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園子,剛走進一旁的回廊,陶貞兒頓時身體一繃,看著迎面走來的陸二老爺,心里只覺得梗著一口氣,下意識更牽緊了兩個孩子,不過她表面上不動聲色,仍有禮的問好,「二叔安好!
陸文虎笑呵呵的,但一雙眼眸卻沒有絲毫笑意,他的目光若有所思地在兩個孩子身上轉了轉,見陸云茜害怕的避開他的目光,躲在陶貞兒身后,他眸子一瞇,最后直直定在陸定西緊繃的小臉上。
兩方人沒有別的話說,正要錯身而過的時候,陸文虎突然揚聲道:「兩個孩子可愛得很,只是大郎媳婦兒,你既然幫著大嫂帶孩子,就得教教兩個孩子規矩,什么該說、什么不該說……可都是有規矩的!
陶貞兒深吸了口氣,勉力維持淡然的表情,側過頭,輕輕點了下!付逭f的是,侄媳婦兒受教了。」
她像是完全沒聽出陸二老爺的弦外之音,鎮定的帶著兩個孩子一步步往前走,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里衣早就被緊張的冷汗打濕,在這初春的天氣里,讓風一吹,只覺得背心透心的涼。
即使不曾回頭,陸二老爺那陰冷的眼神就如同附骨之蛆,如影隨形的跟著她。她知道,兩個孩子就是不說,陸二老爺也絕對把他們三個人給惦記上了。
在看著他們三人離開之后,陸文虎大搖大擺的往楊氏的院子里去。
倒不是他沒有顧忌,而是楊氏的院子說實在話就是個偏字,也是兄長不想看見她,讓她住的地方離主院越遠越好,也因此才方便了他們的好事。
楊氏的院子里本來人就不多,在兩個人有了首尾之后,院子里除了幾個心腹,更是沒有別的人。
一進屋子,陸文虎看著歪躺在軟榻上的楊氏,冷笑一聲,「你倒是好,剛剛在外頭攔了我說那事兒,現在倒是舒服了,也不想想就要出大事了!
楊氏本來就因為有孕,變得容易想睡,脾氣又暴躁,瞧他一進來沒半聲問好,還沒一句好話,也嗆了起來。「我又怎么了?不過就是一個不受待見的姨娘,能出什么大事,難道能把我趕回楊家不成?!你也別說這些莫名其妙的話來嚇我,我現在是光腳的不怕穿鞋的,你要是不認我肚子里的孩子,到時候事情鬧大了,誰都討不了好!」
他沒想到這女人如此不可理喻,他煩躁的用力拍了下桌子,向來溫文儒雅的面容此時布滿陰冷。
「還怕鬧不大嗎?我之前就說過了,有事讓人傳話給我就行,你偏偏要鬧到外頭去,以為園子里沒人聽見,是吧?剛剛大哥的那兩個小崽子就聽見了,還把這話兒傳給大郎媳婦兒的樣子,我試探過了,那女人臉上是沒瞧出什么,但你要是不趕緊跟我一起想個法子,只怕滾回娘家還是好的,要讓人查了出來,你不是進官府就得去浸豬籠!」
楊氏一驚,連忙坐起身子,吶吶的道:「我剛剛瞧過了,說話的時候附近明明就沒有人……」
「瞧過了?!用你這豬腦子想想,園子里一堆藏人的地方,兩個小崽子隨便往哪個山洞里一鉆,你能夠知道?!」陸文虎不屑地瞪了她一眼!改阋@樣自欺欺人我也沒辦法,不過你可要想好了,我大哥是什么性子你知道,當年陸家發家起來的時候,我大哥手上絕對也是有過人命的,你別瞧著他這些年好說話了,就以為能夠把他當軟柿子捏!
他雖然敢在府里胡來,那也是因為沖著大哥再怎么說也會看在兩個人是親兄弟的分上,對他做的事睜只眼閉只眼,只不過楊氏肯定就沒有這種待遇了。
他大哥前些年就讓楊家給惹煩了,更別說楊氏和楊敬寶那蠢貨,這些年私下做的那些小動作,還打量著他大哥對楊家有著親家的情分,就使勁的折騰,他在一旁冷眼看著,他大哥是等著一刀兩斷的機會,好斷了楊家這門親戚呢!
當年大楊氏對于大哥的確是有扶持起來的情分,不過人死情消,這些年楊家沒什么幫助不說,還不斷踩著大哥的底線,就說上回大郎媳婦兒查出那下人的事吧,上面剛打了人,下頭楊氏送錢出去的路子就全都被截了,如果不是楊敬寶托人找了他傳信,說有一段時間沒收到銀兩了,楊氏這蠢貨只怕還不知道他大哥早已把她的那些路子都給堵了呢!
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楊氏終于知道要緊張了,她急忙站了起來,慌亂的來回踱步。「那……那可該怎么辦才好?」
「怎么辦?涼拌!」陸文虎坐了下來,心里也琢磨了起來。
真要不理會是不可能的,楊氏這蠢貨說不定會惹出更大的麻煩,更何況大郎媳婦兒看起來雖然不聲不響的,可之前那打人的事兒他也聽說了,就怕她現在隱著不說,哪一日掀了他們的底,到時候只怕會有更大的麻煩。
屋子里瞬間寂靜無聲,兩個人都各自懷著打算,只是那念頭卻是一致的,那兩個孩子年紀小,就是說了也不大有人信,主要要對付的就只有陶貞兒一個人。
楊氏這些日子受夠了陶家兩個女人的氣,可她想來想去都沒想到一個周全的法子,焦躁之際,忽然一個主意冒上心頭,她還來不及細想就脫口道:「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除了她吧!」話一說出口,她自己也嚇了一大跳,但是很快的她又興奮了起來。
「這個主意好!再怎么防,哪能防得了人的一張嘴,倒不如除了她,那么就算少了蘇巧兒幫我們離間大房也無所謂了!
一聽到那個名字,陸文虎也一肚子火!竸e提那個蠢貨,成事不足敗事有余的東西!一開始讓她看能不能仗著寵愛偷點大房的消息出來,結果大事沒成,就連吹枕邊風都做不好,最后還蠢得自己下手想弄沒大郎媳婦兒的孩子,嘖!」
他不想多說了,怎么他遇上的女人一個比一個還蠢,不管是蘇巧兒還是楊氏,都是只會捅樓子的蠢貨,還老是要他來擦屁股!不像陶家女人,一個賽一個的精明,看起來是冷冷清清的不怎么討喜,但要說腦子,十個楊氏都抵不過一個陶貞兒。
至于除了陶貞兒這個法子嘛……他摸了摸下巴,同意道:「行!只是這事兒還得好好安排,可不能像蘇巧兒那沒用的女人一樣!故侄巫玖拥盟伎床幌氯チ恕O肫鹆颂K巧兒,陸文虎忍不住皺緊了眉。
那女人據說挨了板子后被賣出府,只是這些日子他尋了人去打聽,半點消息也沒有,他倒不是好心的希望她沒事,只是怕她蠢笨,嘴也不牢靠,把一些大事給說了出去,那他許多事可就得多做打算了。
楊氏沒注意到他臉上一閃而過的狠戾,心里只想著若真能除了陶貞兒,是不是也能除了陶氏那女人?
陸定楠趕了兩天的路,風塵仆仆地來到港口邊的一個小院子里,本來是要來處理一批落水的貨物,卻沒想到事情才剛處理完,胡老又扔給他這么一個大消息。他的表情先是驚詫,接著是驚駭,最后則是冷然,他看著坐在對面的胡老,再次確定的問:「這消息有幾分真?」
胡老一聽,氣得差點跳起來!高@樣大的消息,若是沒有幾次確認過,我敢說出來?這一個不好,說不得就是要殺頭的罪過,我能夠胡說嗎?」
陸定楠冷笑道:「是啊,人人都知道這是要殺頭的罪,偏偏還是有人沒腦子的要往上頭撞!惯@個人還那么剛好就是他的二叔。
沒想到平日里看著二叔一副只會花天酒地的樣子,一出手就是這樣的大事,如果不是他恰好翻到了二叔家的帳本,還不知道二叔家原來都是兩套帳冊。
之前他看過的是另外一種,帳是假帳,偏又做得特別真,看過去就是生意不好的鋪子,除了進貨外,沒什么大生意,如果不論里頭常常有被人給領走個十兩百兩的,一看就是二叔自個兒從鋪子拿錢沒回補的以外,似乎也找不出什么大毛病。
而他后來看到的那一本,乍看之下也沒有什么問題,只是一筆筆大量的進貨,還有快速的清出,帳面上的銀子卻不見多,甚至還虧損,反而要從大房走帳過來,這要說沒問題,那才有鬼。
沒想到本來只是要查查二叔在搞什么鬼,卻沒想到深查之下,竟查出這樣大的問題來,二叔居然私賣通貨給倭人!
如今不禁海運,只是往外賣的東西都有掛牌才能出海,防的就是民間私下把貨賣給倭人,正是因為幾十年前那場倭亂,委實讓沿海一帶損失慘重,怕一旦和倭匪繼續通商,讓倭匪嚐到了甜頭,又會引起多年前的那種動亂。
胡老也是經過那事的人,所以特別不能理解陸二老爺為什么敢冒著這么大的風險去做這事,他憤憤地道:「陸老二的腦子是不是不清楚了?你爺爺全家當年就是在那場動亂里沒的,一家子只剩下母子三個,這樣的慘事他也能忘?也能夠昧著良心拿著你爹的錢去進貨,空手套白狼的去賺倭匪的銀兩?!這是你爹還不知道,要是知道了,說不得拿刀砍了他的心都有了!
「這也是當初我和其他掌柜的太不上心,對你二叔老是打著你爹的招牌四處去拉生意不多加關注,連帳冊分了兩種都沒留心,只想著這是他們兄弟的私事,我們也不好多嘴,沒想到一忽略,竟鬧出這樣的事情來!
陸定楠對此不予置評,只是從得知的消息推敲,他更覺得古怪和不解的是,楊家居然也摻和其中?!楊家究竟什么時候和二叔有了牽扯?
他可不認為二叔是個大好人,他爹都放手不管楊家的時候,他倒是那么好心,還拉著楊家一起做生意去,這中間要是沒有古怪,他的名字就倒過來寫。
一直默默坐在一旁的中年男人,聽兩人說了半天后,終于開口了,「所以現在你打算怎么辦?告訴你爹,還是直接找你二叔讓他停手?」
「岳父……」陸定楠才剛開口打算說說自己的看法,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打斷了他的話。
三個人互看一眼,隨即把桌上的東西都收了起來,陸定楠才喊了進來。
陸定楠的小廝從外頭幾乎是連滾帶爬的進門來,滿臉恐慌,看著三個主子都瞪著眼等著他說話,他焦急的道:「少爺,府里傳來消息,說是前天晚上抓了個賊人,那賊人說、說是去和少奶奶私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