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當司徒炘再次轉回史館的時候,發現里面多了幾名史官,卻再也找不到方才那名老史官了。
“方才留在館里那位老史官呢?”司徒炘心里著急,直接抓起其中一人追問。
“呃……老史官?下官不知道殿下問的是誰!”年輕的史官抖呀抖的,完全不明白太子殿下在找誰。
“不知道?”司徒炘怒瞪著史官,語氣十分不悅。“他年紀大約六十幾歲,身上穿著和你們一樣的灰藍色袍子,還留著一把白胡須!”
“回殿下……史館里任職的史官全部都在這了……完全、完全沒有殿下形容的老人家!”那名史官雖然害怕,但也只得硬著頭皮回答。
“沒有?”司徒炘雙眼危險地瞇起,心里雖然覺得奇怪,伹眼前這群人又不像是在說謊,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確實……確實沒有。”史館內所有的史官神情都很緊張,不明白太子為何突然出現,還要找一個史館內不存在的人!笆佛^內年紀最大的史官今年才五十歲,但是他并沒有白胡子!”
“真的沒有?”司徒圻松開手,腦筋迅速轉動著。
如果這些人沒有說謊,那么方才的白發老者又是誰?他假扮史宮的目的何在?他似乎刻意要將某些事情泄露給自己,那么他真正的身分是誰?
司徒炘一時之間毫無頭緒,最后決定還是到御史大夫那里走一道。因為全國官員、還有王宮里所有人員的資料,全都詳細登記在御史官的名冊里,就連他想要查詢的太府院、有權利竄改紀錄的人也登記在里面,只要再走一趟御史官的地方,就能查到所有需要的姓名了。
。
“死了?”當司徒炘直接從太府院趕到御史官辦公的地方,卻從御史大夫那里得到了讓他震驚不已的消息。
“是!蹦昙s五、六十歲的御史大夫專心地翻著冊子,詳實地回報司徒炘的問題。“殿下問的人名叫張為宗,他于皇朝二十四年五月進入太府院,皇朝五十年五月的時候,突然得了一場急病就去世了!
“那么接替張為宗的人呢?現在在哪里?”司徒炘急問。如果張為宗死了,那么替換的人很有可能就是竄改資料的人。
“這……多半都還留在太府院吧!”御史大夫不用翻本子,就直接回答。太府院里多半是半退休狀態官員喜歡的職位,工作簡單輕松,主要就是記錄一些天子的收入和支出,所以也不會有什么大幅度調動。
司徒炘沉思片刻,才以試探性口吻問道:“那么,皇朝五十年到六十年之間,太府院還有沒有離職、或者是告老還鄉的官員?”
司徒炘的話似乎喚起老御史的回憶,他翻了翻手上的冊子,有些驚奇地說道:“殿下這么一說,下官倒是想起了這件事,那時候太府院不知是誰染上怪病,醫也醫不好,讓太府院好幾位大人都染上了病,最后這件事鬧大了,有些大人只得辭官回鄉養病呢!下官記得……那大概是皇朝五十五年左右的事吧!”
“御史大人是否還記得那些人的名字?”司徒炘一喜,連忙問道。
老御史點點頭,一邊翻著名冊上登錄的姓名,一邊拿筆將正確的名字全都謄寫在另外一張白紙上面。
“就是這些人!崩嫌穼敃r告病返鄉官員的姓名、居住地等詳細資料全都寫了出來。
“多謝御史大人!彼就綖孕⌒牡貙⒓垙埵掌穑涀∑渲幸幻鋺粼诰┏堑念佇展賳T,打算等一會立刻出宮拜訪。
“太子殿下,您為什么突然對這些人這么有興趣?”老御史好奇地問。
“沒什么,只是做點私人的調查!彼就綖缘恍Γ辉俣嗾f什么,再次乘著軟轎離去。
太子才離開不久,一名內侍官也跟著匆匆趕到了御史官的面前。
“喔!黃公公,今天是什么風把你吹來了?”老御史立刻認出來者是長年跟在皇帝身邊、也是皇帝最信賴的內侍官。
“皇上有旨,要你即刻到御書房走一趙!秉S公公迅速傳達皇令。
“啊?發生了什么事?”老御史一頭霧水,完全不明白發生了什么事。
“也沒什么特別的事情!秉S公公和老御史交情不差,于是特別吩咐道:“只不過,方才太子殿下來你這里問了什么,等會你記得一五一十地稟告圣上,一個字也別漏,那么我保證什么事情都沒有,明白了嗎?”
老御史一怔,心里隱隱約約泛起了一種不祥的預感。
。
我全部都知道喔,爺爺在臨終前將所有的事情都告訴我了!
太府院里,參與過修改資料的人全都被皇帝滅口了!哼!我爺爺若不是年紀大了早兩年告老還鄉,只怕最后也得死在皇帝的手上。
那些人哪里是染上怪。刻涸揪褪腔实鄣乃饺藥旆,但偏偏皇帝也有不想讓人知道的秘密,那時候他向太府院取了很多銀兩,偏偏當時的大官令張為宗腦筋不轉彎,硬是將每一筆支出記下來,所以成了第一個替死鬼。
后來皇帝下令,要太府院的人將張為宗寫的紀錄銷毀,重新謄寫一份新的,其他人見張為宗死得冤枉,根本不敢違抗圣命,按照皇帝的指示改了內容,但又怕皇帝也像對付張為宗那樣對付自己,所以紛紛宣稱染了病、打算早早離開宮廷,以免惹禍上身。
其中一個姓柳的官吏離京前曾來探視我爺爺,兩人關在房里說了一整晚的話,那個姓柳的回鄉后不久也死了。爺爺知道這件事后郁郁寡歡,不久后也生了一場病,臨終前他將我喚到床前,這才將這個秘密說給我聽。
在那幾年之間,皇帝一共支付了幾十萬的黃金給同一個人,我能給你對方的名字,因為我也不打算去查這件事,爺爺臨終前交代過,從他以后,顏家子孫不許再入朝為官,這件事情誰也不準再提起。
嘖!我不知道你是誰,也不知道你為什么要查這件事,不過我已經把我所知道的一切全都告訴你了。
為什么肯說?哈!或許是本少爺看你順眼,今天心情也恰巧不錯。
不過你記清楚了,一旦你走出了顏府這扇大門,我們就形同陌路,不管你再來問什么,我一個問題都不會再回答你。
原本模模糊糊的揣測,如今變成某種呼之欲出的答案,近得就像是只要伸手掀開眼前的薄紗,就能看見最后的真相……司徒炘坐在轎子里,腦海里整理著奔波一整日得來的消息,任由轎夫緩緩往回宮的方向前進……
從皇朝五十年左右、或者更早之前,父皇秘密委托某人為自己做事,他每次都會付出一筆可觀金額,為了不讓人察覺這些事情,他先是命太府院的人竄改資料,甚至不惜殺人滅口,絕不讓人有繼續調查的機會。倘若不是御書房發生了火災,自己也絕對不會察覺到這件事。
父皇亟欲隱藏的秘密、父皇禁止任無痕繼續留任東宮、父皇命蕭妃對銀鏡公主施展鎖心咒……這全都是在那一兩年之內發生的事情,彼此之間會有關連嗎?
“皇甫英東……”司徒炘喃喃念著這個名字。這就是當年和父皇有書信往來者的姓名。這名字,聽起來不像是皇朝子民普通的姓氏,他是誰……自己又該從哪里開始調查這件事?
就在這個時候,原本緩緩移動的轎子突然停下,轎外傳來了隨行內侍官,壓低了嗓音說道:“爺,前頭有宮里的人呢!”
司徒炘心里覺得奇怪,伸手掀開轎簾,這才注意到他們不知不覺已經來到皇城的東門前,他目光一轉,看到一名身穿寶藍色衣袍的太監站在路中央,他的身后還站了一支宮廷禁衛軍的隊伍,看起來是像特意守在這里。
“太子殿下上前領旨。”太監對司徒炘朗聲說道。
司徒炘臉色一凜,立刻下轎單膝跪下,恭敬地聆聽圣旨。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今查北方鄰國‘北鳴’、‘蒼梧’、‘玄萁’有結集軍隊、進犯皇朝邊境之意……特封東宮太子司徒炘為‘鎮北將軍’,領兵一萬,即刻前往‘北鄴城’進駐……可自行招募精兵五千,即刻生效,欽此!
宣旨后,太監將手上圣旨收起,緩步向前,交給了神情錯愕、依然單膝跪在地上的司徒炘。
“太子殿下,接旨吧!”太監神情淡漠地吩咐!盎噬咸貏e交代,軍情緊急、片刻不容耽擱,請太子殿下立刻接旨出發吧!”
“……”司徒炘沒有說話,整個人依然處于震驚之中。
北方幾個鄰國蠢蠢欲動的消息,確實是目前皇朝的隱憂之一,但父皇早已派了幾位驍勇善戰的將軍鎮守在北鄴城,一直以來軍情也相當穩定,為何突然之間要自己去鄴城呢?
“太子殿下?”太監的聲音多了一絲不悅。
“在出發前,我想……”司徒炘原本想開口要求直接面圣,卻在太監身后那一群人之中,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灰色的內侍官衣袍、畏畏縮縮的模樣,是那個藏在銀舞殿外窺探的太監!
錯了!這個模樣畏縮、長相不起眼的太監并不是后宮的眼線,而是奉了皇帝的命令、藏身在銀舞殿外監視自己一舉一動的太監。
打從一開始,這太監的目標就是他,一想到這太監暗地跟在后頭、秘密注意著所有自己去過的地方,司徒炘的背后就流了一身冷汗……
將自己緊急調往北鄴城的圣旨并不突然,也不是因為北方出現了危機,而是因為自己開始調查皇朝五十年間的往事……
“太子殿下,您別譏我們難做人吶!”太監壓低了聲音提醒,目光有意無意地瞥向身后的禁衛軍,暗示著倘若太子想抗旨,那只得直接押送大牢了!
“……臣接旨!彼就綖孕闹幸怀,在這剎那之間強迫自己冷靜,他斂下眼,神晴恭敬地接過了圣旨。
“這是皇上特地為殿下選的良駒!币娞咏舆^了圣旨,太監微笑轉身,從身后的禁衛軍手邊牽過一匹駿馬,將它交給司徒炘然后說道:“奴才身后這些人,也是圣上特別挑選、護衛太子殿下的禁衛軍,請太子殿下先行出發,圣上欽點的一萬精兵隨后就會跟上。”
司徒炘知道自己此刻別無選擇,只能沉默地上馬,若有所思地抬頭看了明明近在眼前,卻怎么也無法踏入的皇宮,最后牙一咬、拉起韁繩輕喝一聲,頭也不回地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