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輕輕地覆蓋大地,幾盞暈黃的路燈映在漆黑的柏油路上,寂靜的巷弄內,偶爾傳出幾聲小狗的吠叫聲。
晚上九點,迎晨洗過澡后,頂著半濕的長發,換上家居服,坐在床沿,拿起吹風機吹著頭發,但眼神卻一直飄向擱在化妝臺上的手機。
不曉得從什么時候開始,她己經習慣了在下班后接到耿旭陽的電話。
從兼任他的私人助理后,她每天早上都必須幫他送早餐,偶爾晚上還要陪他吃宵夜。就算不陪他出去吃宵夜,他閑閑沒事,也愛打電話鬧她。
她一邊吹著頭發,一邊分心注視著手機。
驀地,手機響起,一串熟悉的鈴聲擦過她的耳膜,她關掉吹風機,看了一下來電顯示,嘴角浮現一抹笑意。
“喂~~大明星找我有什么事嗎?”
“有,而且很多事,小粉豬聽到請回答!”手機的另一端,耿旭陽百無聊賴地坐在沙發上,嘴角揚起一抹戲謔的笑容。
不知不覺間,他己經習慣了在睡前打給她,聽聽她帶點軟軟童音的聲音,仿佛就可以趕走自己旅居在陌生城市的孤寂感。
就算他再怎么習慣當個空中飛人,在世界各地工作,但偶爾還是會覺得寂寞、沒有歸屬感,而她的聲音卻能給他一種很溫暖的感覺。
“小粉豬己經陣亡了!彼浜系啬笃鸨亲樱l出打呼的聲音。
“握,這么剛好?明天劇組正巧要開鏡,我看制作人就不必訂烤豬了,現在就有一只現成的!惫⑿耜枆膲牡卮侏M道。
手機的另一端,迎晨氣呼呼地鼓著腮幫子,不說話。
可惡,明明己經跟這個家伙斗了這么久,她怎么還是贏不過他?
“不知道這個豬耳朵的味道嘗起來怎么樣?”他撫著剛毅的下巴,腦海里馬上浮現她生悶氣的可愛表情。
“你這么晚打電話給我,就是要跟我討論豬耳朵的味道?”她扯不過他,只好把話題兜回正題上。
他斂起笑聲,低聲地說:“以后我沒有特別交代的話,你不用幫我送早餐來了!
“。繛槭裁?”聽到他這么說,她的心里升起一股失落感。
過去那幾個星期,她天天幫他買早餐,送到飯店后,他都霸道地要求她“陪吃”,變成兩個人一起聊天、吃早餐。
“因為劇組正式開拍后會變得很忙,再說經紀公司有幫我聘請了兩位助理,他們會打理我的生活,你就專心地做好你執行制作的工作吧!彼麚乃馐莿〗M的工作就忙不過來了,不想再增加她的工作量。
反正本來要她擔任自己的私人助理,就只是純粹兜著她玩的。
“這樣正好,終于解脫嘍!”她故意裝出一副很愉快的口氣,但是心里卻覺得空蕩蕩的,有點不習慣。
“誰說你解脫了?只要‘黑暗槍神’還沒有結束拍攝,你就還是我的私人助理……”耿旭陽持著手機,舒服地蹺起長腿擱在茶幾上,一副山大王的野蠻姿態。“小粉豬,大明星我突然覺得心情悶悶的,說個笑話來娛樂一下吧”
她跪坐在床上,握著手機,癟著小嘴說:“我不會說笑話啦!”
可惡!
可惡透了!
要是有一天,耿旭陽栽在她的手里,她一定要連本帶利地欺負回來才行。“那學小豬叫兩聲來聽聽!彼^續鬧著她。
為了要詮釋槍神陰郁、深沉的性格,他花了很多時間在閱讀劇本、熟悉角色,結果整個人入戲太深,成天耽溺在悲傷的氛圍中。
而他發現讓自己最快抽離角色的方法,就是找她斗嘴。
兩人詼諧無厘頭的對話,讓他覺得輕松又有趣,而且她軟軟的嗓音,像顆最有效的助眠劑,總能讓他一夜好眠。
“我不會學豬叫啦!”她嬌嗔道。
“那說兩句贊美的話來聽聽‘,”大明星,我對你的景仰有如滔滔江水綿延不絕,又如黃河泛濫一發不可收——“她偷懶地背起喜劇電影的臺詞。
“拜托!”耿旭陽慵懶地打斷她的話!斑@種滿清初年的臺詞,你也好意思說出來?換一句。”
“原來我正和大明星呼吸著同一個城市的空氣,怪不得今天的空氣特別清新,今夜的星光特別美麗”她模仿著小學生朗誦課文的口吻。
隔著手機,他朗聲大笑。
“大明星,我可以掛電話了嗎?”她故意裝出一副很無奈的語氣,但其實她并不討厭他的來電,正確來說,她己經很習慣跟他在睡前斗嘴一番。
“可以。小粉豬晚安,我準你今晚可以夢到我!彼鄣壮錆M著無法抑止的笑意,原本沉溺在槍神角色中負面悲澀的情緒,全都一掃而空。
“我才不會夢到你。”她俏皮地吐吐舌頭。
結束通話后,她把手機放回化妝臺上,摟著抱枕蜷縮在床上,翻來覆去的。不曉得是不是因為通話太久,手機過熱的關系,每次和耿旭陽講完電話后,她的臉頰耳朵總覺得熱熱的,內心也揚起莫名的悸動。
明明兩個人的對話全都是在閑扯淡,但她的嘴角卻隱約浮現出一抹甜甜的笑意……
新戲“黑暗槍神”歷經了劇組的工作人員突然發生車禍意外后,原先預訂合作的導演又臨時提高片酬、過度干涉演員名單和劇本內容,導致制作人和老板決定撤換導演,改由華裔導演卓開毅接拍。
劇組在歷經了一連串的風波后,終于在上星期舉行開鏡儀式,所有的演出名單也正式確定,進入拍攝作業。
原本擔任執行制作的小吳也回到了工作崗位,和迎晨一起分工負責劇組和演員間溝通協調和行政事務,不過大部分片場的工作都由小吳負責,迎晨則比較常待在制作公司排通告表或者幫忙制作人處理些瑣碎的細節。
但要是遇上劇組比較忙,或者小吳請假的時候,她就必須到片場支援幫忙。
一早,迎晨拎著手提包和早餐走進制作公司,從書報架上抽起今天的報紙,回到座位上,開始一天的工作行程,把娛樂版上關于“黑暗槍神”的報導全都挑起來。她一邊吃著三明治,一邊翻閱著劇組發出去的新聞稿。
自從正式進入拍攝工作后,片場的事幾乎都由小吳一手包辦,而耿旭陽的經紀公司也替他安排了兩位助理、一位造型師和專屬司機隨候在拍戲現場,她這個私人助理的任務好像僅剩下陪吃宵夜的功能。
有時候他跟著劇組的人下中南部取景拍攝,當晚沒有返回臺北過夜,他也會在下戲后打電話給她,聊聊當天拍戲的事情,然后互糗對方一頓,再互道晚安。
不知不覺,在睡前互通電話變成了他們之間的小默契。
整理完報紙后,迎晨將工作日志和剪報送進蘭姐的辦公室。
霍心蘭一身香奈兒套裝,展現出都會女子時尚俐落的性格,她坐在旋轉式皮椅上,一邊喝著咖啡,一邊翻閱著剪報。
“怎么版面這么?”霍心蘭連翻了好幾報后,皺起眉頭。
“蘭姐,沒辦法啊!”迎晨為難地解釋道:“我把新聞稿送給各個平面記者時,他們一直說我們的新聞稿沒有爆點、太過制式化了,他們要有點話題性的東西,版面才會大一點,叫我們劇組再多花點心思想一些宣傳花招!
霍心蘭煩躁地揉了揉太陽穴,這部戲最大的賣點就是第一男主角耿旭陽,偏偏他的經紀人應翰對于任何與戲劇無關的新聞,一律不準劇組發布,而媒體記者又不愛這種沒爆點的新聞,導致版面越縮越小。
“蘭姐,那個‘星新聞’的張威大哥說,要我們學學其他劇組,你看別人都炒作男主角與女主角假戲真做,什么溫馨接送情……”迎晨攤開娛樂新聞的頭版,繼續說:“你看他們的照片登得好大,而且幾乎每家都登了這條新聞!
“上次我說把新聞點放在另一個男主角湛子杰和女主角藍立屏的緋聞上呢?”霍心蘭說。
“星新聞”的副總編輯張威與霍心蘭是多年的好朋友,常常給予她許多宣傳上的建議,偶爾也會配合劇組的需要,幫忙炒炒新聞,增加新戲的曝光率。
“昨天我去‘星新聞’送新聞稿時,有跟張大哥談到這個宣傳點,但是張大哥說藍立屏雖然演技不錯,但是知名度不高,戲也還沒有播出,大家對她印象不深,搞不好觀眾會沒有興趣。”
霍心蘭點點頭,當初劇組會挑藍立屏擔綱演出女主角,主要是她演技不俗、片酬不高,再加上“黑暗槍神”主要的劇情走向都在兩位男主角復雜的命運糾葛上,女主角幾乎只有襯托的戲分,所以在選角上沒有男主角這般講究。
月長大哥建議我們把宣傳點放在耿旭陽和湛子杰身上,他說如果能夠戲里對峙、戲外不合,這樣很有爆點和話題性!坝空f。
“炒作兩位男主角不合、爭戲分、搶排名,這條新聞我也有想過,湛子杰愿意配合,但是耿旭陽的經紀人不愿接受這樣的宣傳手法……”霍心蘭嘆口氣。
她也不想炒作這些莫須有的話題,但是現在的媒體生態就是如此,沒有話題性幾乎上不了大版面,而身為制作人的她肩負著統籌資金和收視率的壓力,不得不向現實妥協。
迎晨附和地說:“應先生真的很難搞,每篇新聞稿他都要先審閱過,不過耿旭陽的配合度倒是不錯,他都不太表示意見!
有幾次她拿新聞稿到飯店給兩人審閱時,應翰拿起筆刷刷刷地畫掉好幾行,而耿旭陽除了私底下會“威脅”她之外,在工作上倒是完全配合劇組的要求,敬業隨和的態度令她有點錯愕。
霍心蘭靈機一動,將念頭轉到耿旭陽的身上,開口說道:“迎晨,你去說服耿旭陽,叫他幫忙炒作一下和湛子杰爭戲分、鬧不合的話題。”
“蘭姐,你又不是不知道應先生的脾氣,他不會允許這種新聞見報的!庇抗庀肫饝材菑垞淇四,秀氣的眉宇就皺得可以打結。
“所以我才要你去說服耿旭陽!直接讓他本人接受劇組的宣傳手法,不要透過經紀人。”霍心蘭意味深長地瞅著她,繼續說:“迎晨,這是你展現溝通協調技巧的重要時機,如果連這點小事都辦不好的話,要怎么成為獨當一面的執行制作呢?”
“嗯,蘭姐,我會努力說服耿旭陽的!庇壳辶恋难垌计鹨还刹环數亩分尽榱顺硐脒~進,她決定效法“聯邦快遞”的精神——使命必達!
因為劇組這幾天南下高雄拍攝兩位主角孩童時期的戲分,反而讓耿旭陽多出了兩天的假期。
一早,耿旭陽用過早餐后,即在飯店附設的私人健身房里健身,他穿著白色挖背背心,黑色運動褲,雙手戴著紅色相間的拳擊手套,雙腳輕盈地保持左右跳動,雙手則左右開攻,捶向前方的沙袋。
強勁的力道落在垂吊式的抄袋上,沙袋重重地搖晃著,隨著出拳的速度不斷變化,他那肌肉結實的雙臂和胸膛上已布滿了一顆顆晶瑩的汗水,濡濕了上衣的前襟。
迎晨坐在休息區的椅子上,手里拿著一條干凈的白毛巾和一瓶礦泉水,一張小臉眼巴巴地望著正在練拳的耿旭陽。
“耿旭陽,你可不可以幫忙劇組炒作一下和湛子杰不合的消息啊,這樣劇組在發新聞稿時才有話題可以寫……”迎晨放低姿態,軟軟地央求著。
“宣傳的事你自己去跟應翰說,我的職責只在于把戲演好,和出席相關的記者會!惫⑿耜栐俣葥]出一記漂亮的直拳,重重地捶在沙袋上。
“你又不是不知道應翰的個性,人如其名,脾氣硬得可以,要是他這么好說話的話,我就不用特地跑過來找你商量了!彼酒鹕,走到沙袋附近,繼續說道:“你就配合一下嘛,反正大家都知道戲里的第一男主角是你,爭排名只是增加一點嚎頭和話題性而己,就算我求你好不好?”
耿旭陽雙腳左右跳動著,他半瞇起黑眸,嘴角勾起一抹要笑不笑的笑容,瞅看著她一臉可憐兮兮的表情。
經過幾個星期相處下來,他和迎晨多了幾分比好朋友還更親匿的距離,一種幽微的暖昧悄悄地彌漫在兩人之間。
耿旭陽不能確定自己對迎晨的感覺算不算心動,畢竟她跟他過去交往過的那些性感亮麗的女人相比,外形實在相距甚遠。
能確定的是,他很喜歡和她在一起的感覺,既輕松又自在,尤其是在結束一天辛苦的拍戲工作后,躺在大床上聽到她軟綿綿嗓音,仿佛一整天的疲憊都沒有了。
他己經很習慣她像只小蜜蜂般,一直圍繞在他的身邊。
耿旭陽移動步伐,又使出一記漂亮有力的短拳,嘴角露出神秘的微笑,反問她!叭绻掖饝獛兔〗M炒新聞,你要給我什么好處呢?\\"”好處?“她皺起眉心,嘀咕道:”你拍一部戲的片酬比我十年的薪水還多,我能給你什么好處?\\"迎晨站在他的對面,隔著搖晃的沙袋看著他的身影隨著左右跳動的步伐不斷地移動著。
“這就看你愿意拿出多少誠意嗜l”耿旭陽笑得有點狡猾,像戲鼠的貓一樣壞壞地逗著她玩。
其實早在她開口央求幫忙時,他就愿意配合劇組的提議了,只是不想錯過這個逗弄她的好機會。
“那你想要什么好——哦!”迎晨忽地慘叫一聲,用握著毛巾的右手順勢捂住鼻梁。
迎晨只顧著將心思放在說服耿旭陽接受宣傳手法上,卻沒有注意到他揮出一記結實有力的直拳,沉甸甸的抄袋搖晃了好幾下,擦撞到她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