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過得很快,每隔一陣子就會有好消息傳來,平王能靠自己走超過半個時辰,平王能快走,平王能跑,體重已經有一百五十斤——以東瑞的斤數來換算公斤,就是七十五公斤,對一個一百八的男人來說當然還是瘦,不過已經好很多了。
現在江瑾瑜跟夏蘭桂寫信,只能用四個字形容:熱情無比。
他說,他是為了如期成婚,才這么拼的。
超直接,看得夏蘭桂臉紅。
她完全不知道他哪找來這么多婚詞,每隔幾天就一首,然后自己也沒用,每次想到將來的許側妃跟孫側妃就很煩,可是看到婚詞還是會笑。
谷雨過,立夏到,接著是小滿。
夏家已經忙好幾個月,終于好日子要到了。
夏孝喜不自勝,覺得五品官位就在眼前,為了表示父女情深,破例拿了一千兩出來給夏蘭桂當私房。
她收不收?收,銀子多可愛,她怎么可以拒絕這么可愛的小東西。
然后胡氏過來,又給她添了不少物事——都是胡氏當年的嫁妝。
她打死不收,母親沒兒子,在夏家還得銀子傍身,有銀子,天下任行,沒銀子,寸步難行。
母女倆推來推去,后來胡氏拗不過女兒,只能算了。
夏老爺子在訂婚那時就給她一些房產,最近入夏,天氣轉熱,老人家不是很舒服,就沒特意過來,而是叫了心腹過來交代,也是那些話,好好侍奉平王,早點生下孩子,有什么事情就回家說。
就這樣到了晚上,高嬤嬤笑說:「小姐早點睡,明早還要起來拜祖先!
為了避免新娘子睡不著,通常會給一杯寧神茶。
夏蘭桂睡得很香,正夢到雞腿時,突然覺得有人喊她名字:蘭桂,蘭桂。
誰啊?
那個寧神茶太厲害了,她怎么感覺沒睡飽呢。
那人又繼續推她,蘭桂,蘭桂。
別推了,好好好,我睜眼就是。
睜眼,差點尖叫起來——不是高嬤嬤,不是妙珠,不是妙蓮,是江瑾瑜。
江瑾瑜,在,她,房,里!
男人搗住她的嘴巴,「別嚷,是我!
她點點頭,江瑾瑜這才慢慢松開手。
就著掩映的燭火看著床榻邊的人,一臉精神,嗷,臉頰的肉長回來了,摸摸肩膀,摸摸胸口,很好很好,都有肉。
夏蘭桂一時也忘了時間地點都不對,喜孜孜的問道:「你都好啦?」
江瑾瑜微笑,「都好了!
「你自己翻墻進我家的?」
「還帶了一個人,守著比較遠的地方!
終于看到了人,夏蘭桂心里高興得不行,她的怦然心動已經恢復如昔,眼睛就像去年六月節見到時一樣,那樣明亮。
傻笑。
過了一會才想起,不對,他們明天要成婚,他居然今晚跑來,「你怎么來了?萬一給人看到,堂堂平王居然翻墻,說出去那多尷尬!
「事關我的未婚妻,怎能不親自來一趟。」
「我?」
「你。」
「我在睡覺,丫頭在門口守著,能出什么事情?」夏家準備萬全,甚至為了怕她明日跑廁所,一整天都不能吃東西,只能喝些清湯,這樣還能有事?
「權勢比你想得迷人,人心也比你想得惡劣。」
夏蘭桂心里想,在朝然寺遇到許婉倩時,兩人也算和平,孫孺人的侄女,兩人還沒見過,至于江瑾瑜原本那兩個通房,已經給了一筆銀子,讓她們出府嫁人,話說冋來,夏家的圍墻這樣高,能出什么事情?
江瑾瑜拉住她的手,笑說:「跟我來。」
她想,你又不熟我家,你想去哪我帶你去吧,卻沒想到他拉了她的手,兩人直接上了屋頂。
輕功?
輕功真的存在啊……
江瑾瑜雖然不熟路,但似乎知道大致方向,移動之間毫不猶豫,夏蘭桂當然就更知道了,去的是大伯娘汪氏的住處。
深夜時分,大抵也沒人會想太多,江瑾瑜帶著她輕易翻墻而入。
窗子的燭火還亮得很,可見里面的人還沒睡,窗子邊已經蹲著一個人在偷聽,見到江瑾瑜,慌忙行禮后讓開。
夏蘭桂心想,大伯娘又搞什么,居然勞動了江瑾瑜?
兩人有默契的蹲下。
汪氏雖然刻意壓低嗓子,但由于深夜萬籟寂靜,說話的內容還是很明顯。
「這十五兩銀子先給你,事成之后再給你十五兩!
「多謝大夫人賞賜!
夏蘭桂一呆,這誰?
不是大伯父,也不是大哥,大伯母的房中三更半夜有其他男人?大伯母還給錢,小白臉嗎?
內心錯愕,但還是繼續聽。
「娘,這事情保證萬無一失?」夏元琴的聲音。
「當然,哎喲,娘的寶貝女兒你放心,這人全家的賣身契都在你舅舅手上,就算被抓,也會一口咬定就是夏蘭桂那賤人不想嫁給病秧子平王,所以想在大喜之前把身子給心愛的男人,放心好了,全家的命都在你舅舅那,這人孝順父母,又疼愛子女,不會反悔的!
夏蘭桂覺得汗毛都豎起來了,什么鬼?
絕對不是好事,但她前生年齡不大,這輩子也沒活得太久,一時之間還串不起來那陌生男子能跟自己扯上什么關系。
就聽得夏元琴得意洋洋的說:「這樣一來,女兒就放心了,說來說去,也怪那個小賤人,我三番兩次做小伏低,想過門當平王孺人,娘,這孺人也是五品啊,到時候女兒回家可有多風光,偏偏那小賤人顧忌女兒貌美,怕女兒得了寵,怎么樣都不允許,現在可好,等三更時,就讓人去放春藥,讓這人躺上小賤人的床,兩人想必……哼!
汪氏笑著說:「是啊,你舅舅說,那春藥可厲害了,在青樓,再怎么堅貞的姑娘只要吸上一點,都會變得人盡可夫,夏蘭桂會在大喜之前破了身子,但這大喜之日不能沒新娘子,不然丟的可是兩家的臉,你只好勉為其難,代替姊姊出嫁,成為平王妃了!拐Z氣竟是十分喜悅。
「小時候那煙花,女兒明明是要燒她的臉,可是誰想到那路居然有個坑,女兒跌倒了,煙花才只戳到她的后腰,還有,有次汪家表哥來,就是很愛喝酒的那個,女兒都安排好他闖進夏蘭桂的院子,還跟他說只要他奪了大姊姊的清白,祖父一定會答應婚事,大姊姊的嫁妝可多了,他自己也高興能娶個有嫁妝的妻子,女兒連守門婆子都打點好了,沒想到那汪家表哥喝太多,居然醉倒在半路,她的運氣怎會這么好。」
「我也不明白老天為什么這樣眷顧她,母親我啊,可迫不及待等天亮了,等那小賤人藥退,還不知道怎么想死呢,敢欺負我女兒,我有的是辦法,我的女兒會成為平王妃,而那小賤人失了清白,自然只能隨便打發。」
她背后一涼,差點倒下。
人心居然可以這么惡劣……
原來那煙花是故意燙她的,原來她在自己不知道的時候,逃過一次。
人心真可怕,使壞了一次又一次。
她若是真的吸了那春藥,跟外人發生關系,不要說江瑾瑜,就算要嫁入一個平民百姓之家,都不可能了,東瑞國對女性很不友善,破了身子的女子只能當續弦,不能跟初婚的男子共結連理。
在這個清白大于人命的時代,若是她真的床上有其他男人……
祖父會大受打擊,母親只怕也會一病不起,弟弟妹妹都會因為她蒙羞。
汪氏跟夏元琴這是要她去死,太狠毒了,怎么能這樣狠毒。
若不是江瑾瑜知道了,萬一、萬一她們的計謀成真,那……
因為婚期將近,夏蘭桂本來就已經好幾天睡不好,乍然又聽到這可怕的計策,太過剌激,身子晃了晃,暈了過去。
「大小姐,該起床了。」高嬤嬤喜孜孜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已經五更,梳洗過后得去祭拜祖先!
夏蘭桂迷迷糊糊睜眼,「五更啦?」
「是啊。」高嬤嬤看著這個自己從小拉拔大的小姐有了好歸宿,今日過了門,那就是平王妃,整個天下,也僅次于超品的皇太后,皇后。從此與公主都是平起平坐的關系,實在是太好了,不枉費二夫人這么誠心念佛,老天爺真靈。
夏蘭桂起床,還是好想睡,眼睛都睜不開。
對了,江瑾瑜——
昨天晚上那是作夢吧……夢嗎?也太真實了……
一定是夢啦,是夢,自己太想見他,才會夢到他跑到夏家來,對啦,夏家的墻那樣高,他才剛剛復原,怎么可能跳進來,是自己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太想她的未來夫婿,這才夢到未來夫婿。
夏蘭桂打了個哈欠,下床梳洗。
大喜之日的祭祖,高嬤嬤選了正紅色的牡丹錦,底下也是正紅色的嬌紗裙,頭面則一律使用黃金。
對著鏡子一看,好俗,但也知道大日子的規矩,高嬤嬤這把年紀,聽她的不會錯。
妙珠端來半碗米湯。
她一口就喝完,心里有點淡淡哀傷,這碗米湯就是她今日全部的糧食了,為了怕新娘子跑廁所,不會再給她吃的。
喝了更餓。
夏蘭桂一臉可憐兮兮的看著高嬤嬤,高嬤嬤哄道:「小姐忍著點,等圓了房,就能上菜大吃了。」
現在才起床呢,到圓房至少還得六個時辰,好餓。
一面想著吃的,一面告訴自己,加油,成親就這一天,忍過就過了。
走到格扇外,剛好胡氏在仆婦簇擁下進了垂花門,看到女兒一身正紅色家服,忍不住又是歡喜,又是感觸,「娘的寶貝女兒長大了。」
「娘,女兒今日可好看?」
「娘生的,當然好看。」
胡氏十分愛憐,今日過后,女兒就是江家人了,以后一年只能見兩三次面,對于一個母親來說,是很寂寞的,可是見女兒嫁得好,又比什么都歡喜——這輩子死了兩個兒子,最高興的就是今天了。
母女攜了手,朝祠堂走去——東瑞國的男女差異,又再一次的在祭祖上展現。
兒子娶媳婦,大事,祠堂是全家集合拜,還得算時間,吉時拿香。
女兒出嫁,小事,新娘子自己去拜就行,其他人想去就去,不想去也沒關系。
路上,母女說說笑笑,十分和樂。
過菊花園的彎道時,隱隱傳來叫嚷聲。
夏老爺子是讀書人,自然講求安靜,宅子里除了女人生孩子,否則一律不準大叫,輕則扣月銀,重則打板子,夏家人都知道這規矩,但夏蘭桂今天卻隱隱聽到喧鬧,還非常大聲,心里覺得奇怪,是誰這么不長眼。
哪個人在挨打?叫得這樣凄厲,隱隱聽見「冤枉啊」,「我的女兒啊」。
大伯娘?
今日是她的大喜日子,大伯娘在鬼叫什么?
「高嬤嬤!瓜奶m桂吩咐,「你去看看是什么事情,讓他們小聲點!
高嬤嬤躬身,「是。」
胡氏卻阻止,「不用了。」
「等祖父聽到,祖父會生氣的!
胡氏嘆了一口氣,「你祖父在呢,不然你大伯娘哪叫得這么大聲!
「祖父在?什么事情。俊
「糟心事,別提了,省得污了你的耳朵,女人成婚,一生只有一次,你可得把精神都放在這上面,其他的不用管。」
夏蘭桂突然想起那個夢,那個江瑾瑜來找她的夢。
難道不是作夢,是真的有這件事情?
忍不住脫口而出,「夏元琴出了什么事情嗎?」
胡氏錯愕,「你怎么知道?」隨即又生氣,「是哪個死丫頭多嘴,跟你說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
「沒人跟女兒說,就是……大伯娘能這樣喊,肯定跟夏元琴有關,娘,你就跟我說了,不然我得兜著這個疑問過門,心里多不舒服!
胡氏沒辦法,「早上廖嬤嬤去喊元琴起床,卻發現她房中有個男人,兩人正……不說了,廖嬤嬤嚇死了,趕緊去通報老太太,卻沒想到老爺子因為太早起來,所以去老太太房中說話,也一并聽去,元琴說不認得那男人,那男人卻一口咬定是元琴讓嬤嬤開門讓他進來的,現在正在對質呢。」
夏蘭桂一凜,那夢是真的?
昨天江瑾瑜真來了,他不只帶她親耳聽到汪氏跟夏元琴打算怎么害她,還讓這對狠毒心腸的母女自食惡果?
天哪,如果他不是知道了,有了安排,今天早上高嬤嬤來喊她時,就會看到……
雖然事情沒發生在她身上,想想還是后怕。
在她離幸福這么近的時候,把她推入地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