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呀,你到底是誰?”尹摯搖搖晃晃起身,沒穿鞋的腳就踩在地上。
晁樞引看她一眼,冷著聲道:“郡主,在下晁樞引!
“胡說,你不是晁樞引。”
他幾乎被她氣笑,垂眼與她對視!叭绻也皇顷藰幸,我又該是誰?”
“天曉得呢?也許是哪來的孤魂野鬼附在晁樞引身上!
晁樞引啼笑皆非!翱ぶ饕亲砹司驮琰c歇下,我還有要事在身,告辭!
尹摯硬是檔在他面前,一把揪住他的衣襟,啞著聲道:“給我滾出去……我不管你是哪來的孤魂野鬼,給我滾出這副軀體!”
晁樞引抿了提嘴,真覺得非常無奈。假使今天抓住他的人是左旭,他早就甩出去了,還容他在面前放肆?可面前的人是她,他真不知道要怎么讓她乖乖睡著。
“郡主,我是晁樞引,不是什么孤魂野鬼,讓多靜進來伺候你歇下吧!弊罱K他只能苦口婆心地勸著,就盼她聽得進去。
“如果你是晁樞引,你為什么把我給忘了?”她突吼道。
他閉了閉眼,真的覺得很無力。“郡主,我失憶了,而且我沒將你忘了!彼浪钦l,記得關于她的一切!
“別想騙我!誰會失憶得那般巧,要么就全忘,要么就全記得,你卻唯獨忘了與我的一段……你根本就不是晁樞引,他不會這樣對我!”
她的男人寵她,守著約定,說辦完差事后就要請旨賜婚……
“我一直等你回來,你知道嗎?可是你把我給忘了!”
“等我回來?為什么?”
她突地笑得凄惻!皩ρ剑悴皇顷藰幸,所以你不知道……可以把他還給我嗎?我拜托你,把他還給我……”
“郡主!
“你說,不管你開出任何條件,我都答應你,只要你把他還給我……”
“郡主,我是晁樞引,我……”
“你不是!我的晁樞引不會對我說話刻薄,他不會討厭我,他不會漠視我,他不會開口傷我!你不是他,把他還給我……求你了,還給我……到底要我怎么做,你才肯把他還給我?”
瞅著她淚如雨下,晁樞引震愕得說不出話。
記憶中的尹摯總是爽朗大方,帶著幾分輕佻,何時見她皺過眉頭,露出絲毫沮喪?
可眼前的她像是個沒了主意的小姑娘,像是海中失去方向的孤帆,緊抓著他像是抓著救生的浮木。
他難以拒絕她聲淚倶下的請求,可問題是,他就是晁樞引!
他就是他,一直都是他,她卻把他形容成孤魂野鬼……
“我想他了,你讓我見見他,讓我跟他說說話……只要一下子好不好,讓我知道他一切安好……不要讓我找不到他,別讓我等不到他……我真的不知道該怎么辦了,求求你,把他還給我,我愿意拿我的一切跟你換,好不好?”
她邊說身子邊往下滑落,他趕緊托起她,對上她梨花帶雨的可憐模樣,他的心像是被什么給狠狠扯痛著。
在他失去的那段記憶里,他和她之間到底發生什么事,為何教她如此委屈地祈求,彷佛多不能忍受失去他?
“郡主,我失去的那段記憶里,咱倆到底是什么關系?”他想知道真相,想知道是否與他猜想的一樣。
尹摯直睇著他,像是認不出他是誰,好一會才露出甜甜的笑,柔軟的身體偎向他,就在他心間一抖的瞬間,鎖骨上爆開一陣錐心之痛,垂眼一看,才發現她發狠地咬著他的鎖骨。
他想甩開她,又怕傷到她,只能忍著。
更吊詭的是,這感覺好熟悉,好像也有人像她這樣咬著他,他試圖回想,腦袋里的痛楚卻硬是阻止了他,讓他粗喘著氣不敢再回想。
而懷里的她像是咬過癮了,松開了嘴,又朝他甜甜揚笑。
晁樞引戒備地看著她,她卻像只慵懶的貓兒在他懷里蹭著,一會又抓住他的手,毫不留情地朝手腕咬下。
他皺著眉,卻也只能由著她了。
頭痛欲裂。
還未張眼晁樞引就被撕裂般的痛楚給逼醒,她發出細徵的呻吟聲,痛苦張開眼,卻驀地瞧見床畔有人,讓她驚嚇不已,抬眼就對上晁樞引那雙冷到極致的眸。她倒抽口氣,迅速退到床內。
又作夢了?不會吧……又是那個可怕的夢?
“醒了?”晁樞引嗓音粗嘎地道。
“你……為什么會在這里?”她神色痛苦地問,仍舊不忘戒備著。
對了。她頭痛成這樣,不可能是作夢,揮扎著坐起身,她順手抽出枕邊的匕首,他要敢有所動作,她會毫不客氣地扎進他體內。
晁樞引看著她手中的匕首,笑得刻薄!霸趺,昨兒個咬不夠,今天打算刺我幾刀不成?”
“嘎?”
晁樞引捲起袖子,讓她瞧瞧他手腕上密密麻麻的咬痕。
“……什么意思?”
“郡主的杰作。”話落,他拉開領口。
尹摯嚇得驚呼一聲,舉起匕首!澳阋鍪裁?”
晁樞引指著鎖骨上血肉模糊的咬痕!翱ぶ鞯慕茏鳌!
“我……”她直瞪著那肉都快被咬掉的咬痕,想起昨晚他來府里,她正好在喝酒,所以故意要他留下,然后……她就不記得了。
是了,她是個酒品奇差無比的人,只要喝了酒就會干出什么不得了的事,所以后來多靜就不讓她飲酒了,而她上一次喝酒……是她與他約定,故意要他看她喝酒,好讓他知道她的酒品差,心想這樣會嚇跑他。
結果,隔天他笑吟吟的炫耀著身上的咬痕,說是她留給他的印記,要他永遠記得與她的每一刻。
思及此,她不禁笑得苦澀。
唉,承諾如風,說出口就散了。
“郡主打算如何賠償?”他拉好衣襟后問著。
“知道了,過幾日我會去我祖父那里調糧,一定會在期限內都調給你!彼脨赖氐。
昨天是抱著幾分報復的心態,故意要他看她喝酒,可是把人咬成這樣……她又不是屬狗的,真是。
“就這樣?”
“不然?”
“郡主可有意識到咱倆在同張床上,共度一夜?”
“你少把話說得那么噯昧,怎么,逼我對你負責不成?”啐,橫豎在他心里,她就是最糟糕的姑娘,他最看不上眼的那一個,隨便他了,她不在乎。
“那就這么決定了。”
“嗄?”
“我知道這是郡主的伎倆,對我太過上心,所以就使了這招壞我清白,如今我除了迎娶郡主,還能如何?”他嘴上說得委屈,但唇角卻勾著淺淺笑意。
昨晚他一夜未眠,因為她一直在哭,哭完了再咬,咬完了再哭,哭哭啼啼的,哪有她平常意氣風發的模樣?那楚楚可憐的模樣,真不知道是折磨了誰,硬是讓他看了一晚,再鐵石心腸的人也撐不住。
而且,他猜想,他倆之間肯定有一段情,只是他忘了。
因為姑且不論有無記憶,現在的他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這個姑娘實在給他太多驚奇,她的確愛財不端莊,但她率性自然不做作、擔憂百姓心懷天下,看似堅強果敢,卻把所有的脆弱委屈自己吞,在這一晚過后,他確定了,此刻的自己是傾心于她的。
“你你你在說什么鬼話!誰壞你清白,只要你不說我不說,咱倆之間清清白白,誰也沒有必要委屈自己!
“咱們倆之間勢必有人委屈,發生這種事,我不可能不對那夫人說一聲!
見他下地,她忙拉住他。“你別鬧,這事我說了算,我說沒事就沒事,你別鬧到我娘那兒!币潜荒镏溃强墒翘毂赖亓蚜。
“所以郡主決定出閣?”
“我不嫁!”
“為何?”
“昨兒個不過是我喝醉酒罷了,咱倆清清白白,過了就算了,何必論及婚嫁?”別鬧了,她頭很疼,她想喝解酒湯后再睡一會。
“錯了,共處一室,咱倆已經不清不白,更遑論——”晁樞引指著自己的胸口,“想看嗎?你連這兒都咬了,而且還有這兒、這兒!
骨節分明的指從胸口逐漸往下,尹摯的臉色瞬間蒼白起來!膀_人的吧!彼趺纯赡軙欠N地方?
“要看證據?”他作勢要脫衣。
“別別別!”她趕忙抓著他的手!安挥貌挥貌挥。”
“不,很多事都要眼見為憑!
“我就跟你說不用!”
“你瞧!彼偷乩_衣衫。
“不要!”
她嚇得閉上眼,門板同時被人推開,賀氏跟著響起的尖叫聲教尹摯猛地倒抽口氣,下意識躲進他懷里。
“老天啊……”
完了完了完了,娘發現了,她要怎么跟娘解釋?
晁樞引回過頭去,門口哪里還有人。
“起來吧,咱們得跟那夫人說清楚才成!痹捖洌龡l斯理地穿著衣衫。
其實,她只要敢睜眼,就會知道他是騙她的,他不過是聽見腳步聲,故意脫去外衫而已,效果出奇的好。
偏廳里,門窗緊閉,所有的下人全都被多靜聚在院子的角落,尹摯不發一語,垂著臉站在晁樞引身旁。
賀氏坐在上首,向來柔美的五官此刻冷肅懾人。她看著雙眼紅腫的女兒,再看向她身旁神采飛揚的晁樞引,這狀況,不管她再怎么保守的想,都會覺得這兩人肯定在昨晚有了夫妻之實!
她唯一的寶貝女兒能夠和晁樞引結成連理,站在她的立場,她是欣慰且感動的,可問題是,兩人八字都沒一撇就共度春宵……她到底該怎么辦才好?
不管怎樣,既然有了夫妻之實,勢必要成親,她再氣惱晁樞引出格,還是得將女兒嫁給他。
她有點惱火,偏偏這種事極不光彩,要是數落他就等于罵了女兒,只能硬生生將這口惡氣吞下去,憋死她了。
“不知道晁大人有何打算?”半晌,賀氏開門見山地問著。
“待在下辦妥皇上交托的差事,在下必上門提親,再回京成親。”
“我沒說要嫁!币鼡吹吐暤。
賀氏瞇眼瞪去!笆碌饺缃瘢刹坏媚。”
“娘,我不過是喝醉了,他照顧我一晚罷了。”尹摯被賀氏那赤裸裸的眼光瞪得很害羞,一看就知道她娘親想歪了。
賀氏愣了下,可一見她腫若核桃的雙眼,又問:“那你為何哭腫了眼?”
“咦?”尹摯一摸眼,這才驚覺雙眼是腫的,不由看著身旁的男人,有些難以置信地問:“你打我?”
莫不是因為她咬了他,他也毫不客氣地反擊了?
晁樞引險些被她氣笑!拔叶既文闵舷缕涫至耍矣衷鯐
“你給我閉嘴!”尹摯羞紅臉怒吼著,壓根不見平常的從容。
這人到底是被什么山魅鬼怪給附身了,這種壞人清白的話,他怎么說得出口?
“橫豎你們孤男寡女共處一室,你哪里還有清白可言?”賀氏頭痛的扶了扶額,她一直都知道女兒沒把男女大防放在心上,可晁樞引的態度明顯就是要賴上她,精明如她,怎會沒發覺?況且晁樞引有意娶她,對女兒來說不也是喜事一樁?
“怎會沒有清白?將這件事掩住,無人知曉,咱們當沒這回事就好。”尹摯回應得鏗鏘有力,真的是沒講禮法當一回事。
賀氏真的頭痛極了,有點后悔不該在她那么小的時候就把她丟在尹家,哪怕她身邊有丫鬟嬤嬤。但一個個都寵著她,由著她,每一個能將她壓制在禮教底下,才會養出她這種性子,樞引最不喜的不就是這一點?
驀地想通,賀氏不由打量著晁樞引,就見他眸色微冷,目光動也沒動地落在女兒身上。
他這是真的上心了?哪怕失憶了,也再一次對女兒上心?
要不依他的性子,說不準還會認為是女兒設套的呢。
“你非嫁不可!标藰幸谅暤。
“我就不嫁,你能如何?”呵,難不成還能押著她上花轎?
“好了,這事我暫時不管,等你們自個兒談妥了再跟我說一聲!被橐龃笫卤揪筒辉撟屗麄兯较律套h,但女兒明明喜歡他卻不肯出閣,那就代表女兒有其他想法,待他們談完,她再問個清楚也不遲。
晁樞引眼見賀氏真的就這樣離去,有些傻眼。
這狀況不管擺在哪家哪戶,哪個為人父母的都會立刻允下這門親事,難不成就連那夫人也不滿意他這個女婿?
“行了,這事到此為止,我還有事要忙,晁大人要是無事的話可以走了!币鼡聪轮鹂土,卻從頭到尾都沒看他一眼。
“你為何不嫁?”他沉聲問。
“我為何得嫁?”她好笑反問!鞍パ剑仪槭顷舜笕藢ξ疑闲牧,所以才故意在我屋里留宿一夜,壞我清白,藉此逼我就范?”
可不是嗎?喝下多靜替她煮的解酒湯后,她的腦袋就清醒許多,馬上發現昨晚的事透著太多不尋常,畢竟依他的性子,哪可能賴在她房里不走?分明是挖了陷阱等她入套。
“是,就是如此!彼鏌o表情地道。
尹摯頓了下,懷疑自己聽錯,皺了皺眉,忍不住道:“我沒聽清楚,你再說一遍!
“我說,”晁樞引直瞅著她那雙與昨晚展露截然不同風情的杏眼,輕聲道:“我確實對你上心了,所以我要娶你為妻,甚至不惜壞你清白,逼你就范。”
盡管她昨晚哭求著要他把晁樞引還給她,可他真的不知道該怎么做,因為他就是晁樞引,不過就是丟了一段記憶……大概是丟了一段足以讓向來不在人前示弱的她落淚的記億,
但現在的他不足以彌補那段記憶嗎?
說來可笑,他竟對她口中思念著的晁樞引感到不滿,可明明都是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