毅州里有全大慶分布最多的藥田,毅州的稅收幾乎都靠藥材的輸出所得,敬天、祈神的儀式辦久了就慢慢形成一種既定的活動,后來還發展成了藥王祭。
過去的三年是豐年,所以這回的藥王祭主祭藥商競爭得十分激烈,在經過嚴格的評比后,最后剩下兩個人選,一是大藥商柳家,二是嚴家藥鋪。
說來嚴家藥鋪并不像柳家是大盤商,但畢竟藥田歸自己所有,與柳家這種盤貨的商家相比利潤較高,便能給出更優惠的價格,生意一直不錯,最近又與毅軍做成了生意,而且所制作的藥丸也是創舉,在種種評比之后,嚴家藥鋪勝出,成了主祭藥商。
嚴長紘不是愛出風頭之人,但自家藥鋪能獲此殊榮還是覺得十分榮幸。
藥鋪的主事是于靜萱,嚴長紘本想讓她上主祭臺,哪知于靜萱一聽到得在那人山人海之中站上主祭臺,嚇得搖頭搖得如波浪鼓一般,最后他才選定了嚴婳熙。
要上主祭臺的不是自己,于靜萱整個人都活了起來,起心動念要把自家師姊打扮得令人驚艷,這不,就拉著她要去買衣裳了。
嚴婳熙并不是很想買新衣裳,那些裙子她穿起來覺得很瞥扭,想她上輩子穿過裙子最長的時間大概是在高中以前的學校生活。
大慶雖是一個類似于南北朝的朝代,服飾卻相似于唐朝,她是一個大夫,那種低胸上衣及外褂看起來是很美,但對她來說活動起來很不便,而她愛穿的胡裝就不同了,雖然一樣有低胸上衣,但外袍是連身衣,前頭由胸口一直到腰線以下共扣了八個盤扣,從臀線以下在左右及前方都有開叉,里頭搭配的是長褲,多俐落、多方便!
但她即將代表嚴家醫館去參加藥王祭,靜萱說她必須打理好門面,這理由她完全無法反駁,而且不知道為什么,從不管她怎么穿著打扮的父親也突然說她得要有女孩子樣,要她聽靜萱的安排。
因此,當前幾日于靜萱與她約定好今日去城里最大的衣鋪「云裳閣」時,她也只能說「好」,然后乖乖的跟著出門。
然而于靜萱打的主意可不是只有要把嚴婳熙打扮得體面一些而已,她聽徐天磊說夏景燁答應了刺史會擔任今年藥王祭的主祭官,心里便有了主意。
雖然婳熙本就天生麗質,但她一定要把婳熙打扮得更美,讓站在主祭臺上的兩人看來登對。
有這個心思的,于靜萱還真不是唯一一個,嚴長紘打的主意也是為嚴婳熙找個好對象,只是他屬意的是馮承紹。
他本來并不著急,想多給兩個年輕人培養感情的時間,但他發現夏景燁對嚴婳熙有意后,深知自家高攀不起毅王,便想加快兩個年輕人的進程。
嚴長紘知道自家閨女平常打扮沒個大家閨秀的樣子,所以才讓于靜萱帶著她好好打理一番。
誰知……竟會碰上冤家路窄。
云裳閣是津凌城里最大的衣鋪,而且賣的都是年輕女子所穿的衣裳,雖然價格不菲,但質料甚佳,一樓店面賣的是平價衣裳,家境尚可的小姐大多都買得起,二樓所賣的就比較高檔,大多都是些富賈的千金為主客。三樓則比較特殊,專門招待由鄰近縣城慕名而來的官家千金,她們大多數都是選布訂做衣裳,鮮少有裁制好的。
只有一個例外,云裳閣的師父若有閑暇,會特別制作精致衣裳放在三樓供客人挑選。因為這些衣裳十分稀有,款式顏色絕不重復,所以供不應求。
云裳閣一樓二樓都有負責的人,能上二樓的必是一樓篩選過的,而且也委婉告知過兩個樓層的價差,雙方都同意才會被請上樓來。
嚴婳熙一上二樓就聽見了某人正在頤指氣使的聲音,而且這聲音還不陌生,她一抬頭,果然看見了柳文心。
柳文心沒有看見她,她也樂得閃避。
她在偌大的空間里看見了不少層架,上頭擺著一件件摺好的衣裳,不用攤開,光看領口的設計就知道二樓的衣服高檔不少。嚴家雖然算得上富人,但也不是富得流油的那種,為了在藥王祭才穿一次的衣裳,她實在不想讓她爹花這么多錢。
「靜萱,我們還是下樓吧,樓下的衣裳就很好了!
柳文心聽見了熟悉又厭惡的聲音,轉頭一看就見到了嚴婳熙還有于靜萱。
剛剛還吵著要去三樓,卻被云裳閣掌柜羽娘所阻止的柳文心,沒顧得上繼續找羽娘的麻煩,只說出了一句充滿惡意的話,「就你,當然一樓的衣裳就夠了,二樓的衣裳怕是你配不上!
過去柳文心在閨閣女子的聚會上沒少找麻煩,嚴婳熙一直當她是個孩子,不想與她計較,如今自然也不會跟她一般見識,再說嚴婳熙也的確覺得云裳閣的衣裳太貴,并不想買。
羽娘見客人要被柳文心趕走,連忙安撫,「姑娘,別急著走,二樓的衣裳不錯,肯定能挑到你喜歡的。」
「我就只是想挑一套衣裙在藥王祭當主祭時穿,就穿一次,你們的衣裳太貴了,不合算!
人家嫌貴,羽娘也不好再說,云裳閣一向不攬客,剛才攔下嚴婳熙是怕她是被柳文心影響,既然柳文心不是原因,她也不攔。
柜臺后的屏風突然傳來輕敲,羽娘不解,只能先把嚴婳熙安撫下來。
「這位姑娘,我后頭有點事,你稍待我一會兒。」說完也不讓嚴婳熙拒絕,讓人好生招待嚴婳熙就到后頭去了。
嚴婳熙只能留下來與柳文心大眼瞪小眼。
所幸羽娘不一會兒就出來了,笑意盈盈的道:「嚴姑娘,東家交代了,您的衣裳已經做好了,就在三樓,您等等我,我立刻去拿。」
「可我沒有——」
羽娘也不讓嚴婳熙再說,打斷了她,「我沒認錯人,您是嚴家醫館的嚴姑娘吧?」
「我是!
「那就是了,東家交代說您會來拿衣裳,而且已經結完帳了。」
嚴婳熙還想說什么,羽娘卻已經轉身走了,留下不知所措的她。
于靜萱也不解,三樓的衣裳那是什么價格。≡趺纯赡苁撬齻冇喌闷鸬?
若說有什么愛慕者預先為嚴婳熙訂了衣裳,于靜萱立刻就想到馮承紹,但就算是他,大概也沒資格上三樓,那么這衣裳又是哪里來的?
直到于靜萱抬眼望柜臺后的屏風,看見徐天磊偷偷探出頭露出笑臉,她才意會。
該不會這云裳閣也是毅王的產業吧!
她對徐天磊點了點頭,徐天磊便又消失在屏風后了。不一會兒,羽娘捧著一只錦盒走下樓。
嚴婳熙還想拒絕,于靜萱便接了過來,「掌柜,替我們謝謝東家!
「好的!
「靜萱……」嚴婳熙不明白,怎么她好像知道衣裳怎么來的?
「走吧,我們回去試衣裳了,不過……我相信夏東家的眼光肯定是好看的。」
夏?嚴婳熙呆了住,不會是毅王送的吧?
男人送女人衣裳是什么意思?嚴婳熙紅了臉,整個人都傻了。
結果,嚴婳熙就這么呆呆的被于靜萱拉走,于靜萱臨走之前還給了柳文心一個得意的笑容。
「掌柜,那嚴婳熙不過一個窮醫館的女兒,比不上我柳家十分之一,怎有資格穿得了三樓的衣裳?」
「既然是東家所贈,就沒有身分的問題!褂鹉锬托恼f完,就換上了一張冷漠的面孔,「另外,柳姑娘既然不喜歡云裳閣的規矩,東家說了無法接待你這位貴客,讓我好生送柳姑娘離開。」
「你!你在趕我?」
「柳姑娘,請知進退!
柳文心本不想走,可不知何時冒出了兩個大膀子的婦人,毫不留情面的一左一右架住她,把她給拉下樓去。
羽娘冷眼看著,直到柳文心消失了蹤影才交代下去,「記得,等等灑些鹽米去煞。」
那座屏風之后是兩間房室,一間是羽娘使用的帳房,一間是東家使用的休息室,這位東家的確就是夏景燁。
夏景燁雖然名下有不少產業,但明面上并沒有公開,都是羽娘在管理。
今天是夏景燁例行到云裳閣聽羽娘呈報的日子,稍早柳文心吵吵鬧鬧,羽娘呈報到一半不得不去處理,而后又是嚴婳熙前來。
那日夏景燁親自送嚴婳熙返家,看見了嚴長紘恭敬但卻疏遠的態度。
他不否認自己對嚴婳熙的確有著心動的感覺,但嚴長紘的拒絕無疑是在逼他打消這個念頭。
夏景燁本想讓兩人之間的關系順其自然的發展,沒想到會從徐天磊那里聽到嚴婳熙邀宴馮承紹的事。
近來徐天磊與于靜萱走得近,幾乎是無話不談,于靜萱雖然說了邀宴的事,但也說了嚴長紘及她都在,嚴婳熙與馮承紹并不是單獨相處,還說了邀宴原因是為了感謝藥田遭受病蟲害后藥材短缺,馮承紹第一時間就承諾要幫忙。
夏景燁聽了心里便有些不平衡,他可是作主讓軍醫營降低了備量,這才讓嚴家渡過了難關,怎么嚴婳熙就沒想來邀宴他呢?
他知道自己吃味了,而且當事人還不曉得他因此而生氣,但他堂堂男兒怎么可能開口說這事,也不好拉下臉去見她,于是就自己生著悶氣,結果他身邊的下屬都成了炮灰,每個人都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今日看見嚴婳熙出現在云裳閣,夏景燁一掃郁悶的心情,正想上前見她,就看到她被柳文心辱罵,他護犢子一般的把一套十分精致又價值不菲的衣裳送給了嚴婳熙,替她長臉。
既然是她做為主祭時要穿的,他便開始期待藥王祭了。
今年是毅州成了夏景燁封地的第一次藥王祭,所以刺史主動邀請夏景燁。
他不愛這種繁雜的儀式,本打算拒絕,是聽說另一名主祭是嚴婳熙,他才應了下來,如今她需要一套主祭時穿的衣裳,他送她正好。
不知嚴婳熙穿上那身衣裳是什么模樣,夏景燁這些日子的郁悶終于得到了紆解,露出了笑容。
徐天磊終于松了口氣,一直到藥王祭之前,主子的心情應該都會不錯,日子總算能好過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