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一名老婦湊上前來,低聲道:「公子,你真好心,不過勸你還是別和金家扯上一點關系,金小姐可是不好惹的!
金?該不會就是逼婚的金小姐吧?
「是不是就是要和秋筵結……成親的金小姐?」為什么秋府的人都說金家小姐容貌其丑?在他看來,她可是標致的大美女,難道是因為混血的關系?所以宋朝人不懂欣賞混血的美?
「成親?」老婦人不屑地笑,「那是對外人說的場面話,實際上根本是強逼秋府公子入贅。那個金小姐為了得到秋公子,用心機逼秋公子的未婚妻另嫁他人,真是敗壞了我們女人的名聲啊……」
這種破壞他人感情的事他早已見怪不怪,若他們生在他那個年代,肯定認為這種只是小兒科罷了。
迸人說是敗壞名聲,他倒認為只是嬌蠻,這也讓他心中升起一絲興味,至少他可沒讀過除了武則天以外還有哪個古代女子有這等霸然氣勢。
徐靖磊問了老婦人金府該怎么走后,隨即前往金府。
無論如何,這荷包還是得還給那位金小姐。
咻的一聲,長鞭揮去,便是瓷器破碎的尖銳聲音響起。
女子收起鞭子,一名仆人立刻過來清理一眨眼前還是價值幾十兩黃金、如今卻碎了一地的翠玉青花瓷瓶。
金府總管——方伯,看了地上的瓷瓶一眼,問:「小姐為了什么事生這么大的氣?」
「有個男人讓我很生氣!菇鹂|示意一眼,仆人立刻補了一只花樣繁復的宛玉瓷器,那可是無價之寶。
眼看小主子又要再度揮鞭,方伯迅速走過去收走宛玉瓷器。
「既然那個男人讓小姐生氣,小姐盡避用鞭子抽那個男人便是,這只宛玉瓷器可萬萬破不得,這可是王爺所贈,是有名的宛玉瓷,破了會有麻煩!股頌榭偣芫褪枪芤患抑拢f事得小心謹慎。
「咱們府里也有個婉玉,拿去賠了不就得了,反正那個王爺也很喜歡這個婉玉!菇鹂|口中的婉玉正是她的貼身婢女。
婉玉一聽,明知小姐是在說笑,她臉色還是僵愣了,不知做何反應才好。
「小姐,您就別嚇婉玉了,她就那點膽子,禁不起您的玩笑。若那男人真惹得小姐不悅,告訴我名字,我立刻派人將對方揍得連他爹娘都認不出來,如何?」方伯請示地問。
金縷瞥了方伯一眼。方伯從小看她到大,最了解她了,他非常清楚對于這種小摩擦,她其實只會嘴上嚷嚷,不會真的去報復,就像那些喜歡在背后嘲笑她的長相、道她是非的人,所以他才會如此建議她,而她也每次都敗在他這招之下,未有勝績。
至于坊間一直有人責備她刁鉆、跋扈、囂張,可說穿了,她不過是出手教訓過幾次說她娘壞話的人,或者出高價和他們搶買東西、處處跟他們作對罷了,怎知那些人硬是亂嚼舌根,這些不好聽的名聲便跟著她了。
她也不怎么在意,反正嘴巴長在那些人臉上,她才懶得管他們怎么說,說爛一張嘴也不關她的事。
金縷噘了噘嘴,她知道一旦真交代下去,方伯確實會徹底執行,她的名聲已經夠糟了,不怕再多添一筆,可是真把人打得連爹娘都認不出來便有點兇殘了!覆拧⒉挪挥茫∥腋緵]將對方放在眼里!派人教訓他是浪費時間,我才不想跟那種人計較!
方伯吸了吸鼻子,手指輕輕拭一下眼角,佯裝感動莫名,「小姐果然長大懂事了!
她冷眸一掃,方伯立刻說有事要辦,抱著宛玉瓷器從容離開。
這時,一名仆人走過來稟報。
「小姐,剛剛來了一名徐公子,他說送回小姐的荷包!顾稚系恼墙鹂|的粉色荷包。
徐公子……徐靖磊嗎?
「他人呢?」
「走了。」
金縷手持鞭子,急忙追了出去,總算在金府大門外不遠處追上徐靖磊。
「徐靖磊!」
聽見有人喊他的名字,徐靖磊轉身看去,原來是那位有名的金小姐。只見金縷快步來到他面前,沒有喘氣,足以想見她確實有幾分武功底子。
「金小姐!
金縷挑了一下眉,顯得有幾分得意,「原來你知道我是誰,所以才特地送回我的荷包來請罪嗎?」
「請罪?我有什么罪?」
「若不是你阻擋我,荷包我自己也能搶回來!顾龑ψ约旱谋扌g十分有自信,那一鞭過去,不致傷人過重。
「若金小姐那時說明那個老頭子是年輕人假扮的,事情不是容易多了?」
金縷抿了抿唇,頓一下才回答:「說這個做什么?反正我有本事靠自己搶回來,才不需要任何人幫忙!」小偷都跑走了,她才說對方是故意扮作老人,又有誰會信?干脆就不說了。
徐靖磊并沒有錯過她臉上驟閃過的一抹委屈,由外表看得出她確實獨立,不過內心應該是經過刻意包裝,但還是難掩一絲脆弱,終究是個女孩子。
「你一向靠自己?」他問。
金縷驕傲地揚高小巧的下顎,得意洋洋,「當然,我一向都靠自己,再者,這里也沒人敢惹我!」
「不是不敢,而是懼怕你金府的財力,若你什么都沒了,只怕就沒人將你放在眼里了!剐炀咐诜治鼋o她聽,希望她稍有收斂。
「他們敢?!」她故意提高聲音,給自己壯聲勢,也壓根不信自己會有跌跤的一日,她對爹非常有信心。
「對付一個沒錢沒權又沒勢的人,有何不敢?」只消幾眼,他便瞧出來這丫頭分明是表里不一的人,外表滿身是刺,內心卻單純得很,要對付她,一點也不困難!改銘{藉的只有美貌而已,不是嗎?」
美貌……這男人說她有美貌?!
金縷一下子沒反應過來,更聽不出徐靖磊是真心話,以為他故意拐個彎來貶損她最在乎的外貌,登時氣上心頭,手中的長鞭立刻呼應她的脾氣急甩出去,徐靖磊猝不及防,臉上多了一條鮮紅的鞭痕。
這一鞭頓時滅了金縷的火,她本以為他能像在街上時那樣閃過,沒想到這會兒竟讓他受傷,她的鞭子最多傷人手腳,還不曾毀了一個人的臉,一時也呆住了,不知做何回應。
他被打了?!還是被一條鞭子抽的?
火辣辣的痛楚在臉頰爆開,徐靖磊伸手摸著臉頰,觸到溫熱的液體,打從國中以后就再也沒被打過,這會兒他也火大了。
「向我道歉。」他壓低眉毛,眼神凌厲如刃,蘊含威嚴的醇嗓吐出令人無法違抗的命令。
他的脾氣向來還不錯,甚少動怒,除非是遇上侵犯他私人領域或是嚴重挑釁他的忍耐底線,不然他總是四兩撥千斤的將事情處理得極為完美。本來已不想招惹事端,不過這丫頭實在太超過,再不治治她,只怕下回真爬到他頭上撒野。
道歉?!
從小到大沒有道過歉的金縷原是有一點點愧疚,她本想賠個銀子了事,再不就是為他請大夫醫治,可面對徐靖磊如此強勢的態度,正好挑戰到她吃軟不吃硬的個性,更不愿低頭,畢竟她是金府大小姐,都是旁人對她唯唯諾諾、小心翼翼,她又何須致歉。
「你怎么這么笨?連閃也不會?」她嘴硬。
徐靖磊冷冷直視她,接著走向她,金縷看見他臉上那道鞭痕,一時間竟忘記防備,手上的鞭子就這么被搶走。
「馬上道歉。」
「我才不要!」對方愈是強硬,她就愈不低頭。
「你娘是這樣教你的嗎?一點教養也沒有,難怪沒人喜歡你!剐炀咐诘目谖瞧,眼神漠然,似有輕蔑,又似不屑,最后將鞭子交還給她!赶嘈拍銘撀犨^『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怎么對人,旁人就怎么對你,若希望得好人緣,自己就得先改改這種莽撞、輕率的舉動!拐f完,他轉身便走。
金縷呆呆站著,片刻后才咬了咬下唇,皺著眉頭轉身沖進府里。
這么重的話在娘過世后就再也沒有人對她說過了,所有人都寵著她、順著她,不曾說過一句重話,無論她做錯什么,爹從不責罵,適才她本以為盛怒之下徐靖磊會動手,沒想到他僅是平靜地說完,一時之間,她心里竟有些五味雜陳。
他倒是說對一句話——沒人喜歡她。
不過……她也不需要旁人喜歡。
徐靖磊并不特別重視長相,只要不會嚇人就好,不過他這會兒倒是很在乎臉上這道傷口,畢竟古代醫療不發達,一個沒弄好變成細菌感染,大概只能等死了,他有想過去看大夫,可惜身上沒有錢,錢包里的那幾張千元大鈔只能當紙燒。
他拉高衣袖,手上還有一支幾十萬的手表,他不知道上頭的鉆石在這里有無價值,領帶夾是純金制的,至于左手無名指上的戒指……他靜靜地瞧著,沒有半點要典當的意思。
這是母親送給他二十歲的生日禮物,意義重大。
他回到秋府想拿領帶夾去典當換點錢看大夫,正要出門時,一名年輕人攔了他的去路。
「敢問是徐公子嗎?」
徐靖磊看了對方一眼,問:「請問你是?」
「敝姓孫,是大夫,來幫你看傷勢,請問方便入內嗎?」孫大夫打開箱子,里頭盡是藥材。
「是誰請你來替我看傷?」他剛來到這里,除了秋府的人沒有認識其他人,有誰會這么好心為他找大夫?
孫大夫淺淺一笑,回道:「對方希望在下保密,所以無法告訴徐公子!
保密……難不成是那丫頭?
徐靖磊畢竟只是秋府的客人,他請孫大夫稍待一會兒,先去問了秋夫人后才請他到正廳,讓孫大夫幫自己清理傷口,對方動作俐落,很快便處理好。
「她不是故意的,必定是一時心急才會誤傷,還請公子別生那丫頭的氣!箤O大夫先前還不說是誰,這會兒倒是自己吐實。
既然會替金小姐辯解,想來這名孫大夫與金府的關系必定匪淺!杆洺_@樣傷人嗎?」
「你是第二個被她傷得這么重的人。她出手向來知輕重,最多傷人四肢,徐公子一定是觸及到她的傷心事了!箤O大夫替金縷辯解。
傷心事……她出手前他說了什么?好像是說她只能憑藉美貌……記得她那時的神情有一絲氣憤,他是在稱贊她不是嗎?
徐靖磊似有領悟地嘆了口氣,大概是看過太多混血兒,所以不覺得有哪里奇怪,可是民風保守的宋朝應該對混血兒十分排擠才是,他是稱贊,聽在她耳朵里或許以為他是在諷刺。
「縱然我有錯在先,她也不該隨便動手!
「那是她的本能,小時候她就吃了不少苦頭,不明事理的孩子們總是對她扔石子,她性子倔強不肯回家哭,便學功夫來防身,所以一旦生氣,她的鞭子總是快過她的理智,這點還請公子體諒,我會再勸勸她!
「第一個讓她傷得很重的人是誰?」
「對方是個人渣,企圖欺負她的婢女婉玉,她將人抽得半死才送至官府,還花錢買通官府重判對方!箤O大夫不疾不徐地說,不過語氣里透著幾許贊同。
「如此看來,金小姐對我是手下留情了!顾晕艺{侃。
孫大夫笑了笑,收拾藥箱,準備要離開。
徐靖磊拿出領帶夾,「大夫,我沒有錢,只有這個!
孫大夫沒有接受,笑說:「這是她心虛想要補償,徐公子盡避安心接受。那丫頭幼年喪母,金老爺對她十分寵愛,不忍責罵,才養成她有些驕縱的性子,外表看起來似天不怕地不怕,其實個性很天真、善良,還請公子原諒她一時沖動之舉!
臨走前,他又叮嚀徐靖磊這幾天傷口不可碰水后才離開秋府。
徐靖磊送走孫大夫后立于正廳前的一棵大樹下,雙手負于身后,望著紛飛的落葉,金縷的事讓他想到自己的母親,在他大學畢業后終于不敵病魔折騰與世長辭了。
當他終于長大,不再是母親的包袱時,母親卻不在他身邊。
那丫頭早年喪母,莫怪她的性子刁鉆,他當然不會和她計較這種小事,畢竟她也派了大夫過來,就當作抵銷。
他與她之間應到此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