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映紅和旬賁虎并沒有激烈的爭吵,可是在那一夜之后,她意識到彼此之間有什么不同了。
表面上看起來兩人還是有問有答,可是她偶爾與他指尖相觸,他不再像之前會用有力又溫暖的大手握著她的小手,反倒會盡快把手抽開;偶爾她望著他的時候,他也只是淡淡地看她一眼,然后就若無其事地看向其他方向。
梅娘和兩個孩子也是敏感的,察覺兩人之間似乎有些不對,卻也說不出來,只是說話談笑之間也變得小心多了。
隨著新年即將到來,杜映紅決定再也不要忍受這種可以逼死人的憋悶氣氛了,便和梅娘說好了,趁著旬賁虎要去鎮上交貨,她們和兩個孩子也去鎮上走走,散散心之外,也能順便采辦些年貨。
手里有了銀兩,過新年的時候自然不能夠虧待自己,尤其杜映紅為了遵守和旬賁虎的約定,不拿自個兒的銀錢出來補貼,想買東西的欲望早就忍了許久,加上冬日下雪,往鎮子的路難走,好不容易出來一趟,她恨不得把所有眼睛看到的東西全都打包了回去。
她給自己買的少了,但是給兩個孩子和梅娘買東西卻是毫不手軟。
入冬之后,因為大伙兒都忙著湯餅的事情,她想著家里每個人都從早忙到晚,就算是兩個孩子也都自動自發的幫忙裁紙,把湯餅包裝好蓋戳,對于每日三餐也就更加注意,不管是湯飯還是點心她都是用了心料理的。
兩個孩子吃得好了明顯竄高了好大一截,就連梅娘也略微長高了些,以至于入冬前做的一些新衣裳都不太合身了,她就趁這個機會又替幾人重新裁制新衣裳。
還有自家男人的衣裳她自然也不能忘,雖然兩個人目前還僵著,可她大人有大量,她還是記掛著他的,再說了,他好不容易愿意穿她特地為他裁制的衣裳,當然要再多替他準備一些。
或許是因為年關將近,本來前些日子還因為大雪而顯得有些空蕩蕩的鎮子,這時候也人聲鼎沸了起來。
梅娘已經好幾年不曾出門見過這樣熱鬧的場景了,興奮的左右張望,活像第一回出門似的。
逛了一會兒,杜映紅擔心梅娘和兩個孩子的身子,決定找間茶樓喝茶休息一下,旬賁虎不在身邊,她特地向小二要求一間雅間,免得遇上什么登徒子之流打擾。
只是這年關前的好天氣,本來人潮就不少,跟她一樣想法的人也不少,最后只能和另外一桌女客一起使用一間雅間。
杜映紅還沒進雅間就聽見里頭女客的聲音,只這一兩句,她就能判斷這是大戶人家的千金帶著丫鬟自己跑出來玩樂的。
她心里頭拿定了主意,也不打算和另外一桌客人有什么牽扯,就招呼了梅娘和兩個孩子點了茶以及幾樣小點心,又打發小二找人帶消息給旬賁虎,讓他辦完了事兒直接到茶樓里尋她們。
梅娘原本有些拘謹,但看對方不過就兩個跟她年紀差不多的小娘子,而且掌柜的還用屏風把兩方人馬隔了開來,也就慢慢地放開了。
“紅姊姊,這兒的點心還沒有你做的好吃。”咬了一口小二送來的糕點,梅娘雖然不浪費的吃完了,但還是免不了跟杜映紅做的來比較。
可能她們點的是比較不常有人點的點心,所以一入口就可吃出來不是當日現做的,都有點回油了,加上這點心師傅大約是口味比較重,點心顯得太甜了些,雖說搭著茶水喝也是能夠解膩,但口感總是沒那么讓人驚黯。
兩個孩子因為等等要吃飯了,所以沒讓他們多吃,幸好他們這些日子也讓杜映紅做的點心給養刁了胃,對于這口感差了不少的點心也不怎么感興趣,并沒有抗議。
杜映紅笑著伸出手指輕點了梅娘的額頭,“有得吃就成,難不成還指望在這種茶樓里吃到什么龍肝鳳髓不成!”
他們這里說得開心,沒注意到屏風另一邊有人正豎著耳朵在聽,直到梅娘笑著說她今兒個還帶了自家做的點心時,偷聽的人一個不小心撞歪了屏風,這才驚動了杜映紅幾人。
柳絲茆摸著頭,帶著丫鬟從屏風后繞了出來,臉上全是困窘,那名丫鬟更是滿臉無奈。
自家小姐明明就是侯府千金,哥哥還在這當父母官,怎么就這一副饞樣呢?活像是夫人沒給她吃飽一樣。
“嘿嘿!我就是想知道你們帶了什么好吃的而已,沒想到靠得太近,反而被發現了!闭f完,她自我介紹了一下。
杜映紅有些詫異,沒想到這個小姑娘竟直爽可愛,想想也不過就是一兩塊點心的事,也就笑了笑,讓梅娘招呼這位柳姑娘一起坐了,又把她們自己帶的點心分了兩塊遞給她。
柳絲茆看著眼前盤子里的兩塊點心,一個看起來是普通的糕餅,可是卻有三層不同的顏色,看起來極為討喜,另外一個則是普通的油糕,可那撲鼻的香氣和瑩亮亮的色澤也讓人忍不住食指大動。
柳絲茆掙扎了半天,最后還是選了那個看起來不起眼的油糕咬了一口,瞬間瞪大了眼睛!昂煤贸!”
看著咬過的地方,才知道這也是一層層堆迭起來的,而每一層都包裹著豬油和糖,雖說有點冷了,但是油潤感混著有些結塊的糖粒,搭上有些嚼勁的面皮,讓人忍不住想一口接一口。
一小塊油糕一下子就吃完了,她一口氣喝了半杯茶后,迫不及待的把另外一塊點心也吃了。這個點心倒是一時間吃不出玄機在哪兒,只覺得有淡淡的花香味,甜甜糯糯的,有一層入口有些彈牙,似乎每一種顏色都有不同的口感,只可惜太小塊,她還沒吃出是什么味道就已經沒了。
柳絲茆抿抿嘴,滿是期待的看向梅娘,那眼神熱烈得讓梅娘忍不住笑出聲來。
姑娘家的交情有時候就是這么容易建立,柳絲茆家中富裕,本來就吃過不少精致的點心,梅娘則是這些日子以來,杜映紅翻著花樣的做點心,有時候得了空便會手把手的教她,以至于家世背景相差懸殊的兩個人,也能夠你一言我一語的聊得起勁。
直到剛剛喝了太多茶水的柳絲茆不得不去更衣,才舍不得的停嘴。
“要不我也一起去吧!泵纺飫倓偭闹,也喝了不少茶水,便有些想去茅廁了,只是方才沒人說要去,她只好兀自忍了。
丫鬟笑著說道:“那可好,就讓旬娘子跟我們家小姐作伴吧,我剛剛沒想到要在茶樓待這么長的時間,沒把更衣的物件帶下來,要是旬娘子愿意陪著我們家小姐一起去的話,我就能去馬車上把東西給拿齊了再過去。”
杜映紅想著茶樓里也沒什么危險,自己還帶著兩個小的,一群人浩浩蕩蕩跟著去茅廁看著也不象樣,反正兩個大姑娘一起去,應該不會出什么事,就是有了事情也可以彼此照應一下,便讓梅娘和柳絲茆一起去了。
只是原本愜意的心情,在丫鬟跌跌撞撞的跑回來的時候瞬間煙消云散。
“不……不好了,我們家小姐和旬娘子都不見了!”
“不過就是去茅廁,怎么會不見了?可有仔細找過了?”杜映紅直接反應的問道,可她知道,若是別人因為貪玩而跑走還有可能,可梅娘那膽小的性子,剛剛若是沒人喊,她連茅廁也不敢自個兒去,怎么可能隨意亂跑讓人找不著?更別提這丫鬟一看就是個妥貼的,如果不是真的發現哪里不對,絕對不會這樣慌慌張張地跑來通知消息的。
“這可怎么好?我和小姐是偷偷跑出來的,若真出了什么事,我怎么對得起老爺夫人……”丫鬟都快急哭了,一時之間也失了分寸,只等著杜映紅這個看起來就頗有主意的人做決斷。
杜映紅知道光是在這里瞎猜也沒用,冷靜下來后,她干脆把雅間包下來,吩咐兩個孩子在旬賁虎來之前不準出去,然后就跟著那已經慌亂得不知道如何是好的丫鬟往茶樓后院的茅廁走去。
她的腳步快,一下子就把丫鬟拋下了,她看了看四周,茅廁前根本看不出有什么問題,可兩個小娘子也不可能就這么平白無故的就丟了,肯定在哪里留下了線索。
忽然間,她看見靠著角門的地方,有一方她很熟悉的帕子,她連忙走上前,低頭正準備撿起來的時候,突然頸后一疼,身子便軟軟的倒在地上。
在完全陷入黑暗之前,她聽見一個有些刺耳的男人的聲音——
“沒想到還有一個!看來這是要讓我胡老四發財了!
旬賁虎知道這幾日他和杜映紅之間的氣氛有些怪,加上年關近了,所以當杜映紅說要一家子都去鎮上逛逛的時候,他并沒有反對。
可是他萬萬沒有想到,他不過就離開一個時辰,再回來,只剩下兩個孩子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迎接他。
“怎么辦?姊姊還有紅姊姊都不見了!”
雨個孩子說得不清不楚的,旬賁虎也聽不明白究竟是什么情況,不過接下來不管是要找人還是如何,帶著孩子都不方便,他先安撫了兩個孩子,又連忙請人先去鎮子口找也來鎮里采買的苗嬸子,托她先把兩個孩子帶回去。
安排好弟妹,旬賁虎轉頭看向茶樓掌柜,沉聲問道:“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掌柜也是嘴里發苦,誰會想到就要過年了,居然還發生這種事,他不久前才把茶樓里的客人都給送走了,而且只怕接下來還有得鬧,要是一個處理不好,他這茶樓過了年就得關門。
掌柜一臉憂愁的領著旬賁虎來到后院,同時把他知道的都說了。
“這……我也不知道發生什么事了,一開始是兩個小娘子不見了,后來一個哭哭啼啼的丫鬟帶著另外一個小娘子往后院去找人,可是小二往后頭去看看情況時,除了那個丫鬟的尸體倒在地上外,其余人都不見了。按理說這后院也不遠,要是有什么動靜,肯定很快就能發現,可偏偏就是沒人注意到……要不是后頭還開了一扇角門,之前就有人從那里跑了不付錢,我也不會讓小二跑那一趟!
掌柜的越說越小聲,因為眼前的男人本就生得魁梧可怕,長相活像個煞神似的,現在板著一張臉,更讓人以為是閻羅王化身。
沒多久衙門的官爺也來了,而且不只衙役,還有一大群穿著私兵盔甲的大漢也跟著過來。
旬賁虎見著私兵的頭頭,先是一楞,卻不打算在這時候打招呼,但那私兵的頭頭也認出他來,自己走了過來。
“虎哥,你怎么在這兒?我還以為你還在老將軍的手下,不知道連升幾級了!
汪有成也是從邊關府兵退下來的,后來進了大戶人家成了私兵的頭頭,也算是混得不錯。
他還以為當年那個敢沖敢拚的漢子,現在至少也有個幾品武官當當,不提他一個人單槍匹馬的毀了韃子的糧草,也不說他一箭就能射下對方的將領,只光最后護著老將軍闖陣,那偌大的功勞就不該讓他穿得一身破爛,待在這偏僻的小鎮子才是。
旬賁虎現在沒心情和他敘舊,只點了點頭。
汪有成也知道現在不是敘舊的好時機,主家的小姐不見了,伺候的丫鬟還死在茶樓里,如果不是跟著兩個小姑娘的馬夫知道問題大了他兜不住,連忙往府里報,只怕到現在還沒人知道居然出了這樣的大事。
掌柜對衙役和汪有成把剛剛說的話又說了一遍,幾個男人全都往后走,那個丫鬟的尸體還躺在那里,眼睛瞪得老大,像是看見了什么驚恐的事情,嘴也張著,只怕是正要喊人的時候就讓人一刀殺了。
旬賁虎看了看那刀痕,眼里的冷意更重,“這人下刀俐落,沒有半分的猶豫,看起來是個老手,手上是沾了人命的。”
汪有成看一個小娘子死得這樣凄慘,忍不住皺著眉,丫鬟手里的包袱還有腰上的金三事兒都還在,看來對方也不是為了求財,那究竟是為什么?
“唉呦!這不就是前兒個剛報了案的那戶寡婦家的后院嗎?”一名衙役在角門后頭踮了腳看,一下子喊了出聲。
“什么案子?”旬賁虎急問。
“就是一家子都給滅了口的那個案子,目前正在追查到底是誰下的手,也有幾個人選了……”那衙役讓旬賁虎一看,說話都不由得結巴了。
“先不管是誰下的手,總之要先把人給追回來。”旬賁虎左右看了看,心中有了底,看向汪有成,知道還需要他的人手一起追才好。
汪有成也知道這個道理,可是這四處并沒有什么線索,剛剛過來的時后又下了點雪,就算之前還有什么腳印,現在也都沒了。
不過這種話他是不會說的,因為他知道旬賁虎既然說出口,肯定是心中有底了,他以前可是見識過的,在一片能讓人沒有方向的山林中,他就是有辦法追著敵軍不落,甚至趕至他們的前頭打個敵人措手不及。
現在找人這件事情既然有旬賁虎在,他就不打算自己花腦子打頭陣了,只等著他指揮。
旬賁虎顧不得汪有成心里的打算,知道對方愿意合作,便快速說著,“三名小娘子被帶走,加上這個丫鬟肯定是看到什么正想大叫的時候就讓人殺了,所以對方至少有兩個人,加上馬車車夫,對方說不定有三個人!
他說著,繞到屋子后頭,那里果然還有比較明顯的馬車痕,可一路往外追去,那馬車居然大膽的繞進了大路上,上頭人車馬的痕跡就亂了,他們也只能靠著旬賁虎的判斷繼續往前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