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風雨后,是萬里無云的晴空。
陽光透過薄紗窗簾溜進來,輕柔地碾過他五官分明的臉龐。
她坐在床上,靜靜地看他的睡顏,纖纖蔥指虛浮于他臉上,隨著光影移動,撫過那略顯剛硬的線條,接著,停在那道在光陰流轉中逐漸淡去的刀疤。
雖然淡了,但仍存在,暗示著這男人不尋常的過去。
你真的了解我是什么樣的人嗎?
他曾如是嘲諷地問她。
是啊,她的確不了解。
他身上還有許多秘密,是她尚未挖掘的,她知道他并非在幸福家庭長大,有個辛苦的童年,在黑街掙扎求生,當過小偷,也曾是個賭徒,還走私過藝術品。
而在奮斗多年后,現在的他,擁有屬于自己的王國,以及享用不盡的財富。
但,這就是全部嗎?
她還知道他之所以近乎瘋狂地執戀于她,是源自于前世一段不解的因緣,而她對那毫無記憶。
愛著一個不記得自己的人,那是什么樣的滋味?
說到底,他愛的人真的是她嗎?或者該說只是追逐著前世那個得不到的戀人的形影,他愛的,其實只是一份執著不悔?
這樣,能算是愛她嗎?
思及此,夏雨蝶的心口不禁隱隱疼痛著,有種很悶、很焦躁的感覺,她不喜歡這種感覺,就好像她在跟某個不存在的女人吃醋。
他愛不愛、愛的是誰,她才……不在乎呢!
她告訴自己,卻不自覺地拿起擱在床邊的數字相機,悄悄將鏡頭對準身旁的男人,偷拍他的睡顏。
剛按下快門,他濃密的眼睫便顫動一下,她心韻瞬停,連忙將相機藏進被子里。
他睜開眸,蒙眬地望著她!冈绨。」
「早安。」她有些尷尬地回應。
他微笑,像還沒完全睡醒似的,傻傻地笑了一會兒,才孩子氣地揉揉眼睛!改阈褋砗芫昧藛?」
「有一陣子了!
「喔!顾鹕怼
她直覺稍稍挪動身子,拉開與他的距離。
杜非察覺她的舉動,眨眨眼,湛眸閃過淘氣的光芒。「這不該是跟我親熱了整晚的女人的反應,害羞嗎?」
他竟敢調戲她!
她瞪他,芳心卻不爭氣地陣陣悸動。
他笑了,似乎沒打算跟她玩忽冷忽熱的曖昧游戲,直接伸手攬過她后頸,在她頰畔親了親。「我喜歡你這樣!
偷香過后,他翻身下床,留下粉頰烘熱的她。
他進浴室梳洗,完畢后,習慣性地先煮一壺咖啡,她正在一旁整理行李,見他斟了一杯黑咖啡要喝,連忙揚聲阻止。
「你不是胃不好嗎?不要這樣空肚子喝咖啡!
他愣了愣,望向她。
她看他表情呆呆的,以為他沒聽清!肝艺f,不要空腹喝咖啡,先吃過早餐再說!
他古怪地凝視她,兩秒后,方唇緩緩咧開!改氵@是在關心我嗎?」
她氣息一凜!刚l、誰在關心你?我只是……不想等下又要照顧一個胃痛的人。」
她話說得倔,神情更倔,但聽入杜非耳里,卻更似女人家嬌嗔。
「知道了,我不喝就是了!顾怨苑畔驴Х缺,胸窩流過一束暖意。
她繼續收拾行李,走動之間,不意撞落他的隨身背包,一串鑰匙跌出來。她撿起鑰匙,瞥見鑰匙圈上系的中國結,甚是精致可愛。
「這個結打得好漂亮!」她忍不住贊嘆。
他走過來,接過鑰匙,若有所思地在手里把玩!高@結,是我請一個專家替我打的。」
她訝異地挑眉!笡]想到你會對這種裝飾小玩意兒有興趣!
「因為這個結里,打的是我的思念!
思念?什么意思?
她茫然不解,他對她笑笑,拈起那串結,讓她看清其中的千絲萬縷。
「這里頭,結的是你的頭發!
「我的……頭發?」她驚愕,不敢相信。
「是那年我將你抱離火場后,偷偷割下的,我請人把那束發打進這個結里,跟我家鑰匙圈在一起。」
這是什么意思?她怔忡地望他。
「還不懂嗎?」他似笑非笑,彷佛揶揄,卻也夾帶幾分苦澀。
她看著那樣復雜的笑容,驀地領悟了。
用她的發結成的鑰匙圈,是開啟他家門的關鍵,對她的愛戀與相思,就是他回家的路。
這太令人難以承受了!夏雨蝶震顫,心亂如麻,她不知該說什么,更不知該做什么,這男人對她的愛,太深太沉,她承載不起……
「我送給你的那條蝴蝶手煉呢?」他忽問!笧槭裁床淮髟谑稚希俊
她別過眸,故意尖刻地反駁!笧槭裁匆?」
「你不會是把它丟了吧?」
「丟了又怎樣?」
「不怎樣!
他這口氣里,噙的是落寞嗎?
夏雨蝶混亂地想,不敢確認他的表情,低頭繼續收拾行李,借此掩飾心慌。
其實她并沒丟了手煉,一直好好地收在那個水晶盒里,也曾想過拆了它泄憤,但終歸舍不得。
為何舍不得?她沒敢深思。
自從那一夜纏綿后,杜非對夏雨蝶的舉動更顯親密了,彷佛已將她當戀人看待,而她也覺得自己沒必要假仙裝矜持,不再抗拒他的接近。
他們在西雅圖共享一杯咖啡,手牽著手逛跳蚤市場,搭地鐵時,她累了倦了,他便讓她靠在他肩頭打盹。
越過美加邊境,他們開車玩落基山脈,在步道健行時,她扭到腳,他逮到機會,立刻背起她,發揮英雄本色,挽救落難美女。
她身子不輕,他卻背得云淡風輕,一路快樂地哼歌。
「你好像很開心!顾谒成,有些不情愿。
「嗯,任何時候只要能吃你豆腐,我都很開心。」他也不知是認真或玩笑,說話很賤。
她忍不住握起粉拳搥打他。
那夜,他們在溪邊的營地搭帳篷,一起看星星,她睡著了,是他將她抱進帳篷里,偷偷親吻她。
時間走著規律的步調,不論人們是厭倦或眷戀,它不會加速,也無法挽留。
離別的日子,一天天近了——
在飯店大廳等待杜非辦理入住手續的時候,夏雨蝶打開手機Wi-Fi功能,接收e-mail。
這是溫哥華市區一間五星級飯店,明天他們就要前往機場了,今晚是最后一夜。
過了今夜,一個月的期限就到了。
她不曉得杜非打算怎么做,回到臺灣后,他會放過她嗎?或者又會想出別的花招束縛她?而她,該如何應對呢?
一念及此,夏雨蝶胸口發悶。她實在不愿多想這些令人煩躁的問題,與他之間的關系,太復雜難解。
她點開信箱收件匣,快速瀏覽,其中有好幾封是萬佑星寄來的,八成是求她復合的,她看都懶得看,手指往下撥。
忽地,某個信件主旨吸引她的注意,她好奇地點閱,正欲讀取內容時,杜非來到她身旁。
「辦好了,走吧!
「嗯。」她點頭,收起手機。
他將一張房卡遞給她。「這是你房間的鑰匙!
「我房間?」她愣住,愕然望他。他這意思是——
「我們今天不住同一間房嗎?」
「對,我會住另一家飯店!
「為什么?」
他深深望她,許久,許久,嘴角淺淺勾起一抹自嘲的笑!敢驗樵谏巷w機以前,我不想知道你的答案!
他給了她兩張機票。
一張飛往臺北,另一張目的地是巴黎,兩架班機起飛的時間很接近,前后相距不到半小時。
「我會去巴黎。」他告訴她。「如果你愿意跟我坐同一班飛機,我會很高興!
他要她作個決定。
是要回臺灣,徹徹底底地切斷跟他的關系,或者,與他再續前緣?
不論她作哪個選擇,他都會接受的,也只能接受。
她似乎不敢相信他的決斷,整個晚上都心神不寧,直到他送她回房,在房門口,她才啞聲問他。
「到底為什么,你會對我如此執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