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里氣氛凝滯,而偏宅下方仍有半棟樓高的水位,港水夾帶的滾滾洪流已趨平靜,韓晉康像個瘋子似的,以輕功飛掠,在各樓屋檐飛掠,硬是奔進縮在二樓的大夫,抓著他及藥箱子,飛檐走壁的又奔回偏宅。
但是,大夫來了,似乎對蘇巧兒沒有太大的助益,能否逃過一劫,仍在未定之天。
她已洗凈身子,換了衣裳,面無血色的躺臥床榻,昏睡中,卻是奄奄一息。
大夫一臉無奈,蘇巧兒被大量土石掩埋,身子也受到嚴重內傷,脈象極弱。
「呼呼……」她的呼吸轉為急促,但一直沒有清醒過來。
韓晉康看著昏昏沉沉的她,神情嚴肅,額上卻冒著冷汗。
「傅大夫,你做些什么?總該再做些什么!」他逼自己要冷靜,但好難!
「是。」傅大夫也只能藉故去煎個藥,離開這間快讓人喘不過氣來的房間。其實依他看,七夫人是不可能活了。
韓晉康雙手緊緊握著蘇巧,恨不得能將自己的生命讓給她。
直到這一刻,他才知道她對他有多么重要,超過了他所能想像的,他不想失去她,不僅是他平靜的心因起波動或狂熱而已,他不但在乎她,還深愛著她,他只要她!
這一切的感覺如此清晰,老天爺,不要帶走她,拜托!不要將她帶走!韓晉康在心里不停的向上天祈禱。
「爺,你也受傷了,你的手也該上個藥。」一名小廝擰了條干凈毛巾遞上。
沒想到,他臉色陡地一冷,「走!」
「爺?」
「走!」
「爺,你也要照顧好自己,七夫人不會想看到──」
「滾!你們全給我滾!」他朝室內的奴仆們咆哮。
都什么時候了,他的傷又算什么?他最愛的女人就要離開他了,他的心被深沉的恐懼狠狠的揪著,此生,他從未如此害怕。
他一瞬也不瞬的盯著床上的蘇巧兒,就怕一眨眼,她便過去了。他幾乎快要感覺不到她微弱的呼吸聲了!他咬牙低吼,「把傅大夫叫過來,快!」
每個人都感受到房內沉重的氛圍,在面面相覷下,一起退汞,再由另一人將傅大夫給召了過來。
兩鬢斑白的傅大夫坐上床緣,小心的檢查蘇巧兒的瞳孔又把脈后,他吞咽了口水,看著神情凝重的韓晉康,硬著頭皮說:「可能有泥沙進到她體內,她的五臟六腑耗弱,一口氣已快上不來,應該拖不過去,回天乏術了!
他只覺腦袋轟的一響,怔愣好一會兒,隨即發出咆哮,「不許!我不許──」
傅大夫一愣,「。敥ぉみ@……哪是你許不許的問題?」
「出去!」他狠狠的瞪著大夫,瞪到老大夫畏懼地頭低低的走出去。
韓晉康陡地低頭,渡口氣給蘇巧兒。
但她仍是冷汗頻冒,臉色灰白。
他眼眶泛紅,低頭再渡一口、一口、再一口。
黑眸浮現淚光,嘶啞的吼著,「我求你,別走!」
她氣若游絲,仍然了無生氣。
他心痛如絞的俯身,一口,一口,再一口,她的唇卻漸漸變得冰涼,他痛楚的含淚看著她。
你醒來,你活過來,蘇巧兒!他好想用力的、狠很的搖晃她,他要她醒過來,但他更想溫柔請求她,任何方式都行,只要她能活過來就好,就好。
當她眼角最后一滴淚水滴落枕頭,無力的右手垂落床側,再無氣息后,他崩潰了!
但他沒有痛哭失聲,只是張開嘴狠狠的咬著自己的拳頭任由滾燙的淚水崩落,淚水就和著嘴里的鮮血沿著拳頭緩緩淌下。
他心碎了,而這樣的痛,他竟找不到詞可形容。痛,好痛!
房門外,站著多名劫后余生的奴仆,他們看著大當家如此自虐的發泄心中的沉痛,每個人都轉開頭,不忍看卻無法不拭淚,更有幾名丫鬟則是跑開,捂嘴痛哭。
幾日后,在一個灰蒙蒙、下著細雨的日子,韓晉康神情哀戚,憔悴佇立在家族墓園的一座新墳前,看著漫天翻飛的金黃紙錢,燃燒的裊裊香火,再將目光定視在墓碑上,狠狠的扯痛他的心的「蘇巧兒」三個字。
他親手埋葬了最愛,何其殘忍!黑眸里隱忍著強大的沉痛,暗忖,這是上天對他不懂珍惜的最大懲戒吧!可是,死別的滋味太痛!
那是一種絕望,是一種說不出來的痛!
為什么?他癡癡的看著墓碑,心中吶喊:巧兒,我以為你終究會回到我身邊,但一場洪水,你永遠都回不來了,為什么我救不了你?為什么?!
他咬緊牙關,強忍住眼眶的熱淚。
老天爺,如果可以,我愿意拿家傳的聚寶盆來換蘇巧兒一命,我只求她回來,只要她能回來……韓晉康神思恍惚的僵立在墓碑前,久久、久久的哀求著。
「爺,咱們回去吧!
失魂落魄的他,在老管事的扶持下,了無生氣的上了馬車。從車窗看出去,他心痛的望著那兩座新墳,有巧兒、有茵茵,她們都離開他了。
馬車漸行漸遠,天空卻突然風起云涌,一時之間雷電交錯,下起傾盆大雨。
驀地,一連幾道閃光同時形成一道極大光電,以極速竄入蘇巧兒的新墳,深入地底后,砰的一聲發出雷霆巨響,瞬間,石棺迸裂!
韓晉康的人生開始變得漫長,郁郁寡歡,積壓在心里的孤寂,在夜里總會無形的擴大,再擴大。
而潭城經歷水患,死傷不少,屋子毀損更多,豐仁山莊因占地較高,幸運逃過一劫,但他慷慨解囊,捐了大筆金錢,期許讓潭城盡快恢復往日榮景。
但在重建之際,朝廷其實已上演宮廷政變。
先是四皇子朱成晉打了勝戰的消息傳回京后,重病的皇上突然駕崩,二皇子朱成霄趁機登基為帝,此舉引來四皇子怒火,率眾反攻回京,內戰因而一次次擴大,也越打越兇。
然而洪水之患,重建尚未完全,潭成百姓的生活日漸貧瘠,所謂饑寒起盜心,趁此天災人禍之際,不少百姓與一些山寨、盜匪集結,四處大肆擄掠。
在此家貧戰亂流離之際,只要一近傍晚,大多百姓的門戶已深鎖,街道上人車稀少。
不過,韓家因財大勢大,家族墓園受到覬覦,高高圍墻有幾處塌陷受損,好在韓晉康早已加派侍衛守備,墓園內沒受到任何破壞,至于塌陷處,也已派人修復,但恐怕還得多耗數日才能完成。
在某個月黑風高的夜晚,仍有兩名盜墓者,悄悄來到墓園牌樓旁,穿過破塌的墻角,小心的穿梭在漆黑墓園里,一路走到韓家的祖宗穴位的所在。在看清墓碑上模糊但仍看得清楚的名字后,兩人相視一笑,將背在肩后的布袋放下,從中拿出鐵鋤,就往這冢墓挖掘起來,他們的目標就是偷走埋在里面的韓家家傳聚寶盆。
他們用力挖、挖啊挖,滿腦子金銀珠寶的他們一點也沒感到這里的昏暗恐怖,驀地,鐵鋤敲到石棺,兩人眼睛更亮,改拿鐵斧,再抓起一塊厚布蓋住石棺后,輕輕敲了敲,好降低砸系的聲響,汗水淋漓的敲了好一會兒后,果然將石棺蓋移開,可里面沒骨骸、沒有金銀珠寶,竟然只有一只像和尚托缽的缽。
雖然是黑金的缽,卻還裂了?!
「破了?搞什么?!」其中一名盜墓者忍不住火大的咒罵。
「你白癡啊,叫那么大聲?」另一名盜墓者立即低聲喝斥。
驀地,不遠處警告聲,「什么人?快出來!」
「糟糕,被發現了,快走!」
兩個盜墓者心一驚,急急的丟下缽,朝著原路要閃人,然而幾個身影迅速的朝他們奔來,兩人只能跌跌撞撞,沒命的奔跑。
兩個身影突然飛掠上前,擋住他們去路!同時,韓家其他侍從也沖上前來,雙方一陣對打,不意外,侍衛俐落的逮到兩名盜賊。
直至第二天一大早,遭捆綁的兩人被扭送到韓晉康面前。
「爺,這兩名喪心病狂的盜墓者,竟然韓家老祖宗的墳給挖了!」
「還有這個──破了。」
其中一名侍衛走上前,捧著手里的包袱,小心翼翼的放到桌上,一打開包袱,赫見裂成兩半的缽!
廳堂內的每一個人臉色丕變,亦倒抽口涼氣。
因為山莊上下大都知道外傳的韓家聚寶盆,并不是豪華且價值連城的容器,而是一個看起來不起眼,和尚用來化緣的缽。
據悉,那是一段奇遇,韓家的老祖宗日子過得困苦,卻仍行善了一輩子,不過也因為節衣縮食而宿疾纏身,終致命在旦夕。
當日,一名化身為老僧的仙人出現,贈予他一個缽,稱該缽可有兩個選擇,一是起死回生、殘疾盡消,二是代代子孫富貴榮華。
最后,他選了第二,也因此,那只缽成了財源滾滾的聚寶盆。
這個傳說,在韓家后來的數代持續增加金山銀礦后,更添傳奇。
然而,今日聚寶盆破了!
韓晉康臉色凝重。每一代男丁都曾經這只缽的圖像,而今卻裂成兩半,是否代表韓家已沒有好運加持,家運要走下坡了?!
罷了,事在人為,多想無益!杆退麄內ス俑!
「是!故虖膫兞⒓磳擅I墓賊架了出去。
「這只缽又該如何?」杜玉鸞目不轉睛的看著,心里可直發毛。
其他得知消息的小妾們也全涌向廳堂,一見到那只缽,也嚇到了,不由得交換眼色,心兒忐忑不安。
「放到祠堂去安奉,還有,再多找一些人手將墓園整理好,加強守衛,讓先祖們的安居地能維持一貫的平靜!拐f到這里,韓晉康也想到蘇巧兒才剛入土為安不過三個月──一想到她,一股絕望與沉痛再次襲上他心坎。
「總之,快去辦!顾吐曄铝。
「是。」侍從們連忙領命而去。
隨著全國各地天災人禍越演越烈,韓家生意也開始走下坡,除了環境與過往不同外,也因為韓晉康過分信任各分商行的管事,給了他們太大的權限。
于是,在此亂世里,開始有分店管事卷款逃走,也有因為接受買方賄賂,而糊涂的進了一大批次等綢緞,接著,所裁制出的服飾出包,再加上韓晉康私下以特有的管道用銀丙資助四皇子打扙,支付多筆巨額的軍費開銷,因此,韓家的財產狀況日益吃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