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花園里已經一派春意盎然的景象了,然而今日偏逢小雨,雨水滴滴答答落下,毫無半點暖和之感。
澹臺浚站在長廊上,靜默等宮外傳回消息,雖然只是兩個時辰,卻像過了一世那么長。
「澹臺公子!古釈瑰杂鶗砍鰜,笑盈盈地道:「派去的人沒那么快回來,隨本宮去喝杯茶吧!
澹臺浚瞧著裴嫻妃,記得小時候,他覺得裴嫻妃美麗又和氣,但隨著年紀漸長,漸漸明白了這宮廷之中的諸多陰謀,裴嫻妃的微笑雖一如既往溫和,卻讓他不寒而栗。
「多謝娘娘,微臣候在這里便好。」他垂眉答道。
「你這孩子也太癡情了些,」裴嫻妃忽然嘆道:「永泠郡主有什么不好的?娶了她又不吃虧,況且也沒不讓你娶董家大小姐,永泠郡主不過要做平妻而已,都這般委屈了,你還不肯答應,也太不給北平王府面子了。」
「微臣倒是不太明白嫻妃娘娘!瑰E_浚卻道。
「本宮?」裴嫻妃一怔,「不知本宮做了什么事,讓公子費解?」
「若微臣做了北平王府的女婿,北平王爺自然會照拂微臣,」澹臺浚道:「但王爺一向與娘娘家中交好,假如將來時局扭轉,娘娘家中豈不吃了虧?」
「想不到公子真是坦白!古釈瑰劾镉行┮馔獾纳袂。
都到了這個時候,他也不怕打開天窗說亮話,那些虛與委蛇能免則免。
「不瞞公子說,」裴嫻妃亦直言道:「裴家與北平王府相交多年,彼此盤根錯結,也不是公子這樁姻親就能了斷什么的。況且將來公子為郡馬,必會再得皇上重用,我們裴家也不會因此畏懼!
澹臺浚心間漏跳了半拍,他發現自己畢竟太年輕,這樣深遠的關系卻未能及時看個透澈。
「所以娘娘就想盡辦法撮合微臣的這樁親事,一則討了北平王府的喜歡,二則對娘娘家勢亦無損害,」澹臺苦笑道:「娘娘好心思。」
「沒辦法,誰讓永泠那孩子那般癡戀你。」裴嫻妃道:「遂了她的心愿,王爺只會更加幫襯我們裴家!
呵,虧了他姨母以為,若與北平王府結親,立后之事,北平王爺便會倒向他們這一方,這算盤,打得滿盤皆錯。
「公子,本宮勸你也別太執拗,」裴嫻妃道:「董大小姐那邊也該勸一勸,她一個商賈之女,能與郡主同為平妻已是殊幸,還有什么不滿意?再擰下去,吃虧的是她們董家。」
想來,這鵝絨襖中的麝香珠必是裴嫻妃搞的鬼吧?
「方才掌事太監已去我姨母宮里査過,彩均坊所制的鵝絨襖并無異樣。」澹臺浚道:「單只郡主這件出了紕漏,也甚是奇怪!
「有什么奇怪?」裴嫻妃笑道:「祆已經送來多時,董大小姐也照顧龍胎這么久,有的是時間毀滅證據,總之,這事兒彩均坊脫不了干系!
「既然脫不了干系,彩均坊又是微臣的未婚妻主事,那微臣也只得負連坐之罪。」澹臺浚道:「與慕妍一同入獄。」
他說得斬釘截鐵,倒讓裴嫻妃始料不及。
「公子何必豁出命去?」她連忙勸道:「只要答應了這親事,那件襖,本宮自當替公子處理妥當,保全董大小姐,你何必要鬧得兩敗俱傷?」
他該妥協嗎?只怕娶了永泠郡主,余生都要受北平王府掣肘,且以皇上對兄弟宗室的提防,他亦不可能在仕途上再有成就,掛個郡馬的頭銜,做一顆閑棋冷子,也無法再襄助姨母。
「娘娘覺得,微臣真會為了一個女子執拗至此?」澹臺浚冷不防地道。
「公子何意?」裴嫻妃蹙眉道。
「若說微臣與北平王府結親,能助我姨母登上后位,那或許微臣還會應從——」澹臺浚道:「可方才聽娘娘所,北平王府并不會就此倒戈,而且微臣從此以后在朝中也未必再能有作為,那么微臣又何必答應?」
「你也不替董大小姐著想了?」裴嫻妃自以為掐住了他的軟肋,「她若擔上這謀害皇嗣的罪名,那是要滿門抄斬的!」
「清者自清,相信皇上會將此事查個水落石出,慕妍也沒有理由害我姨母,畢竟她與我定了親,姨母出事,于她有何益處?這一看便知是有人想陷害她!瑰E_浚沉聲道。
「商人重利輕情,或許她受了何人指使也未必可知,那件襖便是明證,想脫干凈嫌疑,可沒那么容易!古釈瑰p笑道。
他相信,若以裴嫻妃的手段,要一心治死誰,大概易如反掌……他不能冒這個險。
「娘娘有沒有想過,我也可以誰都不娶。」他突然道。
「什么?」裴嫻妃凝眸。
「若娶了慕妍,是害了她,娶了郡主,又于我姨母無益,」澹臺浚道:「我大可誰都不娶!」
「你舍得?」裴嫻妃難以置信,「你對董慕妍一往情深……」
「再情深又如何?」澹臺浚道:「若左右不得周全,我這一生,寧可不娶!」
「說什么傻話呢?」裴嫻妃錯愕道:「你澹臺家一脈單傳,無后便是不孝——」
「納幾個妾,生幾個孩子也容易!瑰E_浚答道:「妾室不過如女奴,將來若她們被誰設計,我也不會放在心上,或死,或打發,都容易!
「你……」裴嫻妃被他這話嗆得一時無語。
「娘娘,若想要別人答應一些為難之事,好歹給些利誘吧?但像這般走投無路,全無好處,那別人也只能把一切都豁出去了。」澹臺浚鎮定道。
大概像裴家與北平王府這樣強勢霸道慣了,便只懂得威脅恐嚇,然而逼狗入窮巷,只會逼得對方拼死一搏。
「你不過說說氣話而已,本宮篤定,你舍不得董大小姐!古釈瑰Т降馈
澹臺浚冷笑,誰也不知道,前幾日他已與她決裂。
彷佛是上天的安排,刻意要保她平安。此時此刻,他可以堂堂正正地宣布退婚,即使昊帝問起,他也可以從容面對。
舍不舍得,從來不是他能決定的,他在這種處境下從來身不由己。這半年來,愛上她,曾經立志要娶她,已是他此生最大的恣意任性了。
有這半年,他已滿足。
董慕妍隨著禁軍統領來到御書房的廊檐下,遠遠的便看到澹臺浚站在那里。
他和裴嫻妃似乎在爭論著什么,神色凝重。
他雙眸余光一瞥,猛然間與她四目相觸,然而很快避開了。
有幾日沒見到他了,他消瘦了許多,距離上回訣別彷佛上輩子的事了……她總是強迫自己不要去想他,然而總會憶起他的影子,揮之不去。
董慕妍垂下眉,跟隨禁軍統領入得御書房內,這節骨眼上,她不敢放縱自己的思緒。
「給皇上請安。」她長跪叩首道。
「把嫻妃和浚兒喚進來,」昊帝卻對掌事太監道:「他倆在外面等了幾個時辰了,事情的究竟,也允他們聽一聽!
掌事太監領命,沒一會兒,便領著裴嫻妃與澹臺浚前來。
董慕妍俯身長跪,悄悄地瞥了一眼澹臺浚的靴,那云紋圖樣、黑緞厚底,還是她那時怕他的朝靴不舒服,特意替他私下做的,原來,他還穿著。
「縣主終于請來了!古釈瑰τ氐溃骸负Φ帽緦m與澹臺公子久等,方才在長廊上與澹臺公子閑話,幾度提起縣主,倒是出乎本宮的意料!
「你們倆都說了些什么?」昊帝問道。
「回皇上,臣妾本以為澹臺公子與縣主生死相依,誰料他方才竟說,若退婚也無妨的。」裴嫻妃道。
董慕妍心里咯噔一聲,像有什么悄然碎裂。他,真這么說?
呵,他這樣說也沒錯,自從上回雙方坦白,兩人也算是正式決裂,但由旁人口中道出,卻聽得她心酸。
女人都是這般矯情嗎?她發現自己真的很做作……
昊帝凝眉,「浚兒,你真這樣說?」
「是!瑰E_浚簡短地答道。
「所以,皇上也不必為難了,若董家真做了傷及龍嗣之事,該怎么辦,就怎么辦!古釈瑰谝慌缘靡獾馈
瞧著裴嫻妃這幸災樂禍的模樣,董慕妍哪里聽不岀其中的挑撥之意?不論如何,裴嫻妃似要逮住了一切機會,讓澹臺家與董家不快,讓淑妃不快。
「敢問娘娘,不知我董家做了何事傷及龍嗣?」董慕妍道:「自淑妃娘娘有孕以來,彩均坊上下皆小心伺候,方才蒙統領帶著禁軍在坊中搜查,也并無查到異樣,還請圣上明鑒!
「蒙魁,」昊帝對禁軍統領道:「你來回話!」
「是,」蒙魁上前一步道:「方才在彩均坊,確實沒有查到異物,不過庫房里倒有些麝香。」
「這便是了!」裴嫻妃即刻道:「淑妃妹妹的鵝絨里便有麝香珠!」
董慕妍凝眸,心中是已猜到是怎么回事,然而卻沒有慌亂,胸間一片平靜。
「稟圣上,」她從容道:「麝香本就是常備之物,彩均坊有此物并不稀奇!
「不過如此一來,倒難脫干系了!龟坏壅Z氣稍有緩和,但依然嚴厲,「淑妃近日不斷落紅,龍胎恐有不保之象。你一直負責打理妃的衣物,若真出了事,你們董家上下都難逃罪責。」
「臣女懷疑有人想陷害我們董家,陷害彩均坊,請皇上明察!苟藉麚P聲道。
「陷害?」裴嫻妃冷笑,「沒出事就搶功勞,出了事就是被陷害?縣主,做人不能這般便宜吧?」
「回娘娘,」董慕妍卻直視對方道:「臣女家的繡坊里有一位關嬤嬤日前中了毒!顾峒啊戈P嬤嬤」三個字,明顯可以有出裴嫻妃臉色一凜。
「中毒?」昊帝道:「關嬤嬤是何人,你緣何提起此人?」
「稟圣上,這關嬤嬤本是我家一名繡娘,十分擅長緙絲,上次給太后做的鳳袍便有一半出自她的手!苟藉。
「哦,」昊帝點頭,「這么說,是位能人了?她和此案有何關系?」
「這些日子,北平王府常派人與關嬤嬤往來,」董慕妍答道:「方才,臣女交了一件東西給統領,還請蒙統領代為呈上!
語畢,蒙魁便讓人捧上一件衣袍。
「這……白蟒袍?」昊帝親自接到手中,細細查看,「是北平王府訂制的?」
「圣上英明,一看便知,」董慕妍道:「這確實是北平王府私下找關嬤嬤訂做的!
「關嬤嬤手藝好,她做一件蟒袍也不是什么大事!龟坏鄣溃
「然而,這件蟒袍尚未完工。」董慕妍繼續道:「據關嬤嬤說,這樣的袍子,她為北平王爺做過了幾件,每次去到北平王府,王府管事都會悄悄帶她到一處偏僻的閣樓,那里有幾位繡娘,管事每次都叫關嬤嬤給那些繡娘指點技藝。」
「這也沒什么奇怪吧,」裴嫻妃輕輕一笑,「既然你家那位關嬤嬤手藝好,北平王府叫她去指點一二,亦合情合理!
「那天她便是在北王府用了些茶點,回來以后便腹痛,診斷下發現中了劇毒!苟藉馈
「或許她自己吃壞了什么,」裴嫻妃道:「何以見得是北平王府給她下毒?何況堂堂王府,更沒道理去害一個小小的繡娘!」
「陛下手中那件白蟒孢,便是北平王府暗害關嬤嬤的緣由!苟藉馕渡铋L地道。
「這蟒袍有何不妥?」昊帝時不解。
「陛下大概沒看出來,這其實是件龍袍!」
董慕妍這句話,聲音雖輕,但四周諸人皆驚得怔了。
裴嫻妃瞪著眼睛,氣怒道:「這哪里……是龍袍?你休要血口噴人!」
「這件龍袍尚未完工,」董慕妍道:「等漂了明黃的顏色,再補繡一趾,便成了龍袍。」
「荒唐!」裴嫻妃喝斥,「照你這話,天下所有的白蟒袍都是未完成的龍袍了?那天下所有做過白蟒袍的,都該拉去斬首?」
「娘娘,」董慕妍微微一笑,「別的白蟒袍用的都是漂過的白絹,顏色如雪般明亮,而這件用的是素絲,如紙漿般雜有天然的微黃,為的就是將來方便染成明黃。關嬤嬤每次去王府指點那些繡娘,就是為那些繡娘能更好地完成這件龍袍,使龍的第五趾與的前四趾繡法相宜!
「天底下繡娘那么多,何必關嬤嬤來指點?」裴嫻妃道:「這不過是你的猜測而已!」
「之所以不讓龍袍一蹴而就,使用如此繁瑣的程序,就是為了防止有人走漏風聲。如此,各人分工行事,就算查起來也難查得明白!苟藉馈
「既然査不明白,你說了也是白說,反而有蔑誣北平王爺之嫌!古釈瑰D頭道:「皇上,想來,董慕妍定是為了脫傷及龍嗣的罪責,故意信口雌黃!」
「皇上,」董慕妍鄭重叩首,「還請皇上即刻派蒙統領到北平王府搜查,或許能搜出鐵證!」
「你放肆!」裴嫻妃怒道:「北平王府何等尊貴之地,豈能說搜就搜?」
昊帝一陣沉默,他生性多疑,對兄弟宗室猜忌頗多,方才董慕妍一番話,已在他心里激起了些漣漪。
「皇上,」澹臺浚上前道:「不如就讓微臣到北平王府瞧一瞧?若查不出什么,自然也給還王爺個清白。」
「澹臺公子這是在護短嗎?」裴嫻妃道:「為了你這個未婚妻,朝中的綱紀倫常都不顧了?」
「方才在御書房外,娘娘也聽得仔細,微臣曾言,若董家真有什么罪責,微臣就算退婚也在所不惜,」澹臺浚道:「何必要護短?」
他的這話的意思……她在他心中,也不過爾爾嗎?一切皆因他稟公中立,并非出于私情?
呵,為什么這一刻,她還渴望他真能護短?
「走水了、走水了!」忽然,殿外響起一陣慌亂之聲。
「是誰在喧嘩?」掌事太監高聲斥道。
「啟稟皇上,」傳話的小太監沒見過什么世面,一時慌亂,「宮墻外好高一陣青煙,侍衛們到城樓上查看,像是北平王府的方向走水了!」
「什么?」昊帝蹙眉。
早不來,晚不來,偏偏這個時候,北平王府湊巧起了大火,實在讓人疑惑。
「皇上,」澹臺浚當即立斷地道:「還請皇上允微臣與蒙統領同前去王府救火,也可趁機查看王府境況,趁著火勢不大,該留的東西還不至于毀損!
「好!」昊帝終于首懇,「你們速去,見機行事。」
「皇上……」裴嫻妃還想阻止,卻已無能為力。
裴家與北平王府同氣連枝,一榮俱榮,一損俱損,裴嫻妃的臉色青一陣白一陣,終究流露做賊心虛之態。
一旁董慕妍的心緊緊揪起,這場大火就像上蒼要還她清白,為她而起,只盼澹臺浚能夠尋得證據,不負時機。
假如祈禱有用,那就讓她此刻誠心祈禱吧。
澹臺浚在北平王府搜出了龍袍,坐實了北平王謀逆,隔日又和禁軍查抄裴府,得到不少鐵證。
裴家與北平王府勾結,定于端午之時宮變奪權,北營大軍將領被收買過半,只待一呼百應。
昊帝聽聞此訊,龍顏震怒,當夜斬殺了北平王府滿門,裴家父子判車裂之刑,當街示眾。
裴嫻妃則賜予白綾,還算保了一具全尸。
千里之堤,毀于蟻穴,董慕妍沒想到,自己偶爾發現的一件白蟒袍竟引發出翻天覆地的變動。
初時,她舒了一口氣,北平王府與裴嫻妃再也不會加害她,她和董家總算全了。但隨之而來的卻是余悸,也不知哪一天,自己若行錯了一步路,會不會又卷入滅頂之災?
若要此生平安,還是遠離京城是非,遠離宮廷朝堂為好。
「臣女來向娘娘辭行!骨巴笾,她入宮拜見淑妃。此去經年,不知何日再見,她要給這個故事親手劃圓滿句點。「娘娘的身體最近如何?」
她瞧著潘淑妃紅光滿面,也許鏟除了裴嫻妃,坐上后位在即,心情好了,身子自然也好了。
「本宮向來沒什么大礙,」潘淑妃直言,一邊走向她,「本來就不必擔心!
「娘娘之前落了幾次紅,還是小心為好!苟藉滩蛔∩锨皵v住她。
「哪有什么落紅?」潘淑妃對著她的耳際悄悄道:「做做樣子罷了!
「什么?」董慕妍驚訝,「娘娘……之前的一切都是做戲嗎?」
「本宮知道,只要本宮這里有什么風吹草動,裴嫻妃那賤人一定按捺不住,」潘淑妃笑道:「本宮不過引蛇出洞罷了。」
所以,裴嫻妃真的中了招,馬上拿岀藏有麝香珠的鵝絨襖,陷害于她?
「為了把戲做真,本宮連浚兒也瞞了,那幾天他日夜為本宮擔憂,想來裴嫻妃也看在眼里,越發相信。」
娘娘連澹臺!膊m了?董慕妍更加訝異。
「你沒有謀害本宮的理由,光憑這一點,皇上不會胡亂猜疑你,反而裴嫻妃計謀低劣,想拉你出來,以為能傷了浚兒,傷了本宮,不料倒賠上她全家的性命!古耸珏鷮σ磺薪院芎V定。
「娘娘足智多謀,」董慕妍顫聲道:「上蒼也似在襄助娘娘,那場大火來得及時!
「你以為那是上蒼襄助?」潘淑妃搖頭,「本宮這一生,只相信自己。那日,你發現了白蟒袍有異,悄悄與本宮稟明了此事,本宮隔日便稱病,命太醫將滑胎之兆呈稟皇上!
她緩緩續道:「裴嫻妃果然坐不住,利用鵝絨襖陷害于你,而本宮看到你被禁軍拘了入宮,便立刻通知暗線在北平王府放了那把火!
那日,她審了關嬤嬤之后,發現了異樣的白蟒袍,本想告訴澹臺浚,然而又怕他還在氣頭上不肯見她,于是只得秘密稟告淑妃。
之后,淑妃便派暗衛在她家中保護她,并叮囑,倘若宮里傳她去問話,便交出那件白蟒袍。
原來,一切皆在潘淑妃運籌帷幄之間,能成為最接近后位的女子,果然思慮不凡。
「那把火,真是險棋……」董慕妍道:「倘若無意中燒毀了那些龍袍,豈不是反而毀了證據?」
「本宮已打聽了王府的地形,燒不到要緊的地方。」潘淑妃果然謀略周全。
「裴嫻妃……」董慕妍依舊有疑問,「其實她何必參與父兄謀逆?畢竟她是陛下的嬪妃,位分不低,北平王若得登帝位,她該如何自處?」
「她一向嫉妒本官,眼見本官后位在即,大概氣昏了頭,何況北平王與她父兄的所為,她未必全然知情!古耸珏鷩@了一口氣,「與她相斗這么多年,忽然沒了這個人,本啟倒覺得冷清!
這些宮闈之事錯綜復雜,董慕妍也不想深入了解。
「娘娘,」董慕妍從袖中掏岀那支玳瑁金步搖,這是她與澹臺浚之間最后的信物!高請娘娘將此步搖交還給公子!
她好傻,還以為自己多聰慧,能襄助澹臺家,襄助潘淑妃,原來她從始至終,只是一顆棋子,而以她的能耐,也只配當一顆棋子。
「從前,看著永泠郡主為了浚兒,不惜名節,本宮心里還挺為之感動。」潘淑妃撥弄了一下玳瑁金步搖上的珠子,「后來知曉北平王謀逆一事,本宮才明白,為何她會有如此底氣,若一朝成為天子獨女,她還怕什么流言?誰又敢再議論她什么?」
幸好北平王事敗,否則浚兒這一世,恐怕也艱辛了。
「還是你懂得為浚兒著想,」潘淑妃道:「慕妍,你才是浚兒真正的良配啊!
董慕妍苦笑,那又如何呢?她已經決定到江左去了。
「本宮知道最近發生了太多事,你被嚇著了,到江左散散心也好!古耸珏溃骸钢慌蝸砣瞻!」
「娘娘,慕妍一介商賈之女,實不能堪稱良配……」她咬了咬唇,低聲答。
「朝中貴女又如何?永泠郡主何等榮,說沒就沒了,」潘淑妃拍了拍她的手,「商家自有商家的好處!
商家能提供財,又不會在朝中左右權勢,的確不錯……可她不愿這般,傻乎乎當個冤大頭。
她確實需要一些獨處的時間,一處清凈的所在,讓她厘清思緒,謀劃余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