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海,這些事怎么都沒聽你提起?”幕西釗不悅道。
“老慕別打岔,我要聽薛海之前得到的是什么消息。”卜招貴順著嘴。
“薛海,你說!
“也沒什么,只是聽說歌雅到了鎮朝侯府后幾乎足不出戶,我原以為是這丫頭轉了性,如今一瞧發現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毖B柭柤绲馈
登時數雙眼緊盯著她,教梁歌雅哭笑不得。
“薛叔誤會了,我到將日城后,許是水土不服,時而身子不適便少出門,況且那里又不像映春城,到處都是熟識的街坊,我想往哪兒便往哪,自然也就少出門了!
“那你說,鎮朝侯幾乎派出府中所有侍衛找你是為哪樁?”
“我可是他的外甥女,不告而別,他當然會擔心,可沒辦法,我心系著映春城,一聽借月說這里即將發生地動,怎么也待不住,所以我便來了。”說到最后,她可憐兮兮地垂下臉。
“幾位叔叔該不是不打算收留我吧?”
聽她輕柔道出“借月””兩個字,花借月忍不住直瞅著她。他說了幾回,她總不肯這么喚他,如今總算對他卸下心防了,是不是?
這份認知教他笑抿著嘴。原來光是被她喚著名字,就可以如此的幸福。
“說那什么話?這映春城、這邊境樓就是你的家,你愛待多久便待多久,誰敢趕你,石叔便劈了那人!”
“既然如此,咱們何不先來談談地動一事到底該如何處理?”梁歌雅笑逐顏開地言歸正傳。
石震努努嘴。
“擔心什么,反正那術士不是說了,七皇子必定愿意暫收城南百姓,這不就得了?”
“不過百姓會相信嗎?”卜招貴吸飲著酒問。
梁歌雅笑瞇眼。
“放心,我說的話,大伙肯定會信的!北緛硭矒臒o憑無據說出這種話會引起反彈,但眾人對她的包容與疼愛,會讓那些疑慮都煙梢云散。映春城不是京城,而是她的家,這里的人都是她的家人,而且……她看向花借月,她知道,他一定會幫她的。
“大伙干嘛愁著臉?”瞧幾名火夫兵搬來膳食,慕西釗立刻喊道:“喂,你到主廳將掛在墻上的那把焦尾琴取來!
“焦尾琴?”梁歌雅吶吶道:“難道是我娘的那把琴?當初不是說要一道葬下的嗎?”
“你石叔說舍不得,掛在廳上,像是還能聽到大嫂的琴聲,如今你回來了,就為咱們彈奏個幾曲吧。”
“對,尤其是那首‘花借月’!
她偏著臻首。
“彈別的吧,咱們映春城還有許多小調呢!彼F在不想彈它,那首曲子里藏有她太多的愛恨嗅癡,好不容易才消弭心底的丑陋,她不想再因此想起那些悲海荷。
“可那是我最愛聽的曲子……”石震嘟嚷著,若有所思地看向花借月。
“花小子,你會不會彈那首曲子?”
沉默好半晌的花借月微抬眼。
“也許會。”
梁歌雅看向他。他會彈琴?
“你為什么會?那首曲子可是咱們大嫂自創的,不是映春小調,隨處便可聽到!
說到底,他對他還是有防心,誰讓他的名字巧合得離奇。
“我是個術士,也是個南北貨商,對一些地方小調皆有涉略,而那首‘花借月”昨兒個在孤嶺村聽那些村民哼唱過,曲調我大略摸索得出來。”他謊言信手拈來,說得不慌不忙。
他知道石震對他有所防備,他要是夠識相,就該假裝不會,但那樣對他而言,像是要他抹滅有過的記憶,他怎么也不肯。
這時那火夫兵已將焦尾琴取來,石震便要人交給他。
花借月將琴擱在盤起的腿上,不在意手上未裝上義甲,長指快速地撥過幾遍,開口贊道:“真是把稀世好琴!
“那當然,它可是大哥特地找琴師打造的。”
“是說,你到底行不行?”薛海飲口酒問。
花借月笑而不答,按弦輕挑慢捻,彈出那段教他心雄動搖的曲調。
琴音婉轉,如詩如畫,急聲直起,顫聲而息,長指不斷輕點輕彈,樂聲在邊境樓回蕩,如泣如訴。
眾人聞之莫不傻眼,之后閉著眼,仿佛陷入回憶。
沒想到他不過是聽過一次就能將曲調記住,梁歌雅呆愣不已。而且,她根本不知道他也會彈琴,甚至比她技高一籌。
瞅著他閉眼、眉頭深鎖的神情,她不禁想,在彈這首曲子時,他到底在想什么?和她一樣,想的都是秋賞宴彈奏的那一刻嗎?
直到曲調來到末處,琴音一變,她察覺的瞬間斷弦已經彈開——
“小心!”
在她驚喊聲中,琴弦彈上花借月的臉,打出一條血痕。
“你沒事吧?”她急忙上前查看。
“喂,你居然把琴弦給彈斷了!”石震跳了起來,懊悔至極。
“石叔,琴弦斷了,換弦便好,可他傷著了!”梁歌雅不禁惱道。
這罵聲一出,四人對看一眼,再看她從懷里抽出手絹,不斷地拭去花借月頰上滲出的血絲,同時將他臉上的白粉一并抹去,那輕柔的動作、那擔優的神情,分明是心都系到人家身上了。
眼神交流著,四人彼此心知肚明,又默契十足的由薛海代表開口。
“先去洗把臉,再拿金創藥抹抹就沒事了。”
“這邊境樓金創藥多得很,我馬上派人去拿!
石震話落,一名小兵便跑去取。
“石叔,有沒有房問可以讓他先歇一會?”梁歌雅急聲問。
“有啊,你爹娘那問房一直沒動過!
“真的?”
“走,帶你去瞧瞧!本票粊G,石震瀟灑起身。
“借月,你能不能走?”梁歌雅低頭輕聲問著。
他笑睇著她,還沒開口,一旁就傳來卜招貴涼涼的提醒。
“我說歌雅,他傷到的是臉不是腳。”
“就是,而且那一丁點血要不了人命的!蹦轿麽撨嫌無趣地打了個哈欠。
“叔叔們!”梁歌雅羞惱地跺著腳。
為什么這些人老是要欺負她、奚落她很好玩嗎?
“好了,快走、快走,要是害得他傷得不省人事,咱們歌雅不知道會有多心疼!
卜招貴說完,逕自大笑。
梁歌雅羞紅小臉。
“不理你了。”她努力自持,冷靜地扶起花借月。
“叔叔們說笑,你別胡思亂想!
“你怎么說怎么好!彼崧暤。
這說法好像她說什么他都依她。她皺了皺鼻。他最好是真能這么乖。
瞧著兩人離去的背影,卜招貴嘆了口氣。
“果真是女大不中留!
“可不是?說她甚少離開鎮朝侯府……那她是怎么識得那小子的?他說什么她便信,這陷得還不夠深嗎?”慕西釗也嘆道,瞧薛海像在想什么的搔著下巴,當下推他一把。
“你在發什么呆?”
“不,我只是在想,剛剛他粉一卸下,我好像在哪見過那張臉!毖3烈髦。
“可一時間怎么也想不起來!
“是嗎?你仔細想想,要能知道對方所有底細是最好!
他也做如此想,偏偏想不起未。薛海微皺著眉。
西防邊境樓,樓高五層,當年梁敘雅的房間就在五樓的閣樓上,如此一旦有什么動脅靜,他便能從高處先看輕狀祝。
來到那閣樓,瞧見擺設猶如六年前她離開時,梁歌雅不禁雙眼發燙。
這間房旁邊隔了間書房和一問小暖房,書房里總是擺滿兵法書籍,娘帶她來時,她總喜歡在這里待著,聽著娘彈琴。
“這房間我一直留著,要是哪天你爹娘回未看我,總要給他們熟悉的房間才成!
石震感性地說。
“或者是你回來時,也有個地方可以待下,所以別再說咱們不收留你這等蠢話!
“石叔,謝謝你。”她噙著鼻音道。
“客氣什么,剛剛不是還兇著嗎?”石震好笑地撫著她的頭。
“不是,人家……”
話未竟,有小兵端著熱水和金創藥進來,她先退到一旁,趕緊再拉著花借月到錦榻上坐下。
“好了,要是累了就早點歇息吧!笔饠[擺手。
“我要快點過去,再晚些,那三個酒鬼就要把我的撓刀子給喝光!
“石叔,別喝太多!
他揚笑,關上門離去。
梁歌雅嘆了口氣,從水盆里擰干手絹,輕輕拭去他臉上剩余的白粉,再仔細查看傷口,不禁慶幸那琴弦經年累月已經有些脆化,他煩上的傷長而不深,她微松口氣。
“忍著點,我替你上藥。”她回頭拿來金創藥。
“好!
她以指輕點瓶身,讓藥末撒在他的煩上。
“疼嗎?”
“不疼!彪p眼直瞅著她,他笑答。
梁歌雅專注在處理他的傷口,直到確定傷口已被藥末覆蓋,這才發現他的視線,她不甚自在地轉開眼。
“干嘛盯著我?”
“謝謝你!
“不用客氣,都是叔叔們要你彈琴,才會讓你受傷,我照顧你也是應該的!闭f到這里,她猛地想起他身上的傷。
“你把衣服脫了!
花借月微揚起眉。
驚覺自己的措詞有多容易教人誤解,她又羞又窘的解釋。
“我是要看你胸口上的傷,你那什么表情?”
“我還以為……”
“沒有!”她想也不想道。
“我什么都沒說……你知道我要說什么?”他笑得壞心眼,動手解著系繩。
“不知道!”她搗著膛道,發現自己反應真的很過度。
可她有什么辦法?這人很會調戲人的……
花借月低低笑著,拉開衣衫后便往錦榻一倒。
“你……”她沒好氣地瞪著他。
衣衫都解開了,難道就不會順便把布巾給解下嗎?
“臉疼。”他正色道,還皺了下眉強調。
梁歌雅半信半疑,但終究還是心軟的幫他解開胸口的布巾,而這一瞧,她不禁喜出望外,“收口了呢!
花借月一愕,抬起頭瞧去,發現胸口的傷不再血肉模糊,甚至連周圍的紅腫化膿都梢散許多……原來真的不是他的錯覺,而是他的傷確實正在恢復中。
原以為這傷永遠都不會好的,為什么突然收口了?
“怎么,收口是好事,你為什么皺著眉,還是膽上的傷真的發疼著?”她不解地看著他,拿著金創藥便往他傷口撒。
他悶不吭聲,突然解開頸問的布巾,“這兒呢?”
“結癡了呢!绷焊柩乓灰娦Σ[眼。
“所以就跟你說別碰水,這傷定是你之前沒好生照顧才會越來越嚴重!
花借月皺起眉,不能理解。
這傷自他一重生便有,一連幾個月毫無收口的跡象,甚至今早他上藥時,還是可怕的窟窿,沒道理突然愈合得這般神速……這到底意謂著什么?這傷不是他用來換取她的代價嗎?
“沒瞧過有人像你這般,明明傷口轉好反而愁眉不展的!彼龥]好氣道。
“躺著,我幫你上藥!
花借月緩緩躺下,感覺她在身上撒著藥,雖然疼痛依舊,但和之前猶如刀剮般的痛相比,已是好上太多。
只不過,明明是好事,他卻莫名不安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