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露重,雖已入夏,剛下過一煬大雨,雨水洗滌過后的空氣,更顯沁諒。
離天亮尚有兩個時辰。
寢房里薄紗重重,當微風吹來,撩起一層又一層的輕紗帳幔,也將清幽的花香推被送人閣內。
封無忌踩著輕淺的步伐,踏人屋內,他手一揮,值夜的待女們,立即無聲退下。
他舉手掀開床幔,紫檀木的大床上,嬌人兒正熟睡著。
她發絲披散如緞,穿著襯衣,里著薄薄的涼被,露出上半身,以及一雙小巧的裸足。
她蜷曲著,似是睡得沒有防備,他立在床榻旁,望著她久久不語,最后,他坐在床側,他的鼻息逐漸靠近,眼看就要貼上她的瞼龐了,卻突然停住。
方寸之間,他溫曖的氣息輕拂她白里透紅的瞼皮,偏偏卻沒有親下去,只是這么盯住她,目光不移。
這樣曖昧的姿勢維持了一會,低沉磁性的噪音輕輕傳來。
“你要裝睡到什么時候?”
原本閉著眼死撐著的唐月涵,在聽到他的輕嘲,終于張開眼,沒好氣的瞪著封無忌。
“既然知道我在裝睡,你還故意盯我這么久,這樣很好玩嗎?”
他哼了一聲,卻不說話,還是一雙眼死死盯著她,彷佛有誰欠他一條命似的。
唐月涵感受到他的不悅,想起身,可他仍維持著傾身的姿勢,兩手放在她的左右兩邊,讓她想起身都不行,只好躺著看著他。
“相爺可是有心事?”離天亮尚有兩個時辰,他不躺在他的寢房里,卻跑到她這邊來,又見他一臉不悅,所以有此一問。
“你說呢?”他不答反問,語氣頗為霸道
她心下偷笑,面上卻故意關心的詢問!跋酄敱厥菓n煩國事,所以才無法安寢吧!
封無忌當然不是優煩國事,他煩的是她。
自咋日她說愿意成為他的人后,他本該高興的,可是他卻高興不起來,她已在他的掌控之中想親就親想摸就摸,可是,他卻反倒不敢隨便要了她。
他怕隨隨便便要了她之后,她會當他和其它男人一樣,喜歡一個女人,便占了身子,納為己有。
他知道,她跟一般女子不同,絕不會因為身子被某個男人占了,心也跟著淪陷。
別的姑娘一旦跟了男人,最在乎的便是名分,咋日,她表明愿意委身于他后,雖然提了一大堆要求,但這些要求卻沒有一頂是重要的,而且她答應得太輕描談寫,讓他心里頗不痛快,卻又說哪里不對。
就像現在,他闖入房,又用這么暖姿勢欺近她,換了其它姑娘,早就臉紅心跳,羞澀得手足無措了,她卻是一副“你不好好睡覺,跑到我這里來干么”的模樣,還問他是否優煩國事?
“你覺得,一個男人不睡覺,這時候來到姑娘房中,會想做什么?”他露出一副想吃了她的表情,雖然他真有那個意思,卻更想看看她會有什么反應?
唐月涵故意呆了下,繼而做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嗯……說得也是……來吧!
來吧。
他瞪大眼,她就這么說來吧?當這是吃飯還是沐?要知道,這可是姑娘家最寶貴的初夜,她不做個欲迎還拒什么的,好歹也掙扎一下表示重視吧,除非她沒有把他放在心上,不當這是女兒家終身大事,只當是一個協議罷了。
想到這里,他禁不住怒火中燒。
“我來告訴你,花鐵鷹那些人,我今天就命人放了他們,你不必為了他委屈求全!”說完,他突然抽身,轉身大步離開
等到那負氣而去的身影不見了床榻上的人兒這才抱著被子悶笑到全身抖動,卻也不敢發出聲音來
她贏了,總算扳回一城,不但救了花鐵鷹他們,還把他氣得不輕,卻又無處發泄。
他三更半夜不睡覺,只為了跑來告訴她這件事,怕是以為她會感激涕零,以身報答。她也不推三阻四,直接跟他說來吧,讓他氣不打一處發,在此情況下,看他還吃不吃得下去?見他一臉憋氣走人,她倍感得意和歡暢呀。.
總算讓他嘗嘗被算計的滋味,她大大的打了個呵欠,躺在床上,攤成舒服的大字形,呼嚕嚕一覺睡到天亮。
這一覺?還真睡到日上三竿。.
醒來后,唐月涵讓侍女伺候更衣,簡單的梳洗過后,聽梧青說相爺出門去了,她用完早膳后,便出府返家,這是封無忌答應她的,被軟禁了三天,日擎還不曉得,怕他會擔心,她至少企要回去一下。
她現在是封無忌的人,封無忌離開前交代了幾名暗中保護她.因此她出府時.坐的是轎子,雖然她很想自己走路,不過心想還是算了。
坐轎就坐轎吧,這也是以后要習慣的一件事。
回到到唐宅后.她讓讓人先回去”請他們明日找來接她,今日他要與弟弟好好相聚,說些體己話
待相爺府的仆人離開了,她拉著弟弟進了屋,大致說明自己決定跟著封無忌的事,日擎聽了比她還高興。
“太好了,姊姊要嫁給封大哥嗎?何時成親?”
“這事不急,姊姊跟你說這些,只是讓你心中有個底。”她突然正色道:“姊姊接下來說的話很重要,你要仔細聽著!
唐月涵沉吟了會兒,才對他開口!胺獯蟾绮⒎瞧矫癜傩,身分尊貴,并非咱們可以高攀的,不過他對我有恩,于情于義,我愿意跟著他,但不是做他的夫人。”
日擎先是一呆,原本的欣喜消退了幾分,卻懂事的點頭。
“姊是要給他做妾?”
“我并不在乎跟著他是什么名分,沒有名分更好,想走隨時可以走!
日擎更訝異了,他役想到姊姊是這種心思,以往他們在趙家,總是看人臉色過日子,趙老爺的妻妄之爭,他們姊弟都看在眼里,所以他明白,妾比不上妻,永遠要看人臉色,他喜歡封大哥,?一想到姊姊只能給他做妾,心里便有些失望,現在聽姊姊說她不要名分更教他驚訝困惑了。一
“姊,你這么做,不怕后悔嗎?”
“這些事,我是深思熟慮過的,不怕告訴你,其實我本不打算嫁人,只想把錢存夠了,就去做個小本生意,教你武功,等你出師了,也成家了,我就找一處清靜的地方,閑云野鶴的過日子。是的,她一直是這么打算,可是她遇上了封無忌,他對自己情深意重,她也對他動了情,但就算有情,她也不是一個只會仰男人鼻息的女人。
“可是姊不嫁人,無依無靠的,不怕嗎?”
“我有武功,又有緝捕查案的本事,不怕。況且,別以為嫁了人就好,記得我給你說的那些案件嗎?有多少媳婦身不由己,受迫害的、被打殺的,妻妾惡斗,婆媳糾紛,整日不安寧,姊姊是江湖的人,還是自由點適合我,那男人既就跟著他,等他哪一日厭了,或是喜歡上其它姑娘,我便離開。”
她說得豁達,沒有一絲委屈,是因為她心里很清楚,以封無忌在朝中的地位,就算他要娶她為妻,恐怕皇上第一個就不答應,以她的地位,能當宰相的妾就算高攀了。
在自己決定跟著封無忌時,這些事她都想過了,她是拿得起放得下的人,只要封無忌疼她一世,她便跟他一生,若緣分斷了,她也不會怪他,役有名分的妾,進可攻,退可守,最是適合。
日擎看來許久,才緩緩點頭
“我明白了,姊。”
她笑著拍拍弟弟的肩!拔揖椭滥愣!
能夠說服弟弟真好,她一直覺得老天待她不薄,重生之后,讓孑然一身的她,多了一個胞弟,又懂事又體諒她。
她含笑看著弟弟,卻發現弟弟一雙眼征怔的看著她,目光有些奇怪。
“怎么了?”她問。
他搖頭!皼]什么!
她也沒多想,突然覺得手癢,建誚道:“趁今日有空,咱們來練習幾套拳法,或是劍法?嗯?”
“不了,我今日想念書習字,姊也不適合再跟我動刀動槍的,免得身上多了淤青傷疤,封太哥可會怪我!闭f完,他便轉身往書房走去。
唐月涵一呆,心想這小子,居然像爹要嫁女兒的口氣,老氣橫秋的,他才多大呀。
才跨出門口的唐日擎,突然停住腳步,轉過身來對她說道:“其實,不管你是不是我姊,我都會照顧你一蜚子的!
唐月涵一時傻住,呆呆的看著唐日擎對她笑了笑,便很自然的轉身邁步而去,那笑,彷佛旱一種理解,一種心昭不宣。
直到弟弟走了,許久后,她才回過神,原來他……早已感覺到她的異常,并非全然不曉得,明明知道她可能不是他的姊姊,卻什么都沒說,什么也沒問,就這樣默默的接受了她。
想到適才他說的那句話,不管自己是不是他姊,他都會昭顧一蜚子。
她心由感動,鼻頭有些酸,這小子,里然成熟了不少,還真的變得老氣構秋了呢。
之后,姐弟兩人還是想以前一樣談笑著,到了晚上,她沒料到,還得處理一個男人
當花鐵鷹出觀時,她雖然沒料到他這么快就找來,卻也不意外。
他望著她,站在她寢房的門外,什么話也沒說,只是靜靜看著她。
唐月涵被上外衣,整裝好后,便走出來,笑間:“可要喝杯熱茶?”
他搖頭,沉吟了一會兒后,才輕輕說道:“我只是來道一聲謝!
她點頭,繼而搖頭,語調中不無愧疚!罢f起來,是我連累了你,孩該道歉的是我。”
花鐵鷹望著她,月下的容顏,嬌美迷人,月影在她精致的五官上,留下斑鳩的明暗,更顯得明媚動人。
“你喜歡他?”他突然開口問。
她知道他問的是誰,心想到了這時候,他問這有什么用?花鐵鷹應該明白,那人不是任何人惹得起的,不過為了讓花鐵鷹死心,她微笑道:“喜歡!
這回答讓花鐵鷹心由一沉,過了許久,才緩緩開口!跋矚g就好,我不希望你是身不由己。”其實多多少少,他內心是抱著一絲期待的,期待聽到她告訴自己,她一點也不想跟著那個人。
“別擔心,是我自己決定跟著他的!彼室庹f得輕松,不希望他再對自己有任何期望。
許久,他深深嘆了口氣,低聲道:“侯門深院,不比一般大戶人家,很多事要謹慎,你……好好保重!
她笑道:“我會的,你也是!彼靼姿囊馑迹桥滤捱M去后,所遇上的風險。
相爺是什么人,以他的身分,娶的正妻必定是皇族或權臣之女,她進相府,只能做妾,花鐵鷹也是做捕頭的,那些妻妾惡斗的案例,他自然不陌生,就怕她孤身一人,受了委屈。
說真的,她還不怕呢。
“若將來真的委屈,我找你求助,你可會相助?”她知道花鐵鷹的本事,在江湖上,他的人脈比她還廣。
花鐵鷹聽了眉頭一挑,目光亮了亮!爱斎,若你有難,知會我一聲,我必為你出頭!
他要的正是這句話
“不過出頭總該有個名頭,非親非故的,會教人說閑話的,不如咱們結拜兄妹可好?”
當她提出這意見時,花鐵鷹不由得一怔,望著唐月涵堅定而清澈的目光,他心中苦笑,他確實對她有意,只可惜有緣無分,但他畢竟是個氣量海闊的男人,雖然得不到她,但只要她開心就行
想到這里,他心境一片澄明,爽快的點頭!昂茫
“擇日不如撞日,就現在吧!庇谑翘圃潞グ讶涨婧土止锿谄饋,準備了幾案和酒,因為事出突然,只能一切從簡,明月當便以月為證,兩人以酒祭拜天地,結拜成兄妹。
唐日擎突然多了一位兄長,又是大名鼎鼎的名捕花鐵鷹,興奮得不得了。
這正是唐月涵的計劃,以后她入了相爺府,多有不便,至少還有花鐵鷹可以照顧日擎,比她更適合,日擎還可以跟著花鐵鷹見見世面。
安排好這一切,彼此又說了許多話,花鐵鷹直到東方泛白才離開,她則進房,坐在床榻上盤腿打坐,凝神運氣,直到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