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瘦削敏捷的身影飛快在林間奔馳。
為了不讓馬的味道驚動到野豬,他把坐騎留在幻森林的入口。
他不曉得寞洛里婆婆的傷口有多深,再回頭叫坐騎可能會來不及,于是他背著她盡力狂奔。
終于,一座木屋赫然在目。
他還未來得及叫出聲,木屋的門從里面推開。
蕗琪披上她的紅斗篷正要出門找外婆,突然看見一個龐然大物沖了過來,嚇了一跳。
“外婆!”看清楚他背上的人,她驚嚇地沖過來。
“她被野豬攻擊了!
“快進來!”蕗琪勉力鎮定心神,指揮他將外婆抱進屋。
老婦人被安置在壁爐前的地板上,蕗琪立刻要他把爐上的空鍋盛滿水。
“外婆?外婆?”
亞歷去忙的時候,她跪在地板上,輕聲呼喚在這個世界上最親的人。
外婆微弱地睜開一條眼縫,“古……靈……之術……”
“我知道,你先讓我看看你的傷口!彼阉畜@慌藏在心里,溫柔地挪開外婆的手。
老天,好深的血洞……她是直接被野豬的潦牙頂中了嗎?
亞歷在旁邊架好裝滿水的鍋子,自動開始生火。
她走到外婆收藏的草藥柜前,取出四、五個陶罐,再從書架上取下一本古老的大書,跪回外婆和壁爐之間。
“我們要做什么?”他蹲在她的面前間。
“外婆的傷口很深,這個時候只能用古靈之術……”說到這里,她咬了咬唇。
“那是什么?”
她從罐子里取出不同的草藥往鍋子里丟。
“古靈之術是一種很精細的魔法,從配方、魔法圈,到吟誦的咒語都不能有一絲偏差。這個魔法可以召來女巫的保護神--遠古之靈!
“然后呢?”他從她語意之中,聽出一些她沒講的。
她的手微微發抖。“這是所有女巫的終極之術,外婆會叫我用這項魔法,表示……表示她知道自己傷得很重……”
他腦中浮現河岸上的滿地血痕。
“蕗琪!彼o緊握住她的手!澳阕龅玫降。”
火光將他的臉映成一片忽淺忽深的色澤,那雙藍眸驚人的明亮。
她看他半晌,閉上眼深呼吸一下,突然從體內深處找到力量。
她打開那本古老的書,翻開其中一頁,然后拿起石灰條,開始圍繞著外婆周邊的地板上畫出一個個復雜的符號。每遇到不確定的地方,就再和書中對照一次。
火沸水騰,鍋子開始散發一種說不上好聞的氣味,聞久了其至感覺好像有血腥昧。
一切準備就序,她跪回外婆身邊,雙普平舉,仰起頭閉上眼,一種古老的語言從她的口中流出。
亞歷緊緊地盯著她。
“……亞露依亞尼慕拉克立浮,派特羅努司……”
她終于念完最后一個咒語。
取出自己的湯杓,開始將鍋子里的黑色液體,一一淋在魔法圈的幾個方位。
黑色的汁液一碰到魔法圈,激烈地“滋”了一聲,仿佛被淋在燒熱的鐵板上。
一陣青色的煙立刻升起,凝聚不散。
總共十二道湯汁,十二道青煙,包圍著魔法圈中的人。
兩人一起盯著地上的老婦人。
一刻過去,兩刻過去……
拜托,一定要讓魔法成功。拜托拜托拜托……她在心中祈求。
“喝!”地上的老婦猛然張開眼抽了一口氣。
十二道青煙同時化開。
“外婆!”蕗琪撲過去抱住她。
老婦張大的眼睛只有白眼球,一雙枯瘦的手爪胡亂揮舞,往她的臉掃過去。
亞歷搶先一步擋住,掌心被外婆尖尖的指甲劃出一道血痕。
“外婆!”她尖叫一聲。
不對,她漏了什么!
她飛快回去翻書頁。
血,血,至親的血。她的血!
蕗琪飛快劃破自己的掌心,在外婆另一擊揮來時,抓住她的手,也劃破她的掌心,和她五指緊扣。
外婆的身體重重一震,瞳孔滾回白眼球的中央,整個人突然定住,大口大口地喘息。
“外婆,外婆你怎么樣了?你沒事吧?!”她淚流滿面。
這是她在這個世界第一次在沒有人監督的情況下使用魔法,而且第一次就是這么大的法術。她惶亂的心沒有任何人能安撫。
外婆軟軟地倒回地上。
“蕗琪……?”
“是我!彼B忙將外婆的手心按在自己的臉頰上。
“我沒事了……”外婆虛弱地閉著眼道。
“古靈保護了我的魂魄……現在,只要把我的外傷包扎好就好了……”
“外婆,我好害怕……我以為我害死你了……”她伏在外婆的身上痛哭。
亞歷靜靜地跪坐在一旁。
外婆疲憊地撫摸她的頭發!肮院⒆,別怕……”
撫著她發的手突然僵住,外婆陡然睜眼。
她顫抖地抬起剛才被蕗琪握住的那只手,不敢相信地盯視。這只手,同時也是剛才劃傷亞歷的手,手上沾了兩個人
“外婆?”她連忙抹了抹淚跪坐起來。
“老婆婆?”亞歷立刻靠過來。
“你!給我出去!”外婆突然指著他的鼻子厲聲道。
“外婆……?”
“快出去!立刻出去!永遠都不要再回來!”外婆聲色俱厲。
“外婆,他是亞歷,是他救了你。”她的外婆從不曾對任何人如此嚴厲過,發生了什么事?
“出去!”
一頭霧水的亞歷尷尬又狼狽,跳起來往門口退。
“快走!永遠都不要再來!”外婆指著他的鼻子厲喝。
“外婆,亞歷是你的救命恩人!彼棺h道。
外婆回頭看著她,凌厲的神情突然變得凄酸,輕撫她的臉頰。
“我知道。我知道。謝謝你,年輕人……但是,請你離開!不要再回來找我們了!”她疲倦地軟倒在地上。
亞歷無法,只好離開森林婆婆的木屋。
瑪蒞和丈夫抵達的第一件事,就是接手包扎和照顧的工作。蕗琪在大驚大懼大喜之后,累得無法抗議。
波罕把鍋內的藥草汁換掉,迅速重新燒一鍋開水,知道妻子待會兒煮湯一定用得著。
“那個小狼狗雖然脾氣不好,今天確實是他救了外婆,外婆對人家好不客氣……”心情放松之后,蕗琪開始嘟嘟噥噥地打小報告。
瑪蒞幫母親擦拭干凈,回頭看女兒一眼。
那孩子確實是個好人,被趕走之后放心不下,又到他們的木屋去通知他們,他們才立刻趕過來。
安靜的外婆慢慢舉起剛才那只手,看了半晌,突然落下眼淚。“媽媽!”
“外婆!”母女倆一起輕叫。
在外處理野兔的波罕察覺不對,走進來看。
“蕗琪,聽我說,你絕對不能跟他在一起。”外婆緊緊扣住她的手腕。
“外婆,我和他只是普通朋友。”她荒謬地道。
“不,我看見了,看見了……”外婆呢喃。
“他和你融合的血中,有不樣陰影,他的血吞噬你的血……那是兇死之兆!你跟他在一起一定會有殺身之禍,你明白嗎?”
“媽!”瑪蒞驚喘了口氣。
小狼狗?害死她?蕗琪難以置信地站起來。
“相信我,蕗琪,你一定要避開他。我們那么辛苦才得回你……”外婆抓著她的手哀求。
“蕗琪,如果外婆說你會有危險,你就一定會有危險。我希望你答應我,從現在開始不要再和他見面!彼m然對魔法不感興趣,對母親的法力卻深信不疑。
波罕對岳母的信心也一樣。
“即使蕗琪不去找他,他也會來找蕗琪?吹贸鰜硭芟矚g我們家女兒,以他的地位,要讓蕗琪不得不見他真是太容易了!
她翻個白眼!案魑弧
“那我們該怎么辦?”瑪蒞連忙環住女兒的肩。
波罕深思了一下,一個決定迅速成形。
“蘿娜的父母要去極北的國家拜訪他的兄弟,他們全家下個星期動身!彼⒅夼绯鲆晦H的艷麗臉孔。
“這一趟來回起碼要兩年,我諳他們讓蕗琪一起去。兩年后,即使洛普少爺還沒有結婚,可能也淡忘蕗琪了,這是最好的方法!
亞歷山大、洛普是個年輕人,年輕人的心最多變。他們兩個的身份又差這么多,波罕不認為他會多癡心地等女兒回來。
兩年后,二十歲的他說不定第一個孩子都滿周歲了。
“喂!”
把她送走?就這樣一番話決定?
“卓尼會同意嗎?”瑪蒞憂心地問。卓尼是蘿娜的父親,波罕最好的朋友。
“我會給他一點旅費。他們途中打算一路賣藝賺盤纏,他知道蕗琪的伶牙俐齒,一定幫得上忙!辈ê苯o妻子一個笑容。
“而且蘿娜一聽說蕗琪想去,一定只有高興的份。她爸爸要是敢不同意,寶貝女兒這一關就先過不了。”
越講越認真了!
“不要,我不去!”她站起來用力抗議。
“親愛的,你要去!爆斏W堅決地道。
“你瘋了嗎?外婆才剛受這么重的傷,我不要在這個時候離開她!我不要離開你們!”
“那我們都一起去!币粋虛弱但堅定的嗓音響了起來。
“外婆!”她驚喊。
“我們統統一起走,離開這個地方,另外去找安身之地……”說到這里,外婆撫著傷口微微喘氣。
“媽!你傷勢這么重怎么出得了門?!”瑪蒞又驚又怒,雙手叉腰地反對。
蕗琪輕拍外婆的背心,檢查她的傷口有沒有出血。
好不容易得回來的孫女……絕不能再讓她出事……”外婆按著蕗琪的手,癱弱地道。
一陣熱意沖刷進她的眼中。
她娘看著她,她爹看著她,她外婆也看著她。
短短幾年內,這三人給她的親情超過她所知的那對父母,他們是真正給她一個家的人,無條件地愛她保護她。她捂著臉龐。
“孩子,”波罕溫柔地按著女兒的肩膀!皟赡旰芸炀瓦^去了,我知道你舍不得我們,但你遲早也要嫁人。這一趟出去,說不定就能遇到一個適合你的男人!
如果她不答應,外婆真的會拖著這副破敗的身子堅持離開,她相信。
好吧!兩年就兩年。
反正兩年后她就可以回來,就當是長途旅游好了,趁這段時間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樣子。
“好吧,但是要等到外婆的傷好一點!彼亲油讌f。
“一周后!辈ê敝貜。
嗯,怪怪的。
怎么會這樣呢?
嗯……
虛空之中,一個煩惱的嗓音在那里嘰哩咕嚕。
一抹瑩色白芒飛了幾圈,從虛空中抽出一塊白色石板。
“啊,嗯,這樣啊……”它研究石板上的文字,一邊點頭。
“理論上,亞歷山大洛普應該是在獵野豬時誤射外婆,因為他厭惡吉普賽人,毫不在意地離開,外婆就死了--可是,為什么實際上不是這樣呢?”
小紅帽的故事雖然有很多不同的版本,最原始的情節就是大野狼殺死外婆,還想回來害小紅帽,這個故事的主旨就是要恫嚇小朋友不可以隨便相信陌生人。
可是,為什么現在的大野狼反倒救了外婆呢?
小天使焦蹂地揮動翅膀。
“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呢?”它不斷往前翻閱,尋找線索。
。≌业搅!
因為大野狼提早認識了小紅帽,還一相情顧地喜歡上人家,“討厭吉普賽人”的這件事自然不會發生。
對方既然是自己心上人的外婆,當然一定要救的。
連野豬都舍不得殺的野狼算什么野狼?不殺野豬當然不會有誤射外婆的機會。
。
討厭、討厭、討厭!它故事里的大野狼竟然變成好人了。
為什么它分派到的都是這種CASE?為什么所有的壞人都會變好人啊啊啊。F在要怎么辦?
瑩白光芒欲哭無淚。
滴滴、滴滴、滴滴。一串鈴聲提醒它時間到了,它趕快把石板翻面看看上面的任務。
“啊!要去灰姑娘的故事代班扮神仙教母!
當初上頭是怎么說的?叫它們對小紅帽的故事只可遠觀,不可插手。
既然如此,現在也還沒發生什么大事,它手上的CASE己經自顧不暇。
“反正蕗琪要被送走了,先這樣吧!”
瑩白光芒砰一聲變成一個包子臉的神仙教母,不負責任的飛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