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彤楓看著何氏若有所思的神情,不由說道:“娘的精神這幾日才好了些,可得萬分小心,不能再有差池。”
這陣子,夏彤楓心情愉悅大部分是身子一直不見好的何氏終于好轉,這個年,她還特地帶著石頭去拜神還愿。
“你還擔心娘沒分寸嗎?”何氏柔柔一笑:“太陽帶著石頭出去前,家里來了位公子,一身白衣飄飄,面如冠玉,長身而立,有幾分仙風傲骨之姿,這些日子來,我吃的丹藥該都是他給的吧??”
夏彤楓只認識一個像何氏形容的人,臉上的笑容一粲:“家主到景城了嗎?”
“家主?”
夏彤楓點頭:“娘在前些日子暈倒不省人事,是太陽請家主來給娘施針,將娘給救回來的,娘今日所見之人,該就是穆家家主穆意謹。”
何氏怔忡了下,最后無奈一笑:“神醫到來,我竟有眼不識泰山,沒開口求他幫幫石頭!
夏彤楓這才想到自己未將簽下賣身契一事轉告何氏,一方面是忙,一方面則是擔心何氏的身子不好,知道后心中會難受,所以便瞞過一日是一日,但如今穆意謹再臨景城,看來也瞞不住了……。
“娘,其實家主已經點頭答應要救石頭了!
何氏十分驚喜!罢娴膯?”
“我與家主有了協議,家主救石頭,我則簽下書契,賣入穆家為奴三十年!
何氏聞言臉色頓時一白,因激動而氣息有些急促:“你說什么9?你為了石頭,賣身為奴?”
“娘,你別這樣!毕耐畻鬟B忙拍著何氏的后背,讓她順順氣,一張小臉都急白了:“雖是賣身契,但家主發了話,不是終生,只是三十年,三十年后,我能回復自由身,石頭病又能好,值得!
何氏難過得雙眼閉了下:“你這個傻丫頭——這是什么時候的事兒?”
“就是娘發病,昏迷不醒那日!毕耐畻鞑桓译[瞞。
“那都是兩、三個月前的事了,太陽知情嗎?”
夏彤楓點頭。
“他也由著你胡鬧?”何氏不是沒看出太陽對夏彤楓的心思,他沒阻止嗎?
“這不是胡鬧,”夏彤楓咕噥:“太陽雖也有些氣惱,但他最終也明白如此才能幫到石頭,也就不再多言了。”
何氏久久不語,入了奴籍等同成了最下等人,縱使不是終生為奴,所生的后代也不用世代為奴,但三十年——人一生最寶貴的年華,穆家家主說是心善,實則心狠。“是夏家對不起你!
“娘……”
何氏疲累的一嘆:“這三十年,你為穆家奴婢,無論何事都得經主人家首肯,就連婚配亦然。”
夏彤楓微愣了下,臉微紅:“娘怎么突然提這個?”
“并非突然,你的婚事始終掛在我的心頭。救你那年,并不知你年歲,于是當你和石頭同年,轉眼五年過去,你已是大姑娘,一般人家到你這年紀早已婚嫁,是我和石頭誤了你!
“娘這是把我當外人了,娘救了我,這輩子就是我的娘,要孝敬一輩子的人。”
何氏心頭泛起一股暖意,感激的輕拉著她的手。
穆意謹今日來施針,雖沒多說,但何氏從他簡單的字里行間聽得明白,她的日子不多了,服了他的丹藥,原一日得犯好幾次的胃痛次數少了,吃進肚的東西依然不多,但至少不像以往總吐了出來,運氣好時還能睡上一、兩個時辰的好覺,精神跟著好轉,不過她心知肚明,自己的命是用穆意謹給的藥吊著。
這世上她唯一牽掛的便是石頭和妮子,始終有個私心,盼著兩人能牽手一世,但她看得出來,妮子也喜歡太陽,她疼愛妮子,不會逼她選擇,只是心中對太陽的疑慮始終揮之不去,這樣一個來歷不明的人,怎么能把妮子交給他?
今日見穆意謹對太陽的態度,隨興之中帶了絲敬重,放眼天下,能得穆家家主如此對待的,只怕沒有幾人……
“你救了太陽,但你對此人又了解有多深?”
夏彤楓一愣:“娘指的是——”
“他是何方人士,過去如何?”
夏彤楓怔怔的想了會兒,最后搖頭:“我沒問過,因為他似乎不想多提。我猜肯定是他以前的日子不好過,他性子傲,難免覺得失了顏面!毕袷窍肫鹗裁,她笑了,伸手一指:“我第一次見他,他就是一身破爛的坐在那邊的巷子旁!
何氏順著她的手看過去,那條巷子狹小,平常只有幾個灘主會在那里暫時擺放些物品,陰暗又隱密,一般人不會多瞧一眼。
說太陽是乞兒她不信,氣勢與眼神騙不了人,若太陽是個尋常人,她并不介意留下他,把夏彤楓交給他,讓他們真正成為一家人,但若他不是……
一陣風吹來,她忍不住輕咳了幾聲。
夏彤楓連忙輕撫著何氏的后背,讓劉景替她端來一碗熱茶。
何氏喝了口茶水,順了氣,這才看著夏彤楓:“若娘要你在太陽或石頭之間選擇,你會選誰?”
夏彤楓微愣:“我們是一家人。”何氏輕搖了下頭:“妮子,你知道娘的意思。”
“娘,石頭這輩子都是我最疼愛的弟弟,就算賠上我的一條命,我也永遠會護著他。”夏彤楓的回答,何氏早有預料,雖然心里難免失望,但也只是淡淡一笑:“我明白了。我的身子不行,此生就記掛著石頭的身子和你的婚事,你尋個機會問問太陽,探探他的口風,若他愿意真心待你,此生只與你一雙人沒有異心,娘便將你交給他,讓他去求穆家家主點頭,娶你為妻!
夏彤楓喜歡太陽,從第一眼見他,他雖一身狼狽,她就控制不住對他的關心,想到能與他成為夫妻,紅云頓時爬上臉頰。
“只是妮子,要執子之手,也得相互坦誠才行。”
夏彤楓的笑容隱去,她聽得出何氏言語下的擔憂,她的心莫名的也沉重了幾分。
自己是個沒有過去的人,這幾年來,在何氏和石頭的陪伴下,她活得開心,私心以為太陽也可以,縱使不知來歷,重要的是以后的日子怎么過,縱使偶爾她心頭也覺得古怪——他的眼神、氣勢和功夫,還有穆意謹、石慶對他的態度,她也有不少的謎團,但她始終不愿面對,因為內心深處一直有個聲音讓她別問,怕是一旦問明白了,她與他之間就不可能走在一起。
“無論太陽的身分為何,只要他能一片真心護你,如此無論在任何位置,你都能無所畏懼!
何氏的話中有著深意,夏彤楓皴著眉思索著。
“我累了。”何氏溫柔一笑,拍了拍夏彤楓,這個善良的孩子,老天爺該給她個美滿的歸宿才成!芭隳镒咭欢,送娘回去可好?”
“當然!毕耐畻髀冻龊问鲜煜さ男θ,交代了劉景先看著灘子,扶著何氏回家。
陪著何氏,直到她安穩睡去,她這才出門回到面灘。
一過來,遠遠的就看到劉景身旁圍著幾個常在景城里四處流竄的乞兒,等她走近,乞兒已經散去。
夏彤楓還沒開口,劉景就大步上前,忙不迭的說道:“姑娘,今早有快馬從城外而來,一路直往南宮府而去,我一大清早就讓人去打聽了,現在終于來了消息!
看著劉景一副興奮的樣子,夏彤楓想起了方才的乞兒,難不成景城的大小事,石慶都是交由他們打聽?
沒想到石慶那幫人跟乞兒有這層關聯,想來石慶能混得風生水起,也不是無緣無故的,她忍不住一笑:“原來你還是個包打聽。”
劉景得意的揚起下巴:“不是我自夸,這景城的大小事,只要我想,可沒有一件事可以逃過我的眼睛!
相處了這些時間,夏彤楓對劉景也算是熟悉了,不再帶有懼意,甚至覺得這人很爽朗,說話十分有趣!罢f來聽聽,你打聽到了什么?”
“據說是送上京的貢馬出了事,貢馬若出事,南宮一門就要遭大難了!
劉景語調下透露著隱隱的興奮與期待,夏彤楓則是微皺起了眉頭:“若城主有難,景城百姓會不會受牽連?”
“姑娘多想了,縱使獲罪,也是南宮一門,與百姓無關!眲⒕皳u頭:“總之,南宮府鬧出的動靜不小,說是馬行至半路,突然虛軟無力,四肢無法動彈。城主得到消息,下令這景城的大夫,不論是看牲口還是看人的,全都得跟著走一趟,我猜再晚些時候,消息便會傳到西市來了,若是醫治得當,那些馬匹無事,城主自然無事,但若不成——”劉景不再多言,只發出幾聲意味深長的嘖嘖聲。
夏彤楓眼底閃過一抹光亮,太陽也懂牲口,穆家家主讓他出遠門,是為了幫南宮家?
若真是如此,南宮與穆兩家看似不和,但遇上生死交關的大事,穆家還是會出手相助的。
“太陽今日是不是進莊園了?”
劉景點點頭。
“攤子交給你,我想去趟莊園!
“姑娘去吧!”劉景爽快的說道:“這些日子來顧著這灘子,我也做出了點興趣,以后姑娘離開后,灘子就交給我,我肯定做得穩穩當當、火火熱熱!
夏彤楓聞言忍不住笑了出來:“話可是你說的,我就把我做面條、煮面的本事教給你,你可得好好的守著這灘子,千萬別后悔!
“姑娘,我劉景雖然沒讀多少書,大字不識幾個,但也知道一諾千金這幾個字的意思!
原本還有點不舍這個面攤,若是劉景能接手,縱使將來離開景城,她也少了點遺憾。劉景派人駕了馬車過來,坐到馬車上后,夏彤楓不由一嘆。
石慶也就罷了,但劉景可是石慶的手下,看來日子混得也比她還要來得享受,這人比人實在是氣死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