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啐!什么小師妹,別亂喊,這村子里識字的都是我爹教的,難道我一一認親!彬嚨兀粨犷~!鞍!我上次忘了給你診金,我給你補上!
上回病得昏昏沉沉,又不知該往何處去,她腦子一片混亂,總想不起有什么事沒做,困擾了許久,原來是少給了錢。
“那不算,我還沒正式坐堂,不算大夫,不可收取診費!币矝]多少錢,還和她一個婦道人家計較。
“不能不算,診了脈就該給錢,你開的藥方子療效極佳,我用了幾帖藥就好得差不多了。”與之前的病懨懨不可同日而言,藥雖苦卻良藥苦口,幾碗下肚人便精神多了。
“那也是你記得住,倒背如流,不然還有得熬,女人家出門在外還是多留神點,尤其是你還有孩子要養!表n重華逗著懷中的孩子,一直以來緊繃的神情稍微軟化。
他喜歡孩子,以他的年紀早該是幾個娃兒的爹了。
看著在別人懷里笑呵呵的女兒,喬立春有些不是滋味的手臂打直,準備把女兒抱回來!拔覀冊撟吡,時候不早了!
“走去哪里?”他關心一問。
“去……”原本想搪塞兩句的喬立春被女兒破了局——
軟軟糯糯的嗓音一揚!澳镉H要去上山打獵!
“上山打獵?”聲音一沉的韓重華用狐疑的神情審視眼前這渾身沒三兩肉的女人,她哪來的底氣?
“呃!開、開開玩笑,我就上山撿些干栗子、摘摘菌菇,給家里添兩道菜!惫至,她在心虛什么勁,女人不能當獵戶嗎?
少瞧不起人,她偏要做周家村第一人。
“好巧,我也要到山上辨藥,我們同路,一起走吧!”
見鬼了,誰跟他同路,不要厚臉皮的自說自話好嗎?還擅自替她決定路徑,“挾持人質”逼她就范。
人言可畏他懂不懂呀!
孤男寡女一路同行,還徑自往山里去,這事要是傳了出去,還不被當奸夫淫婦看待,背負污名……好吧!不算孤男寡女,兩人之間還有見多了個人上山就吵著要跟的兩個小鬼頭,不時的說笑撒嬌,可是他們畢竟還小,成不了大人間的擋箭牌,若有流言還是止不住,她活生生的含冤莫白。
喬立春有些不甘的瞧著眼前的男子,同樣是背著空籮筐,他走得健步如飛、如履平地,肩上還坐著她硬要跟來的女兒,而她卻有些上氣不接下氣,感覺大腿內側酸痛不已。
這是男人、女人的差異嗎?
其實她很清楚是這具身體太弱了,從小沒打好武學基礎,又未受過嚴苛的軍事訓練,更沒上過戰場打仗,還有很多需要鍛煉的地方。
“韓大哥,你可以把我的木叉還給我了吧!”她的意思是分道揚鑣,各走各自的路。
什么叫他走不動,借來一用,分明是托詞。
韓重華手中的木叉是喬立春花了兩天功夫一刀一刀削出來的,尖頭十分銳利,戳入肉里不死也重傷。
“這東西太危險了,容易傷著了,我幫你拿著。”要是她不小心絆了一腳,這要命的玩意兒往身上一插可不得了。
“不行,沒有它我怎么狩獵……”。≌f漏嘴了。
聞言,他面不改色的露齒一笑!澳悴皇钦f拾拾秋栗、摘些山菌,讓孩子們嘗個鮮?”
她氣一堵地想掄起拳頭,以武力鎮壓。“順手呀!要是有野豬、兔子跑出來,往前一叉加菜。”
女將軍不習慣跟人講理,她向來是將令一出,眾所跟隨,無須給予任何解釋。
偏偏她卻偶上自以為是又好管閑事的男子,凡事以女子柔弱為由橫插一手,假施義,真攔阻,讓她入山至今一無所獲,眼看著無數獵物從眼前掠過,她只能干瞪眼的分。
“真有山豬是轉身就跑,你還能與它對抗不成?山里的野豬比豬圈里飼養的家牲兇猛,而且力量很大,被一撞就爬不起來了!
她是哪來的心氣以為自己能力拔山河韓重華沒法理解喬立春的想法,但看在同師之情,他不會放任她不管,做些危害自身的事。
我連熊都獵過,還在乎長著獠牙、拱鼻子的四蹄畜生?喬立春小有不滿的腹誹!拔乙簿驼f說而已,犯不著當真,哪那么多山豬等人獵,能有只蠢免子跑來送死就不錯了!
說時遲那時快,一只傻不愣登的灰兔從草叢堆里探出顆腦袋,左瞧右異的搖晃長耳朵。
見狀的喬立春二話不說拾身身邊的石頭,一氣呵成的擲了出去,還不知發生什么事的灰色兔子喝醉酒似搖搖晃晃的往前跳了兩步,隨即身子一抖,倒地不起,兩眉這間流出一道細細的身絲。
韓重華怔住了。
這……這是見鬼的運氣吧!誤打誤中、瞎貓碰到死耗子吧。
呃!他一定是眼花了,看錯。
“兔子,痛痛。”
耳邊傳來小女童驚奇的不忍聲,呆立多時的韓重華這才回過神來,喉頭有些干澀的看向已經死透的兔子。
偏偏有個女人還來加深他的印象。
“兔子不痛,它死了,晚上吃烤兔肉。”說來汗顏,行兵布陣她在行,拿起鍋鏟一竅不通,只能做很簡單的。
舉凡女人會的女紅、刺繡、下廚她全都不會,在她還是戰鐵蘭的時候自有女兵服侍,她只要像個爺兒們似的等人伺候,要喝茶,熱茶就來;手臂一伸,侍女寬衣,全不用勞動她一根指頭。
她擅長的只有野營和就地燒烤,取自就近的飛禽鳥獸,放血去毛放在火上烤,灑上鹽巴就很美味了。
“為什么它死了?”她想跟小兔兔玩,喬雅音伸出潔白的小指頭,戳戳尚有余溫的灰兔。
“因為它死了我們才能吃它!鄙袒钍车淖涛毒筒盍恕
她吃過生肉,在圍剿敵軍唯恐被敵人發視,糧草又運送不及時,她曾下令宰殺任何可見的野物,以匕首切肉生吃來保存體力,不吃就唯有一死。
“我們不能養它嗎?”兔兔可愛。
“貝姐兒,你想餓肚子嗎?”要是把獵物都帶回去養,他們的院子很快就滿了,到處是牲畜的婁便。
小腦袋瓜子一搖。“我吃白米飯就好,就多加小蔥妙雞蛋!彼梢圆怀匀狻
喬立春一聽就笑了。 “兔子的肉能賣錢,剝下兔子的皮也能賣錢,我們才能換錢買白米,不然連雞蛋都吃不起,也沒有白米飯,碗里面是空的,什么也沒有!
喬雅音似懂非懂,她不明白為什么不能吃飽,鋪子里有好多白米,她的小手捧都捧不住。
“她年紀還小,你說再多也沒用,她哪聽得懂,你得慢慢教。”小孩子最天真無邪了,何苦讓她太早接觸世間的險惡和無情。
喬立春難得嚴厲的板起臉,不自覺散發出懾人的威嚴。“她沒有爹,只有娘,我若不提早教她生存的殘酷,哪一天我不在了,你要她跟我一起去死嗎?她必須去面對。”
就像她爹說的:怕什么就去征服它,不去做怎知做不到,我戰天鷹的女兒不是養在籠子里的云雀,而該翱翔天際。
“你……你這話言重了,孩子需要你,你不該有一絲自己會不存在的念頭!
她的眼神太鋒利了,宛若一把開鋒的兵刃。
韓重華沒想到離開了戰場他還能遇上有如此強悍氣勢的人,彷佛鐵血將軍在訓示新入營的小兵,威壓全場。
“天有不測風云,人有旦夕禍福,半年前我也不信一向待我如珍如寶的夫婿會為了一個認識不久的女人休了我,我與他相識七年,并生下兩個孩子,他還是說斷就斷,半絲情面也不留,頭也不回的舍我“我有一兄長下落不明,父母先后離世,親族全無,除了靠自己還能靠誰,要不是我豁出去一條命不要逼夫和離,今日你看到的我早就是一具尸體。”
若是之前的喬立春,恐怕真落得如此了,她太委曲求全了,不肯拚死一搏,仍相信丈夫還有良心,不會棄病妻不顧。
但事實上,他根本不管她死話,任由她在病床上茍延殘喘,等她一死好名正言順的迎娶新人。
還好她來了,不然這對孩子就要受苦了。
“……”韓重華被她語氣中的重話嚇到,她的處境有這般艱難嗎?逼得柔弱女子得如此自保。
“所以說你所謂的幫我其實是害我,你不可能事事都設想周全,在我需要你的時候都在,因此你得讓我學會自立,不求人方能獨當一面!睘槟竸t強,她會善盡做母親的責任。
韓重華停頓了好一會兒,狀似思忖,實則在琢磨她話中含意。“你在前頭鋪陳那么多,無非是一句話,少管閑事!
他第一次做好事還被人嫌棄了。
天哪!他總算開竅了,沒白費她一番口舌。喬立春故作矜持的開口,“非親非故的,不好受你太多人情,我雖是和離婦人也要名南,你和我走得太近會造成我的困擾!
眸光一閃,他勾起唇角!拔颐髁肆耍闶桥挛椅<澳愕拿,讓你沒法子在村子里做人!
她最瞧不上眼的禮教在此時也派上用場了。“人言可畏,上下兩張嘴一動,誰知會說出什么不堪入耳的話語,我一個人受委屈無妨,總不能連累到兩個孩子,他們不懂人心能可怕到什么程度!
“既然你都這么說了,我還不知好歹便是過了,不過這只小的我替你帶了,省得礙手礙腳給你添麻煩,兩個時辰后在那處山坳會合!表n重華指著不遠處背風的小山拗。
“那是我的女兒,你不能帶走……”
明明長得一臉正派,行事作風卻像無賴,不給人拒絕的余地。
只見他將孩子往籮筐一放,便搖了搖手往林子深處走走,一閃身,身影隱沒在重重迭迭的深綠淺黃中。
“娘,妹妹她……”不見了。
喬弘書有點擔心。
喬立春拍拍兒子頭頂!芭芰撕蜕信懿涣藦R,他的家就在我們隔壁呢!除非他不回家了!
老實說,韓重華肯幫她帶女兒,她的確松了一口氣,原本她就沒打算帶喬雅音見識人為了生存所造成的血腥場面。
偏偏女兒見胡子叔叔要上山,也吵著要跟,不給來又鬧脾氣,一逕的哭得無聲,叫人看得心都碎了。
“那位韓大叔不會偷欺負妹妹吧?”
喬弘書小聲的說著,眼中不無擔優,妹妹還小,不會分好人、壞人。
喬立春心口一驚,眉頭微蹙,韓家老大不會是兩面人吧! “他是大夫,醫者父母心,欺負孩子的事做不出來!
應該不會。
喬立春懊惱她怎么沒想到韓重華是表里不一的狡詐鬼,外表謙和恭遜,有禮溫和,但內在狡猾,帶點陰險。
“是這樣嗎?”他仍有不安。
“你要相信娘的話,妹妹沒事!比羰怯惺,千里追殺,她絕不讓逞惡之人茍活于世。雖遠必誅。
“好。”他勉為其難一點頭。
“寶哥兒,你想吃什么,娘給你獵!彼裨陲堭^點菜,任君挑選,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看到母親手中尖頭的長棍子,喬弘書臉上出現小男童才有的興光!懊妹靡入u湯!
“那你呢?”
“我吃肉!睖尳o妹妹喝。
喬立春差點笑出聲!昂酶绺纭!
還真疼愛呀!哥哥吃肉,妹妹喝湯,這傻孩子。
取笑完兒子,喬立春靜下心的環顧四周,她站的這一塊斜坡還是山勢中較平坦的一塊,樹木不多,雜草已由繁盛漸枯,露出有凹有凸的山形,視野相當遼闊。
因為帶著兒子的緣故,她不想在兒子面前大開殺戒,大舉獵殺動物,因此她辨溫和的方式設陷阱,在獸足行徑處挖洞、設吊繩、裝飛箭……不親手予以痛宰。
在弄好陷阱后,兩母子便沒山道撿栗子、摘菌菇、辨野菜、挖蕷薯,不到兩個時辰內就裝滿了籮筐,還有些酸酸甜甜的漿果,一顆顆黑黑小小的。
兩人邊吃邊檢查設下的陷阱,結果非常幸運地,十二處陷阱中有六處中了獵物,三只山雞、兩只松鼠,和一只大約六個月大的小獐,后腿受傷地發出嗚咽低嚎。
喬立春二話不說的割斷所有獵物的喉管,讓鮮血噴出,她不能讓它們活著,一旦未死,她的女兒又興起想養的念頭,到手的銀子又得飛了。
在途中,她又趁兒子不注意時,用同樣的手法打了五只兔子,有大有小,灰白不一,全是一顆石頭斃命。
“娘,你在干什么?”喬弘書見娘親的手上都是血。
“我在剝皮!彼斗ɡ涞囊徊鹨粍潱麖埻闷ね暾麩o缺的剝下,隨手丟在一堆已經剝好的皮毛上,“剝皮?”喬弘書不怕見血,他只是好奇。
“是呀!把皮剝了才能賣錢,皮毛價高,不能和獸肉混著賣,那么我們就能連賣兩次。”皮和肉分開賣。
“沒有毛,人家哪知道我們在賣什么肉?”好怪,就紅通通的一塊肉,看起來像剛出生的小貓。
“從形狀看,行家一眼就能看出!
她帶了兩斤粗鹽上山,一手捉住一只兔子便往兔身抹鹽。
剛獵到的獵物不多,所以她先腌起來自用,等量多時再拿到縣城賣,那里人多才能賣得好價錢。
平安鎮太小,尤其有她前夫在,她不想遇到錢家任何一人,夠惡心人了。
喬立春就近找了個水源地,去血洗凈了再上鹽,她一次又一次不厭煩的腌制,等腌到最后一只小獐時,她便割了一把堅韌的蘆草搓成繩,打了個活結將獵物——串起,有的掛在筐外頭,有的她打算系在腰上,雖有些重量但她還承受得起。
“娘,有魚!眴毯霑d奮地大叫。
她目光一閃。“想吃烤魚嗎?”
“想——”他大聲一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