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大門口,目送娃娃車消失在轉角,路小雨轉頭,就看見好友下樓來。
“雅筑,你下周有沒有空?”沒說要去哪里,挖坑給這位大小姐跳。
但楊雅筑沒上鉤!拔覌屢欢ê軜芬馀隳闳!彼齻冋J識超過十年,太了解對方腦子里在想什么。
“我就知道!”路小雨沒好氣地翻白眼!拔以僬埜蓩屢黄鹑ィM先思也灰X得我在占她便宜才好!闭覀老人家陪她去帶小孩,怎么想都覺得很超過。
“你要是不找我媽她一定會生氣,還有我爸,你下回來我家接凡凡,我爸會生氣不把小孩還你!睏钛胖谧旄`笑,凡凡這個貼心的小可愛,很受她家人歡迎。
她出身書香門第,家教甚嚴,小雨未婚懷孕休學后,爸媽本來是不允許她倆繼續做朋友的,但是她堅持陪小雨度過難關,后來她父母也被小雨的憨傻感動……一連串不太愉快的記憶閃過腦際,她甩甩頭,把那些過去拋在腦后。
“好啦、好啦,你們都只會拿凡凡威脅我……”路小雨哀怨地道,怎么孩子是她生的,她卻要跟人搶?“對了,雅筑……算了沒事!
到了嘴邊的話,突然吞了回去。
楊雅筑聞言挑了挑眉。“怎么了?”
“沒什么啦,小事,我自己解決就行了!彼铧c就要開口問好友,“他”的下落。
楊雅筑瞇了她一眼,語帶無限深意地說:“不能解決再告訴我,小雨,我會幫你解決的!毕M@句話,單純死心眼的好友聽得進去。
她們之間無話不談,超過十年的友情不是開玩笑的,這六年來唯一避談的話題只有路凡的父親,小雨能騙過別人,卻騙不過她。
“我先回去了,會趕不上下午上課,你快去睡了!弊詈笠痪湓捰妹畹,通宵熬夜的人,現在還站在這里聊天?
“好啦……”路小雨摸摸鼻子,對好友揮揮手道別,上樓睡覺去。
倒上床后她立刻睡著,夢中模模糊糊的出現那幅平面廣告,不同的是,她能感受到風吹拂在臉上的感覺,漫天風沙……那只看得見側臉的男子在大漠里拔足狂奔,她拼了命的在他身后追趕,要他不要走,跑了很久很久……很久很久……她追不上那男人,只能看見他的背影化成荒漠上一個小小的黑點。
她累得跪倒在沙地,哭叫著不要丟下她一個人……一轉身,那走遠的男人突然出現在她面前,竟是齊開云冷酷的臉!
她陷進夢中,不愿清醒--* * *同一時間的紐約--齊開云猛然自夢中驚醒,他坐起身來,大口喘息,發現自己全身被汗水浸濕。他竟然夢見了從前,六年前來紐約的前夕。
抹了抹臉,雙眼已經適應室內的陰暗光線,他望向床頭柜上的冷光電子鐘,現在時間是早上七點。
他掀被下床,走到窗前拉開厚重的窗簾。
陽光灑進室內,照亮他無隔間的私人空間,風格強烈的后現代室內設計,沒有暖色,冷硬的銀與黑交織。
進入浴室稍做梳洗,他套上運動服、慢跑鞋,耳上掛了個iPod,要出門前卻覺得怪的挑了挑眉,站在鏡子前看著自己過長的瀏海。
“麻煩!蹦脕硪粭l短繩,把瀏海全數攏到腦后綁起,露出額頭令他的五官更為明顯,透露一股剽悍之氣。
搞定惱人的頭發后,載上遮陽的墨鏡后出門慢跑。
沿著他住所的大樓人行道跑起,以穩健的速度跑向公園,墨鏡遮住了旁人對他的臆測,是他的保護色,隔著墨鏡的他在觀察,人、行道樹、松鼠和鴿子、遛狗的人和被狗遛的人--觀察是一件很有趣的事。
他繞了一大圈回到他租賃的公寓,這是他每天固定的慢跑行程。
他進入大廳時,門房正被一名金發美女糾纏,他眼角瞟到漢克朝自己打了個暗號,他知道又是來打探他消息的人。
他悶聲低頭,連聲招呼都不打,就這么走進電梯里,直接上樓。
自從他答應思師沃夫的要求,替一支男性香水拍攝廣告后,麻煩就接著而來。許多想要好照片、好作品的模特兒,不惜付出代價,主動獻身、收買,為的就是希望他掌鏡拍照。
就算不是真正的平面廣告,一張獨特有魅力的照片,便能得到更多的工作機會,那是他第一次與時尚界接觸,大概也會是最后一次了。
回到住處,看見答錄機有數通未接來電和留言,他按下播放鍵,脫下衣物進入浴室淋浴。
“Kai,我是喬安娜,少爺,你讓我很為難……拜托你了,起碼接一份工作,OK?再聯絡!钡谝煌粞允撬慕浖o人打來的,他不打算理會。裸身站在蓮蓬頭下,任憑水花兜頭淋下。
“齊開云,裝什么死?還不給我接電話!”中文,不耐煩的語氣很熟悉,啊,不就是他哥齊開陽嘛。“是真的不在還假的不在?嘖,對機器說話真蠢--你夠了,不要仗著人人寵你就可以橫著走!我耐性磨光了,下個月你就給我死回來,老爸七十大壽,你不回來就死定了!”虛長他八歲的大哥耐性告盡,看他不順眼很久了,誰教他在外六年不回國呢?
豪邁的在身上抹肥皂,哼歌淋浴,沒有回電的打算。
“齊先生,我是康宇誠,不知上周與您討論的事情您考慮得如何?
無論如何,請與我聯絡!
是要贊助他開攝影展的集團營銷經理,他雖不懂商,但也覺得一個營銷部經理來與他討論開攝影展的事情有些怪異--他再考慮考慮,他不是不動心,而是覺得要再謹慎一些。
洗了個舒服的澡,除去一身運動后的汗味,他頭發微濕,仍綁著出門時的發型,圍著浴巾就出來了。在廚房找水喝,剩下的留言都是一些無關緊要的事,以為到此告一段落,結果電話卻在這時響起。
“開云,我是姐姐!边@無可奈何的寵溺語氣,是長他六歲的姐姐齊開雪。
“今年還是不打算回來嗎?我知道你在家,你只是不想接電話而已!
“答對了,我就是不想接電話!饼R開云微微一笑,拿著冰涼的礦泉水往電話方向一敬。
“你喔--今年回來吧,爸爸大壽你總不能不到吧?你別理會大哥,他被爸逼婚逼到煩了!
“他活該。”他勾唇一笑,幸災樂禍地道:“與我無關!
“還是不接電話嗎?開云--”齊開雪尾音拖長!澳阍趺茨昙o越大越別扭?哪有人像你這樣的--喔,我知道了,你還沒走出失戀的陰影,被拋棄對你的打擊很大是不是?又沒有教你一定要住在家里,真是的……”
這番話讓齊開云笑不出來!拔覜]有被打擊!”他怒吼,還沒反應到自己做了什么,就聽見他姐姐得逞的竊笑--該死,他怎么把電話接起來了?
“我就知道你在家,總算肯接電話啦,開云,你怎么出國后就成了個宅男?”不出門不與人聯絡的,個性有夠怪異。
他揉揉太陽穴,被姐姐一激就失去理智,每次都這樣,只要有人踩到他的痛腳,他就整個人爆了。
被拋棄、對方消失,那種分手方式讓他無法釋懷。
六年了,以為自己不會痛了,但提起傷口還是會疼,他不明白。
到底哪里出了錯?
“越有藝術天份的人個性越扭曲嗎?開云,你已經登峰造極了,不需要再繼續突破自我,懂不懂?聽姐姐的勸,回來吧,休息一陣子,你這幾年賺的錢加上攝影集的版稅,夠你花用了啦!”齊開雪溫柔地勸說寶貝弟弟快回家。
“我沒有回臺灣的打算!彼淅渚芙^。
“你每年都這么說,就這么怕觸景傷情嗎?開云,六年了。”她嘆息。齊開云閉上眼睛--這世上最了解他的人除了“她”之外,就是大姐了吧?
父母年過四十才意外生下他,與兄姐年紀差很多,從小受盡家人疼寵,爸媽疼、兄姐寵,他沒有繼承家業的壓力,家人也對他沒有太大的要求,讓他隨心所欲的過自己想要的生活,往興趣發展。
盡管每個人都寵他,但與他感情最好的人,就是姐姐了,也只有姐姐知道他六年不回臺灣的真正原因。
不是因為工作忙,而是他不想回去,不想看見他從小長大的地方,有“她”的影子存在。
因為最初,所以最美嗎?
還是他太偏執在意了?六年,該痛的也痛過了,不是該釋懷了嗎?
為什么他到現在仍無法接受別的女人?
“好了,再說你又要生氣了,開云,你考慮考慮給我答復,爸年紀大了,今年入院檢查的狀況不太好,所以今年沒法去看你,如果你能回來那最好,知道你不愛住家里,要回來通知我一聲,姐姐會幫你安排的!
“爸病了?怎么沒告訴我?”
“年紀大了總會有些毛病,別說我告訴你的,爸一定會怪我多事!饼R開云被父親的近況嚇了一跳,日前與父親通話,他聲音宏亮,兩人還隔著電話斗嘴,聽不出來他身體有問題。
閑話家常幾句后,電話收了線,他皺眉思索了許久,回想自己這六年來在異國打拼的過程-一四年前,他隨國家地理雜志登圣母峰攻頂,差點在半途因體力不支而放棄,在離地四千公尺的高山上,緩慢呼吸,扛著相機一路拍攝,如果他當初沒有堅持,就不會有今天的Kai。
在高山上與稀薄的氧氣奮戰,克服了要人命的高山癥--他很清楚人命有多脆弱,多少同行的人承受不了而被送下山急救,人生……有太多意外,還記得出發前他們一干攝影師、領隊、工作人員,在鏡頭下笑得多開心,多意氣風發。
但有兩個人沒有一同回來--人生充滿不可預期的意外。
他伸手拿起電話,撥給他任勞任怨的經紀人。
“喬安娜,我決定回臺灣,盡快幫我安排!
逃避不是辦法,他該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