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么多年來,修羅一直是這么生活著。他獨自一個人生活在黑暗之中,確實地執行組織分配給他的任務。而這么多年來,若要說有什么意外,那就是遇上司徒寧靜了。
幾年前,他接獲組織的命令,要他潛入皇宮、保護銀鏡公主的安全。
這對修羅來說是一個相當新奇的經驗,向來只會奪取他人性命的自己,如今必須成為某人的保護者?對方還只是個十二、三歲的小女娃兒!
直到見到了司徒寧靜,修羅才明白其中原因,貴為皇朝公主的司徒寧靜,是一個擁有驚人美貌的天真少女,或許正是那份難以言喻的美,為她招來了無數妒忌和無止境的殺機。
為了確實執行保護銀鏡公主的任務,他將目標鎖定在任無痕身上。
任無痕,名劍山莊的少主,同時也是東宮的太子保傅。接近任無痕并沒有想象中困難,在那幾個月里,他偶爾是名劍山莊的仆役、偶爾是任無痕的師兄弟,在任無痕入宮擔任東宮保傅的時候,他又化身為皇宮里最不起眼的角色,隱藏在暗處,默默地觀察著任無痕的一舉一動。
巧合的是,就在他自信可以完全取代任無痕這個人時,他接到了組織下達的格設令,有人付了一筆龐大的金額要取任無痕的性命。
就像奪走任何一個目標性命時的原則一樣,他給予任無痕說出他最后心愿的機會。然后,他頂替了任無痕的身分,繼續留在司徒寧靜的身邊,保護她、依照她的心愿傳授簡單的武功,當一名盡責的護衛。
“任師傅,我這套掌法打得好不好,是不是完全不輪給太子哥哥?”
“任師傅,你再多教我一點武功好嗎?我想象你還有太子哥哥一樣,有輕功可以飛來飛去的,那多有趣!”
“任師傅,外頭和皇宮完全不一樣,是個很有趣的地方吧?我真想出去走走,親眼看看外面的世界!”
美麗、單純,又天真的銀鏡公主。∷c他,是完完全全兩個世界的人,中間隔著天與地般難以跨越的距離。
打從有意識起,他就活在一個冷酷、再現實不過的世界里,想要吃東西、想要活下去,就得不斷地變強,直到成為被組織需要的人。
而她就像一只被關在籠子里的金絲雀,因為被皇宮里的人細心呵護著,那一雙美麗的黑瞳因為觸碰不到現實,所以能永遠維持澄澈的美麗。
她永遠不會知道,她的美麗與健康,是自己一次又一次殺掉潛入皇宮的刺客才得以維持的。
她永遠不會知道,她的笑容之所以始終純真,是多少人花了多少心血,努力為她打造出一個安全的皇宮。
她永遠也不會知道,她之所以安樂無憂,是因為他頂替了任無痕的身分,順著她的要求,為她編織出一個虛幻快樂的世界。
他所做的這一切,真的只是為了任無痕臨終前的心愿嗎?他不知道……或許,在自己戴上任無痕這副面具的時候,他也產生了和他相同的心情——他從沒想過人世間存在著這樣一份無瑕的完美,一旦遇上了,他愿意傾盡一切維持她的美麗與純真。
所以,當組織后來撤回對銀鏡公主的保護令,他確實以任無痕的身分離開了,但也沒有真正的離開。
他依然接受組織的命令游走江湖,他依然是人人畏懼的修羅,但是只要一有空閑,他就會易容潛入皇宮,隔著一段距離遠遠地守護著司徒寧靜。
幾個月前,他接到命令前往外地暗殺組織指定的目標,等他完成任務已經是兩個月以后的事。
他立刻重返皇宮,這才發現司徒寧靜因為一場意外被毒瞎了雙眼!
他憤怒、焦慮,尤其當自己發現這場意外居然來自于組織的策畫,他心里更產生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對組織的反感和厭惡。
從那一刻起,他主動切斷了和組織的聯系,不動聲色地隱藏在皇宮里,成為司徒寧靜專屬的保護者……
咯!突然,門外傳來一聲幾乎細不可察的輕微聲響,讓原本在黑暗中閉目養神的修羅倏地睜開雙眼,黑瞳警覺地瞇起,渾身緊繃地注意著門外的動靜。
不一會,窗邊多了一根小木管,從里頭徐徐噴出了一股青色的煙,修羅的嘴角勾起淡淡的冷笑,隨即主動在床上躺好,然后開始耐心地等待著。
又過了好一會,當整間房里已經被青煙所籠罩的時候,兩扇木門從外頭被人推開了,三名蒙著面的黑衣人手持長劍闖入,瞄準了床上的位置同時出手,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將手上的長劍剌了過去——
就在劍尖即將剌到躺在床上的目標時,一道更快的劍氣,無聲無息地從左到右劃了過去,這見血封喉的狠招,讓三名黑衣人連反應的機會都沒有,就“砰”一聲倒地死去。
修羅自床上坐起,輕輕甩掉殘留在指尖、鋒利匕首上的血跡,接著,他彎身檢查死去的黑衣人,最后在他們的上臂發現了相同的烙印。
“嘿,連你也敢來惹我?”修羅嘴角勾起冷笑,從床上取出一副面具,踩著無聲的腳步離開了……
。
鋇月如弓,冷冷地懸掛在夜空之中。
位于城外十里左右僻靜的竹林邊,站著一名皮膚異常白皙,身軀又高又瘦的男子。他的面頰清瘦,唇色帶了點病氣,狹長的鳳眼盈滿了既期待又緊張的情緒。
遠遠地,路的那一頭出現了一抹身影,氣喘吁吁地朝竹林的方向急奔而來,守在竹林里的高瘦男子心中一喜,展開極快的輕功,一眨眼就來到那人的身邊。
“怎么樣?得手了嗎?殺掉他了嗎?”他細如枯爪的五指用力扣住來者,語氣興奮地急急問道。
“彥堂主,沒、沒有……”一身黑衣、氣喘吁吁的男子搖了搖頭,面罩下的雙眼流露出極度的恐懼。
“怎么可能?其他人呢?”被喚作彥堂主的清瘦男子面色一沉,語氣變得更嚴厲了。“為了今晚,我一共派了十五名人手,其他人都到哪去了?別告訴我,你們這么多人居然連一個人都解決不了?”
“其他人……全、全部都死了!”黑衣男子說到這里,突然伸手緊緊拉住自己的主人,拼著最后一口氣說道:“快走!他……他就要追來了……”
說完這最后一句話,黑衣人嘔出一口鮮血,身軀軟軟地倒下了。
彥堂主狹長的鳳眼露出一絲恐懼,這才注意到屬下的背后被劃出一道長長的傷口——自己只顧著追問結果,居然會忽略這再明顯不過的事實。
修羅出手,見血封喉,從來不曾失手。既然不曾失手,就不可能讓對方有機會逃走,甚至留著一口氣來到這里通風報信。
修羅讓他留著一口氣的目的,只是想順著他的行跡找到自己——
“。 毕朊靼椎乃查g,彥堂主的背后已經出了一身冷汗,而就在他起身的那一瞬間,一柄鋒利的長劍無聲無息抵住他的脖子。
“修、修羅……”他的身體不自覺地發顫。
彥堂主聽到背后傳來若有似無的輕笑聲,接著,他感覺到原本站在自己背后的人緩緩走到了面前,他瞪大眼,驚恐地瞪視著一身白衣、臉上戴著一張猙獰的修羅鬼面具的男子。
“你最后的心愿是什么?”低沉的男音淡淡提出了問題。
“你、你……不能殺我!”彥堂主因為恐懼變得結結巴巴,隱約知道自己在劫難逃,卻又不甘心就這么死去!吧项^對你下了格殺令!你……你若是敢動我,就是和整個組織作……作對……”
“若真想殺我,為什么派你來?”修羅似笑非笑地問。
組織里與他能力相當的人不超過五人,如果組織真的下了格殺令,絕對不可能派出彥堂主這種低階等級的殺手。
“是……是我不小心偷聽到他們的談話,所以……所以想要先下手為強!”彥堂主心里后悔到了極點,他對修羅徹底坦白,只希望對方能饒恕自己的性命!吧项^要殺銀鏡公主,可……可你卻救了銀鏡公主,犯了組織的大忌,所以上頭下了命令,任何人只要能取你性命,就可以獲得獎賞。”
同樣是組織里的殺手,他就不相信修羅能有多強?再怎么強也不過是一個人,所以他帶了自己的手下,搶先一步趕到這里,希望能割下修羅的人頭,提升自己在組織的地位。
“你最后的心愿是什么?”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修羅亦不再浪費時間。
或許是知道自己難逃此劫,彥堂主沉默片刻后才說道:“江湖上傳聞,從來沒人見過修羅的真面目,既然我要死了,我想看你的真面目,否則我死也不瞑目!
修羅鬼面具下傳來了幾聲低笑,似乎覺得他的要求十分有趣,但修羅卻沒有多說什么,伸手取下面具,跟著輕輕扯下易容的面皮,讓彥堂主清楚地看見他真正的容貌……
下一刻,修羅手上的長劍迅速結束了彥堂主的性命。
修羅面無表情地甩干長劍上的血,腦海里揮之不去的是彥堂主方才說過的話:組織要殺銀鏡公主!
他重新戴上面具,最后施展輕功,往京城的方向前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