,仔細打量著梁歌雅,卻見她小手不斷摸索,像是在尋找什么。
不假思索地探出手,立刻被緊緊握住,皇后一愣。
甚少與人如此親近,她直覺想要抽開,但梁歌雅握得死緊,嘴里還不斷地發出夢囈。
“爹、娘……不要丟下我……”
那帶著泣音的夢吃教她心頭微動,嘆了口氣,索性在床畔坐下,輕撫著梁歌雅垂放的長發。
這丫頭有張迷人笑臉,沒有城府心計,在這宮中自成一道清流,有時光是瞧著她的笑臉,便覺快被染上笑意。這點,就和她娘一模一樣,可惜的是紅顏薄命,她的娘六年前便已亡故。
而她呢?在這宮中猛獸環伺,要如何逃出生天?
“娘……”
垂眼瞧她唇角微揚,緊抓著她的手貼在頰邊,突然感覺一股涅熱。
“明明是笑著的,怎么又哭了?”皇后不解的呢喃。
“娘娘!
殿外傳來喚聲,皇后壓低聲音問:“何事?”
“殿下派蘇璘前來。”
“讓她進來!
“遵旨。”
一會,蘇璘踏進,她急得像是熱鍋上的螞蟻,淚水已經懸在眸底,但當看見皇后坐在床畔,手還被太子妃緊握住時,她錯愕的瞪大眼。
“娘娘……要奴婢將太子妃的手拉開嗎?”
“無妨。”神色有些不自然,皇后深吸口氣問:“蘇璘,本宮問你,太子妃遇害時,你人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