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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淅瀝淅瀝地下著雨,天際一片灰蒙。
雨已經連續下了幾天,似乎沒有停止的跡象。
而這兩日,司馬云天覺得吳奈的精神也不是很好,整個人顯得少了些生氣,也不像往日那樣到大堂去,大多時間都待在后院。
“這些傷藥想必十分昂貴吧?”這天,他話家常似地問了一句。
正在桌前調制藥膏的人抬頭看他一眼,微笑,“世人都知道我開的是黑店,所以即使它不昂貴,它的價錢也一定會讓人覺得它很貴重!
“我倒幾乎忘了店主是開黑店的!
“有些事還是不要忘記比較好,”她云淡風輕地笑,“比如我就不會忘記教主一旦傷好就會要滅我的口!
“為什么我覺得你很希望我滅你的口?”
“人無遠慮,必有近憂,太安逸的人生總是容易滋生危機!
“阿奈,你今天的氣色不太好!彼蝗晦D了話題。
“嗯。”她沒有反駁。
“你是不是有什么隱疾?”
吳奈朝他望過去,以目光詢問。
他漫不經心地回答,“似乎上個月這個時候貴寺有派人來叫你回寺聽經,恕我冒昧問一句,你是不是又要聽經去了?”
吳奈心頭一緊,不動聲色地道:“出家修行總比不得世俗之人!
“阿奈你似乎是俗家弟子!
吳奈匆而一笑,那笑容看在司馬云天眼中卻有幾絲落寞,“我會出家的,時間快到了呢!彼饝^師父會終老少林,這一生只會與晨鐘暮鼓相伴。
司馬云天的心情突然間莫名的煩亂。
吳奈緊接著說了句,“我明日回寺聽經,這幾日你自己就辛苦點!
“嗯,我渴了。”
她倒了杯水端過去給他。
被扶起時,司馬云天無意中碰到了吳奈的手,不禁微微蹙了蹙眉。他今天的手很冰涼。
喝過了水,他道:“我不想躺著,想靠坐一會!
“哦!彼畔滤瑤退麎|高枕頭,讓他靠得舒服些。
“阿奈,你很冷嗎?”
她答非所問,“已經入夏了吧!
“可你的手很冰!彼靡环N漫不經心的語調說。
吳奈看了眼自己的手,“可能著涼了吧,多謝教主關心。”
“我只是擔心你萬一生病的話,沒有人照顧我。”司馬云天有些不自在地別開眼。
吳奈重新回到桌邊調制藥膏,手心微微沁了冷汗。跟這個男人果然不能太放松。
司馬云天的目光不知不覺又落到桌邊的人身上。他的氣色真的不太好。
雖然不想承認,可他確實在擔心吳奈,這樣的情緒讓他很是自我厭惡。
吳奈自然感受到他的目光,心念一轉,嘴上調笑道:“教主日日這么凝望著我,真是讓人受寵若驚啊!痹捳Z一頓,她抬眸看他,勾出一抹壞笑,“莫非教主真的愛上我了?”
司馬云天臉色微變,眸中寒意閃過,“世上如你這般秉性奇特的人總是不多的。”
“我也只是聽從自己心中所想罷了,又何錯之有?”
“少林竟也容得下你?”
“我既沒奸淫擄掠,也沒強人所難,最多見到美人多看兩眼、調戲兩句,又豈算得上是大奸大惡,少林為何容我不得?”
司馬云天為之語塞。
吳奈幽幽地嘆了口氣,“何況我如今不輕狂,待得他日入得佛門哪里還有機會!
聽他那話,司馬云天心頭一動。他如今的輕狂是因為他日要身入空門,長伴青燈古佛終此一生嗎?
突然的,司馬云天對眼前這男子生出幾許同情之意。
吳奈匆地沉默下去,心中微微懊惱。無意間竟將心里話說了出來,美色當前,果然易讓人心浮氣躁,無法心沉如水。
天色漸晚,夕陽的余暉從窗外射入落在桌前的吳奈身上,襯得她眉眼柔軟,隱含風韻。
司馬云天逼自己別開眼,心中卻不禁滑過一聲輕嘆,如果不是那一襲灰衫,他的眉目會更俊朗。
“阿奈。”他低聲輕喚。
“嗯?”
“你為什么只穿灰衣?”
吳奈低頭看一眼身上的衣服,笑道:“我是少林弟子啊,而且早晚要出家,早點習慣也是好的!
司馬云天下意識的蹙眉。
“而且,你不覺得我穿灰衣很有那種得道高僧遺世獨立的氣質神韻嗎?”
他斬釘截鐵地回答,“不覺得!
“你跟我師兄他們一樣沒品味?”
“我頭一次覺得與圓慧方丈有知音之感!
“你那是錯覺!眳悄涡Φ妙H不以為然,眼角眉梢透出幾分俏皮。
司馬云天微微握拳,傷口的疼痛讓他神智稍醒,心下頗是挫敗懊惱。
一無所覺的吳奈將調制好的藥膏封存,放到墻角的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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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室山的后山景色深幽,有一條山溪垂落而下,溪水婉蜒流淌沒入山林。
靜謐安詳的這里卻是少林禁地,只有歷代長老在此居住清修。
在離山澗稍遠的地方有一面石壁,壁下有一天然洞穴,吳奈于后小清修時便是居住在此。
每月癸水來的那幾日,她的身子總是有些不適,上個月礙于司馬云天重傷在身,她不便離開左右,便強忍不適留下照看他。
如今,他傷勢大有起色,且對她的關注有些過度,這讓她不敢太過冒險,況且他又提及聽經之事,便順話而為,藉機離開客;厮隆
一陣飛鳥振翅的聲音傳入耳中,她伸出手,一只雪白的信鴿落在手背上。
展信一閱的她微微蹙眉,從樹上躍下,下山而去。
一盞茶的時間,她回到江湖客棧。
院子里很安靜,小丁在她的房前盤膝打坐。
“小丁!彼雎曒p喚。
他從地上一躍而起,恭敬地走過去,“師叔祖!
“出什么事了?”
“這幾日總有人夜探后院,昨晚來人武功很高還有幫手,我們五人險險守不住門戶!
“還是守住了嘛!眳悄尾灰詾槿坏匦α诵Α
“師叔祖既然回來了,那我就去前面幫忙了。”
吳奈點點頭,然后逕自朝房間走去。
手剛觸及房門,屋里傳出司馬云天的聲音,清清淡淡卻又無比悅耳迷人。“阿奈,你終于舍得回來了?”
“司馬教主這是想我了嗎?”
說著,她推門而入,最終來到床前,伸手將帳帷掛起。
但看到床上人的情形時,她大吃一驚。
他原本包扎妥當的右手傷口處血跡浸染,臉色也蒼白若紙。
“這是……”
司馬云天淡淡地解釋,“我若是不出手,只怕你回來便見不到我了!
“你怎么能出手呢,不想要你這只手了嗎?”吳奈的聲音不自覺地揚高。
“你在擔心我嗎?”
她愣了一下,別開眼,“你在我這里養傷,我自然會擔心!
司馬云天隨意掃去一眼,目光猛地停住,旋即又若無其事地移開,“收拾一下床褥吧。”
吳奈一怔,而后在看到他不大自然的表情心領神會。微抿著唇,彎腰將他從床上抱至椅中,換過床褥之后,又拿了干凈的衣物幫他換好,順帶將裂開的傷口重新上藥包扎好。
“想笑便笑吧。”
她摸摸自己的鼻子,終是逸出輕笑,“人生在世,吃喝拉撒睡,你如今行動不便,偶有失禁也是正常的!
司馬云天忍不住狠狠瞪了她一眼,目光再次落在她光潔纖細的頸間,心緒紊亂成一片。
女子!出身少林,輩份崇高的吳奈竟然是女子!
往日為了分散心神,他多會將目光落在她頸間,不料今日卻發現她的喉結消失無蹤,起伏多時的心湖驀地大石沉底,卻又泛上一股難以言喻的感覺。
“我幫你去拿些吃的來!眳悄芜呅呣D身出屋。
等到她返回,司馬云天發現喉結又出現了,心中頓時明白,她方才應是過于情急,才會忽略到原本要注意的細節。
“阿奈!
“嗯?”吳奈小心攪著碗里的粥,怕溫度過燙他無法吞咽。
司馬云天目光柔柔地落在她微低的螓首上,輕輕地道:“你若是女子,我便娶你!
“可惜我不是啊!彼桓辈粍偻锵У谋砬。
他笑道:“是呀,所以你就只能等我來滅你的口了!
“希望教主不會讓我等太久。”她舀了一勺粥遞到他嘴邊,神情淡然,波瀾不興。
司馬云天張口吞下,心道,不會讓你等太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