艷陽高照,吉日良時,市長、居民代表和予陽建設團隊連袂出席新建案的動土儀式,圍繞在旁的有成群湊熱鬧的民眾、主導儀式的堪輿師、主持人,以及受邀前來的媒體記者。
“臺北天空塔是一項綜合性的都市開發計劃,預定建設高度為六百公尺,工期預計為三年六個月,竣工之后,即將成為臺北市的新地標,估計能帶來難以計算的觀光與經濟收入……”
致詞結束,祭拜完成,破穢動土,王遠慮身為予陽建設公司的負責人,手持綁著紅彩的金鏟,和市長以及居民代表,準備一同插地鋤土。
攝影師早在一旁架好機器拍攝,鎂光燈此起彼落,一切都順利得不得了,直到王遠慮手中那把金鏟無端斷裂。
喀!鏟子都還沒碰到地面,便在空中硬生生斷成兩截,像被人折斷般,鏟面沉沉墜地。
“欸?”、“咦?”、“怎么了?”、“拿把新的來,快!”,周遭響起一陣竊竊私語,王遠慮的助理迅速為他遞上了一把新的金鏟。
“沒事沒事,非凡的建設,一定得有非凡的開場,是吧?”主持人見王遠慮拿到新的鏟子,連忙打起圓場!皝韥韥,我們請市長、王董事長和張里長,再度為咱們的臺北天空塔,一起拿起手中的金鏟——”
喀喀喀!這次話都還沒說完,三把鏟子齊聲斷裂!
怎么會這樣?眾人面面相覷。
鏟子材質堅硬,動土用的金鏟又是新品,一般人要折彎已有難度,更何況三把齊斷?再說,臨時上哪找三把替代的新鏟?方才那把唯一備用的已經陣亡了。
工作人員瞬間忙碌了起來,媒體記者也開始騷動不安。
“喂!上次有人說這塊地是兇地的傳聞是不是真的啊?”
“之前不是還聽說有個老先生,因為不想賣地而自殺未遂嗎?誰知道為了蓋這座塔,背后做了多少傷天害理的事情?”
“管他怎樣!總之快拍,嘿嘿,這可是很好的報——”滋!說話的那位攝影師的攝影機無端起火。
“哇。 毕肱南逻@一幕的記者們也紛紛遭殃,手中相機飛的飛,毀的毀,無一幸免。
事情發生得太快,眾人尚未反應過來,一旁供桌卻猛然翻覆,桌上祭祀品盡數落地,就連旁邊祭祀用的金爐也墜倒,爐中余燼撒了一地,漫天塵煙。
明明剛才還風和日麗、晴空萬里,轉瞬間烏云蔽日,風卷狂沙,人心惶惶,一片狼藉。
“沒事沒事,大家……嘎嘰——”試圖再度安撫現場的主持人麥克風發出難聽刺耳的雜訊干擾聲。
“請各位稍安勿躁——”王遠慮雷霆萬鈞地沖上臺,準備力挽狂瀾,安撫人心,未料天上的落雷比他更快,
轟!光天化日之下,一陣白晃刺目的雷電劈開放置麥克風的講臺,驚退了王遠慮幾步,更驚呆了臺下眾人。
“鬼……見鬼了……這一定是有鬼在作祟!”不知誰訝嚷了起來。
這句話像個開關,啟動了人們內心的驚怕恐懼,像連鎖反應似地蔓延,引人心慌逃竄。
“法師呢?堪輿師呢?快叫他們過來!”某位工作人員急急叫喚。
臺上的王遠慮環視臺下四周,哪里還有那些他為動土儀式請來消災除厄的道士和堪輿師身影?
可惡!這些怪力亂神、招搖撞騙又貪生怕死的江湖術士,若非開工儀式約定俗成的民間文化,他才不屑請這些人到場。
瞧!真需要他們時,他們逃得比誰都快,甚至比他這個付了他們大把鈔票的金主更快!
王遠慮放在腿側的手指緊握成拳,指關節被他捏得泛白。
不論這片混亂的起因為何,不論與他作對的是死是活,敢跟他斗,他都會將他們打入地獄,永不超生!
“五姑娘,您說說,這該怎么化解才好?”
臺北近郊的鳳氏大宅,一名發頂微禿的中年男人坐在鳳家專門用來接待客人的廳院,朝眼前女子問話。他汗流浹背、滿面通紅,不知是因為天氣太熱,還是因為太過緊張。
正午時分,頂上陽光正烈,即便鳳家院落內滿遍綠竹林蔭,屋宅內仍有暑氣,氣溫甚高,可這宅內目光所及之處,別說一臺冷氣,就連一架電扇也沒,唯一能夠用來扇風納涼的物事,便是被喚作“五姑娘”的女子拿的扇子。
“好熱、好熱……五姑娘,您不熱嗎?”中年男人以手掌扇風,邊扇邊問。
眼前被他稱作“五姑娘”的女子容顏秀凈,膚色白皙,唇色濃艷,像初綻的紅玫瑰,為她雅致的臉上增添一抹明媚風情。
她穿著腰身明顯的紅色立領牡丹花長旗袍,勾勒出婀娜多姿的曲線;裙側分衩開至大腿,露出一雙白皙纖長的腿;長發在腦后盤成波浪形的髻,上頭綴以幾朵鮮花,復古婉麗,隱約又有時尚貴氣之感。
五姑娘手里搖著把薄絲團扇,蹙眉閉眸,左手掐指默算,右手緩緩搖扇,不知正忖想些什么,手中扇子搖得令中年男人心慌意亂。
“五姑娘……”等得久了,中年男人鼓起勇氣,再度開口。
五姑娘熱不熱只是客套話,他并不關心,他關心的只有他近來狀況連連的事業危機,唉,五姑娘倒是快說句話啊!
“來來來,方先生,先喝口茶吧,我們五姑娘善馭天地靈氣,自然沒有寒暑冷熱的問題;至于您的疑惑,待五姑娘參得天機,一定會告訴您的!币慌詸C靈的八寶適時送上冰鎮過的涼茶,出言紓解貴客焦慮。
“是是是,小的是俗人,小的失敬了!狈剿暮9緡9緡霾韬韧,咚一聲放下茶碗。
被喚作“五姑娘”的鳳箏也恰在此時睜開雙眼,一雙玻璃珠似的瞳仁直勾勾瞧著面前的方四海,接著俯身靠近他,吐在他臉上的氣音斬釘截鐵地令人備感驚悚——
“嬰、靈!
“嚇啊!”方四海聞言,連人帶椅往后翻。
“方先生,您沒事吧?”八寶眼明手快地接住方四海。
“沒、沒沒沒、沒事!狈剿暮L统鍪峙敛梁,明明在流汗,可卻從腳底冷到頭頂。“五姑娘,您說笑的吧?我、這……”
不是吧?這個鳳家五姑娘瞧起來才二十七、八歲左右,不過掐指算算而已,就能知道他前陣子剛讓一個外頭的女人打過胎嗎?
“這什么這?你以為嬰靈只會纏母親,不會纏父親的嗎?他就在你肩膀上!兵P箏涼涼地道。
喝!方四海驚嚇地往兩邊肩膀望,不禁拚命抖肩。
“不是,五姑娘,我……”現下他坦白承認不是,可也不敢不認,一句話說得結結巴巴、支支吾吾。肩膀?難怪他最近老覺得頸肩酸痛!
可鳳箏時間寶貴,才懶得聽方四海廢話。
她一邊搖著扇子,一邊遞了張以供奉嬰靈聞名的廟宇名片給方四海。
“既然對人家有所虧欠,自然要好好安置人家,該拜什么,該燒什么,樣樣不能虧待,他心安了,自然不會在你身后作祟;此外,除了孩子無緣的娘,你家中太座也得好好安撫,別再亂搞男女關系。家守住了,對手要怎么攻你都難;相反的,家破了,你想成什么都難,聽清楚沒?”
“聽、聽清楚了!
“好,八寶,送客!兵P箏搖了搖扇子,起身便走。
“慢著!等等!”方四海伸手欲拉鳳箏。
“怎?”鳳箏以扇柄敲他手背,拍開他的手,臉上表情嫌惡無比。
外遇的男人想碰她?臟都臟死了。
“就這樣嗎?五姑娘,您不用給我什么東西擋煞,或是幫我改改風水、改改運之類的嗎?日常生活有沒有要注意什么?或是我外頭小產那個有沒有要補什么?”為了要給這位傳說中的鳳家五姑娘相命,他可是排隊排了足足兩個月,等好久不說,能動用的關系還全都用上了,結果就只是這樣?
一張名片、一句話,鳳家五姑娘的“咨商費”遠遠超過尋常人家一個月薪水,這比律師或心理醫師更黑、更好賺。
“墮胎的女人要補什么你問我?抱歉,方先生,請問我有聽錯嗎?”鳳箏笑了,笑得很嘲諷、很不以為然,不悅之情溢于言表。
“不是,我當然知道鳳家傳人皆是仙風道骨、冰清玉潔,我不是……”
“罷了!兵P箏揮了揮扇子,走到窗邊,信手拈了幾片柚葉給方四海!安环判牡脑,用柚葉凈凈身吧!
呿,跟身體比起來,外遇的男人更需要凈化的是心靈吧,鳳箏心想。
“……”就這幾片爛葉子?!排了兩個月,付了五萬塊,方四海嘴角抽動,真心難以接受。
“不滿意?”鳳箏揚眉。
“不、不是……”誰會滿意?但他對鳳箏輕易知悉他背后有嬰靈作祟的力量又有些畏懼,不敢也不便發作,畢竟鳳家一向神秘,誰知道她會不會利用那個靈體當小鬼還啥的?
“這樣吧,八寶!兵P箏彈了下手指,向來聰穎過人的八寶瞬間變出本簿冊。
鳳箏指著冊子上的照片,一一對方四海道:“你公司門口正對路沖,門口可掛八卦鏡,入門玄關處可擋屏風;再來,你家臥房風水也不是挺好,枉費了你家中太座旺夫吉運的命格,床頭可安放銅葫蘆,以增進夫妻感情;另外,這是我用符水制成的辟邪皂,每日早晚洗沐,驅邪正氣;最后,貼幾張黃符在公司,保你財運亨通、錢財滾滾!
對嘛,總算有點像樣的東西了,方四海瞪著那本像是產品目錄的本子,甚感欣慰……欸?不對……
“五姑娘,您怎么知道我公司門口正對路沖?又怎么知道我臥房風水不好?”
“開什么玩笑?也不想想你走進來的是哪里!兵P箏指了指頭上那塊“百年鳳家”的牌匾。
是啊是啊,百年鳳家、鳳家百年。
最早的時候,鳳家可不只以相命卜算、堪輿改運之術聞名,就連消災除厄之事也頗為擅長,簡單地說,就是驅靈除鬼、觀落陰之類的通靈秘術也十分在行,這點小小本領算什么?
“是是是,是我不對,小的又失敬了!狈剿暮nl頻拭汗。
說起這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鳳家啊,據說傳女不傳子,從前只幫政要高官看相。瞧!墻上掛著的那些畫像與合照,不乏歷任總統、各國元首……
這么看著看著,方四海越覺他真是何德何能,等個區區兩個月算什么?雖然費用貴了些,起碼還能帶那么多東西回去。
可惜方四海錯了,鳳箏口中的那些東西可不是白白讓他帶回去的——
“八卦鏡兩萬、銅葫蘆一萬、辟邪皂六個一組五千、黃符一張兩千,日后回購算你八折,可宅配到府,跟八寶結帳,只收現金,不收支票不刷卡,門口有提款機,謝謝!兵P箏用食指點著本子上的照片,面無表情地道。
“……”搶、搶錢!方才還感到安慰的方四海馬上從天堂掉到地獄,內心哀鳴連連。
“方先生,這鳳家真傳外面可是買不到的,宅配回購只有賣給與五姑娘見過面的老客戶,尋常人家想要任何一樣都難。既然方先生您都來了,哪有不一次將事情解決的道理?否則,下回您要再想與五姑娘會面,恐怕又得再等好幾個月呢!卑藢氁姺剿暮I裆珵殡y,連忙幫腔。
舉棋難定啊,方四海仍舊拿不定主意,八寶繼續推波助瀾——
“不過,咱們五姑娘一向不喜歡強人所難,若方先生您不想買也不打緊,我這就送您出去,下位貴客還在外頭等著呢!毕挛毁F客什么的當然是騙人的,五姑娘一天才接幾組客人,方四海已經是今天最后一個了。
。肯挛豢腿艘呀浀搅?本還猶豫不決的方四海登時緊張了起來。
過了這村沒那店,他不想再等兩個月!
方四海額角的汗越淌越多,內心一番交戰,牙一咬!拔屹I了!”
“好的,方先生您這邊請。”八寶眉開眼笑地送方四海去提貨結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