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旅店門口看到他的時候,我沒有逃跑。
畢竟,他都找到這里了,我還能跑哪里去?
“收拾東西。”他冷著臉命令道。
我點頭,把這幾天陸續添購的東西都塞進新買的雙肩背包里。在旅店柜臺結了帳,背起背包自顧自地走到車子副座里坐下。
他也沒說話,車子開了就往前走。
直到車子開到我原先住的地方,我們兩人仍然無語。
他抓起我的雙肩背包,大步走向電梯。我小媳婦似的跟在他身后,想著待會兒要怎么跟他說“分手”
進了電梯,他冷幽幽的眼神就直盯著我瞧。我知道我曬黑了一點,除此之外,倒沒什么不同。事實上,在吃得好睡得著的情況之下,我沒變胖已經是奇事一樁了。
電梯門打開,我率先走出來,從背包里拿鑰匙開門再開燈,然后便飛撲到客廳布沙發上的那堆抱枕里。
離家這幾日,我最懷念的就是我寬松的粉紅居家服和這堆抱枕!
“回來了!”我在沙發里滾了一圈,把身子歪七扭八地塞在抱枕里。
身后的他依然無言,只是我很肯定他在看著我,因為我的后背起了一陣冷瘡瘩。
我抬頭看著他,決定早死早超生。
“現在是要我自問自答嗎?”我盤腿在沙發上坐著。
他站到離我一步之外的地方,居高臨下地看著我。
我拍拍身邊位置要他坐下。
他走到一旁的單人沙發里坐下,冷冷地直視著我的眼!罢f!
“說我為什么不告而別?還是我為什么要跟你分手?”我學他雙臂交握在胸前,仰頭看著他。
“你要跟我分手?”因為我不讓你出去工作?”他瞇起眼,聲音倏地壓低八度不止。
我知道那是他發怒的前兆,但我裝作不以為意地一聳肩,輕描淡寫地說道:
“隨便你怎么想。不過不用我說,你也知道我倆沒有明天吧。”其實,我想跟他說,我想分手的主要原因是他沒給我安全感。他從不跟我提他的事,這樣的感情讓我覺得自己隨時都有可能被放棄。
只是,他既有他的自私,我也有我的尊嚴,那么分手原因也沒必要說得那么清楚了。我看著他發亮的怒眸,等待著他開口?伤褪怯靡环N看得人頭皮發麻的目光緊盯著“不說話就代表默認……”我從沙發上跳了起來。
“有沒有明天這回事,不是由你單方面決定的!彼驍辔业脑,擋在我面前“那也不會是由你。坦白說吧,我要結婚生子,而你從來沒和我有這種打算。”我看著他緊繃臉龐,覺得好累,累到不想再去猜測他面具下的心情了。
“我們認識的時間,還沒足夠到讓我想到那一步!彼f。
“干么說謊?你明明就是從沒想過那一步吧!蔽倚乜谝煌,所以故意冷笑一聲,別下一刻,我的臉龐被他挑起,他冰珠子一樣的話一顆顆彈到我的臉上。
“你從沒問過我,如何知道我在想什么!彼f。
“我不會去了解一個從來不曾想被了解的人。”憑什么我一定得是先付出的那個人?我無法別開眼,干脆閉上眼不看他。
“我們就到此為止吧!蔽椅站o拳頭,感覺肩膀整個僵硬了起來。
“這是你的手段嗎?”他問。
胸口竄過的抽痛讓我瑟縮了下,但我很快地挺直背脊,張開眼晴迎視著他。太好了,今天真是個攤牌的好日子。這時候分手果然是對的,因為,他已經重要到能讓我傷心的地步了。而我不要為愛傷心,那實在太不實際了。
“隨你怎么想。”我學他端起一張面具臉龐,冷冷地說:“給我兩天時間,我搬回我家,也麻煩你從此忘了我家在哪里,不要再追著我跑了。以后相見也當成不認識……”他握住我下顎的手指開始用力,我倒抽一口氣,痛到說不出話。
他放下手,改握住我的肩膀,從齒縫里迸出話來。
“這段時間對你來說算什么?”
我望著他鐵青的臉色,想著他如果曾經讓我感覺我對他是“算什么”的話,我們又豈會走到今天這個地步呢?
“那都不重要了,我現在只希望你不要再來糾纏我了!蔽遗呐乃募绨,用他平時命令式的語氣說道:“你知道什么是好聚好散吧!
“不知道!彼溆驳卣f道。
“那你只要知道我們從此不要再聯絡,日后相見也要當成不認識,這樣就好了!蔽摇澳愕降紫胍裁?”他握住我的肩勝,嚴聲問道。
“你同意分手,我就說。”我定定地看著他,臉上沒有絲毫的心軟——雖然我心痛到快要沒辨法站直身子。
“說——!他瞪著我的深黑眼眸幾乎快噴出火來。
“你從不主動提起你的一切、你的生活、你的工作、你的想法——就笪我疑心你是殺人狂廉問了你的職業,你也只會說“做生意”三個字。一個男人如果想和一個女人有未來,會完全不讓她了解嗎?”我看著他的臉色從嚴凜鐵青變得不舍,我別開眼不看他,不許自己被他影響。
“如果你這么想了解,你可以問我……”他扳正我的臉,黑眸逼到我面前。
“我不是沒問過,可是你顯然不想答,我又何必自討沒趣!蔽覇÷曊f道。
“我只是不想把那些煩心的事帶入我們之間!
“當了,別說了,我不想知道了!蔽覔u頭狠下心,伸手推他在一尺之外。
“我再強調一次——重點就是,我是要結婚生子的,你就別耽誤我了!彼L臂一伸,又把我抓回他的胸前!拔也涣晳T分拿心情……”
“你總有家人吧,難道你在家人面前……”
“在他們面前,我自律更嚴!
我一聽,眼眶一熱,再一看他顯得落寞的臉龐,心差點就軟了。
可我知道我不能心軟,否則就真的是要傷心了。所以我怒力擠出一個微笑,柏柏他的手臂說道:“既然如此,那你應該也知道我有多不適合你的象人,還是不要浪費彼此時間……”我別開頭,不看他。
我后退一步,他卻用力將我抱入他的懷里。
我聽著他狂亂的心跳,任由眼淚無聲地滑下臉龐。等到再也掉不出淚水時,我推開他,轉身抱起我的背包離開了這里。
他,沒攔我。
我想,這樣算是分手了吧。
沒有“他”的日子,沒有想象中難過。偶爾在睡夢中莫名地哭醒、偶爾因為想他而嚙不過氣、偶爾想抽搐,氣自己太冷靜……可我知道一切都會過去的。
況且,他既沒再聯絡,我也不會再回頭了。我什么都沒有,就是骨氣一大堆。
好吧,他也不盡然完全沒聯絡。他差人送來了一瓶特別的白蘭地——透明瓶身里頭裝著一顆蘋果。
酒名就叫“被俘虜的蘋果”
看來他是沒打算要分手的,但我怎么可能會是那種愿意活在瓶中世界里的人,就算白蘭地再香醇,我還是很清醒地知道——變成酒鬼是一點好處都沒有的啊。
所以,那瓶“被俘虜的蘋果”成了激勵我的利器。
我戒掉賴床,重新開始工作。雖然還是沒找到正職,但是兩份兼職的薪水也勉強可以支付我和媽媽的生活費。
然后,我也重新拾起我以前騎腳踏車到公園兜風兼運動的常態,還在公園里遇見一個很有趣、坐著一動也不動的雕像爺爺。我想,我改天一定要上前去跟爺爺說說話,問問他怎么有法子一動也不動地坐著。
或者,問問爺爺是不是有什么傷心事。畢竟,人都需要有人陪、有人互動。雖然該死的某人就是不懂,但我又豈能讓他擋住我前進的腳步呢?
我不是被他俘虜的蘋果!
當然,如果他自愿當蘋果的俘虜,我還是愿意給他一個機會,畢竟我愛他。
在跟雷天宇把話說明的那晚,辛曉白拉著行李到了茶苑安排的宿舍。
宿舍采上下鋪、四人一間,她和陳心羽、蘇鈴、秋曉珍同住。
因為所有人都當她是隱形人,她也就樂得清凈,很快地洗完澡,倒在床上后三分鐘入睡。
接下來幾天,辛曉白繼續早起、繼續吃很多飯、繼續采茶、制茶及參加茶葉產銷課程,日子也就這樣地進入日間采茶的最后階段。
這幾天里,大家身心都累積了不少辛苦,每個人都苦著一張臉,除了平時就非千金之軀的辛曉白之外。辛曉白原本就是個習慣和大家打成一片的人,只是蘇鈴、秋曉珍她們既然排擠她,那她自然就采取往外發展的路線,每天邊采茶邊卯起來和旁邊的采茶大姐們聊天,反正她原本也很愛說話。是故,幾天下來,她和采茶大姐們都成了朋友。
“所以山上那棵茶樹真的有三百年了喔!”辛曉白興奮地指著山丘上那棵需要幾人合圍的大茶樹說道。
“應該沒錯!我伯父說打從這里有茶葉記載它就在那里了,說那是云南大葉種,而且下面的落葉堆得那么高,也是從來不除的,就當成有機肥。
“真的好自然喔,難怪泡出來的茶特別有韻味!毙習园籽柿丝诳谒,想起她之前在雷天宇辦公室午間特訓時,所喝過的百年茶王滋味。
“沒錢人就是這樣,看到什么人都想過去拍馬屁!碧K鈴瞄了辛曉白一眼,不屑地抿了下唇說道。
“是啊,看了真礙眼。”秋曉珍有氣無力地說道,采茶的簍子里不及別人的一半,且完全沒有任何加快動作的打算。
畢竟要不是因為她們的媽媽硬逼著她們來,還威脅她們如果沒考上,嫁妝少一半,誰要待在這里?
辛曉白佯裝沒聽見她們說話,繼續和采茶大姐們聊天,繼續贊嘆著她們所說的茶類小常識。
“媽啊,原來把茶葉當成口香糖一樣嚼,可以除口臭!”辛曉白興奮地說道:“這個方法真是太贊了,對戀愛少女應該也很適用吧,對身體又健康,天御應該要做本小手冊推廣……”
“她怎么不干脆站在入口,跟每個人說歡迎光臨,我是辛曉白,我最愛討好別人還有拍馬屁,有沒有什么人需要討好?”蘇鈴自顧自地大聲說完后,自己便是一陣嗤嗤亂笑。
秋曉珍也揚起唇角笑了。
“年輕小姐說話怎么那么難聽?”采茶阿姨羅姐看不下去,雙手一叉不客氣地對著她們說道。
“關你什么事?”蘇鈴不客氣地說。
“我聽了不高興,不高興就不想采茶!绷_姐把采茶簍子往地上重重一放,怒瞪著她。
“不采就不采-關我什么事?”蘇鈴不快地瞄了對方一眼。
“茶園沒有你就沒法子運作嗎?”秋曉珍也幫腔道。
“好,你們最厲害,這邊都交給你們采!绷_姐朝其他幾名茶娘揮手,大吼一聲道“我們走!
“不要這樣啦……”其他幾名荼娘紛紛上去規勸著羅姐,辛曉白也挨了上去。
“羅姐,你不采茶,茶葉會很傷心啦!它們都等了你一季,就等著你對它們出手,你就這樣對它們始亂終棄喔?”辛曉白笑嘻嘻地一陣胡扯,鬧得羅姐和其他人都笑出來。
“以為自己有多了不起,要走就走。你少采的荼,我付十倍的錢給你。”蘇鈴提高音量說道t辛曉白回頭看了蘇玲一眼,覺得她根本是唯恐天下不亂。
“這些茶都是已經有人下訂了,人家是沖著天御名號買的,信譽是沒法子睹傍的!毙習园渍f。
“哼。天御的茶了……”了不起嗎?
“好了,不要說了。”蘇鈴的話才說到一半,就被陳心羽給打斷了。
蘇鈴這才驚覺到自己差點說出不該說的話,不過她還是昂著下巴,一臉不快地看著采茶娘,并不客氣地命令道:“看什么看,還不快點去采茶。自己有問題,不要怪到我身上說我害你沒采到茶!
“有人說難聽話,我心里不爽,就是不想采啦!”羅姐手一叉腰,嗓門一揚,又朝蘇鈴瞪了回去。
“羅姐,交給我!毙習园讐旱吐曇魧α_姐說道。
“叫她閉嘴,我帶你去我伯父那里喝茶。他是這里最有名的制茶師,保證你可以學到別人學不到的。”羅姐也挨緊著她說道。
“不用帶我去喝茶,是我自己想叫她閉嘴,她很吵耶!毙習园装缌藗鬼臉,拍拍羅姐的肩膀后,走到了蘇鈴面前!拔覀儊泶騻賭!
“誰要跟你……”蘇鈴冷哼道。
“我賭你不敢跟我打賭……”
“要賭什么?”蘇鈴馬上轉話。
辛曉白心里偷笑,可臉上卻依然鎮定。她市井無賴混久了,怎么會猜不出千金小姐會說什么。
“賭你從現在開始——批評、抱怨和購物之類的話都不許說。只要你和秋曉珍能夠做到三天,我就自動退出比賽。”
“那有什么難的!碧K鈴一口就答應。
秋曉珍也在旁邊點了頭。
“好,那大家繼續采茶!毙習园邹D頭跟其他采茶大姐們聊天。“羅姐,你伯父制茶多久了?”
“五十年了,算是國寶級人物了,他老是說現在年輕茶行都只一心想著要在比賽得名,那些揉得很漂亮、一顆顆像珠子的茶葉,在他看來都不能喝。因為要揉成形,就得采嫩葉,但嫩葉香味不足啊……”
“哼,只懂得巴……”蘇鈴批評的話在辛曉白掃來一眼時,瞬間吞了下去。
蘇鈴很快地別過身和秋曉珍愛采不采地采著茶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