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怕?”他摸摸臉上的銀色面具。
她歪著頭,嬌憨的直視他的面具,抬手碰了碰,立即感覺到環著自己的雙臂僵了下。
“沒見過,所以不知道怕不怕,不過你的面具做得很精致,很好看呢。”她笑說。
她沒有矯情的說不怕,他心里還是滿意的。不像以前某些女人,表現出情深義重的說不怕,卻在看見的剎那尖叫不停,甚至嚇得暈倒。
他想著那些女人的表情,有些閃神了,當他左臉頰感覺到涼意,回過神來時,便看見她手里拿著他臉上的銀色面具。
他瞳孔一縮,緊張的望入她 的眼底,等著下一瞬便會出現的恐懼尖叫。
可是……沒有。
她只是定定看著他隱藏在面具下那些凹凸不平、顏色不均的疤痕。
然后他看見她的眼眶微微紅了,眼里泛起了一層水霧。
“初茵……”他的心緊緊一縮。
“這一定很疼的,對不對?”歐陽初茵不是矯情,她是真的心疼了。這傷疤不是刀疤、不是燒傷燙傷,像是在粗礫上反復磨著才留下的傷疤,那得多痛啊!
“不疼。”他聲音變得低啞,有什么堵著喉嚨。
從沒有人問他疼不疼,因為當初父親亡故,整個封家堡陷入一團混亂,而母親柔弱、弟妹幼小,讓當初年僅十六歲的他必須撐著傷體擔起一家之主的重任。外有覬覦封家堡的敵人虎視眈眈地準備隨時咬上一口,內有欺主的惡奴,內憂外患讓他心力交瘁,也沒有人在意過他到底痛不痛。
“騙人,我額頭上這么小一個傷都讓我好疼好疼,你怎么可能不疼。”她微噘著唇。
“我是男人!彼蝗挥邢胄Φ臎_動,卻有梗著喉嚨,鼻頭發酸。“已經不疼了,真的!
“嗯猛爺是,好了就不疼了,我也不疼了。”她說,決定今晚關于他傷疤的談話到此結束。
低頭把玩著手上的面具,她突然眼睛一亮,抬起頭睜著大眼期待的望著他,“你這面具好好看,可不可以也幫我做一個?我要整個臉的,從這里到這里!彼戎鴱拿济奖窍碌姆秶!耙院缶涂梢源魃狭恕!
“為什么想戴面具?”他不解。
“二哥哥說我出門要把臉遮起來,不然會被人抓走……”她秀氣的打了個呵欠,靠回他懷里又蹭了蹭。
她生得這般美麗清靈,確實容易引來覬覦,不過既然她已經是他封言真的妻子,他自會將她護在羽翼下,斷不會讓人褻瀆了她。
“想睡了?”封言真低聲地問。
“嗯,好累……”歐陽初茵低喃。“可以嗎?”她問的是面具。
“好,我會命人幫你做一個!辈贿^是個面具,雖然材料名貴了些,不過他還不放在眼里。“讓你陪嫁丫鬟進來伺候你梳洗吧。”
她點點頭,離開他的懷抱,看他拿起面具重新戴上,張了張口想說什么,最后還是放棄,讓四個婢女進來。
“我到隔壁梳洗!彼淮宦暠汶x開新房,等到梳洗完,又聽了暗衛報告一些事情后,回到新房時,他的新婚妻子已經睡了。
四婢顫抖的跪下請安,心里不停哀嚎:小姐啊,這是您的洞房花燭夜,您怎能就這樣自個兒睡了呢!
“下去吧。”他向來不喜有人近身,所以一直沒有貼身伺候的人。
四婢如蒙大赦,魚貫退下,紫婉走在最后,反身將房門關上,輕輕的吁了口氣。
堡主氣勢很驚人,可乎不像傳言中的那么殘暴冷酷,以折磨人為樂。雖然……雖然她們確實看到堡里的一些仆從,如傳言中有的斷手斷腳,有的少了只眼睛或耳朵,都是身體殘缺的,但她總覺得那不是堡主造成的。
房里,封言真默默的站在床邊,看著已然熟睡的人兒。
他的妻子,可愛的、嬌憨的、美麗的、單純的、善良的,他的妻子。
岳父信上說,初茵的身體還沒完全調養好,他知道岳父的意思,她還小,身體也不是很好,至少得再調養個兩年,他不急,更何況原本就有近不了身的準備,他根本沒打算馬上圓房,甚至已經有做一對名義上的夫妻的覺悟。
現在這個樣子,比他預想的好上太多太多,他已經很滿足了。
站在床邊靜靜的看了一會兒,想到還有些公事未處理,他彎身輕柔的為她掖被子,撫了一下她的臉頰,好一會兒才轉身離開去書房。
他沒有發現自己離開后,床上的人便睜開了眼睛,眼底一片清明,方才那嬌憨可人的模樣早已消失不見。
“仔細守著!彼麑﹂T外的四婢吩咐,徑自離去。
四婢擔憂的互望一眼,這新婚之夜,小姐自己先睡了,姑爺也沒留在新房,這……這該怎么辦?
封言真坐在書房里,視線盯著攤開的帳本,過了一個多時辰,帳本依然停留在同一頁。
一直輕敲著桌面的食指停了下來,他輕輕撫上左臉的銀色面具,眼神晦暗不明,添了幾許復雜的情緒。
她是真的不怕他,是吧?甚至覺得疤痕是男人的英勇標志。
長久以來,銀色面具已成為封家堡堡主的象征,不識得他面目的人,看見這半邊的銀色面具也知道他是封家堡堡主,之后便露出敬畏、恐懼的態度。
偏偏她卻覺得面具好看,要他也幫她做一個。
一聲低低的笑不自覺逸出口中,她真的……好可愛。
“叩叩。”兩聲敲門聲響起,隨即是封言昌的聲音!按蟾,你在里面吧!”
封言真收拾好情緒,才起身開門。
“怎么來了?歐陽家來的人都安置好了?”歐陽家兩兄弟歐陽青楓和歐陽青槐負責送嫁,會在封家堡待上幾天,確認妹妹一切安好之后才返回。
“都安置好了,歐陽青楓和歐陽青槐在客院,一干送嫁護衛安置在仆院。”
“辛苦你了!狈庋哉孓D身回到書桌后!坝惺逻M來說吧!
放雜草跨進書房,反手將門關上。
“大哥,大嫂怎么樣?”封言昌這“大嫂”兩個字叫得有點別扭,才不到十六歲的小丫頭,連妹妹年紀都比她大。
“為什么這么問?”封言真疑惑。
“我聽歐陽青槐說,大嫂因為不小心落水受傷失憶,不記得八歲以后的事,所以個性已經恢復成小時候的樣子,本來我不太相信,可他們說得很肯定,我是半信半疑,不過現在看來并不可信!
“是真的!狈庋哉娲瓜卵郏卣f。
“咦?是嗎?那為什么大哥你會在書房?”封言昌訝異的問。
“言昌,你如果太閑的話,慶祥行那批貨就交給你去處理好了!备覇柎蟾绲姆績仁拢懽硬恍“。
“我不閑,我忙得很,拜托,大哥,我手上已經有十二家商行幾十批貨物要處理,慶祥行這批貨還是留給其他管事們吧!”封言昌臉色大變2,十二家商行聽起來不過爾爾,但是這十二家商行在全國可是有不少分行呢!
“是嗎?”封言真挑眉。
“當然。”封言昌重重的點頭?傆X得大哥好像有什么地方不一樣了,卻一時之間又看不出來哪里不一樣,讓他心中有滿滿的好奇啊。
“可我怎么看不出來你很忙?有閑工夫問東問西,看來還是游刃有余,我想再加幾家商行應該沒問題!
“啊!大哥……”封言昌垮著臉,哀怨地望著兄長。真是的,不過就是關心一下,就知道欺負他。
封言真見狀失笑,視線飄向新房的方向,眼底泛起一股溫柔,好一會兒才收回視線,望向關心看著他的弟弟。
“言昌,事情調查得怎樣?”他轉移話題,和初茵之間的事,沒有必要讓第三人知道,他甚至想將她藏起來,只有自己能看見她的風情。
封言昌聞言,臉色變得凝重。
“大哥推斷得沒錯,那年截殺你和爹的人,其中之一確實是郭勝隆,青華門二長老的大弟子,另外兩個目前我還沒查到,但是我想和青華門脫不了關系!
“嗯,郭勝隆目前人在何處?”
“襄城。”
封言真食指輕輕敲著桌面,思考著。
“如果給你影衛二十,你有把握將郭勝隆生擒嗎?”
“郭勝隆狡猾又詭計多端,武功也不弱,奪命簡單些,生擒的話,要看傷不傷得了?”封言昌詢問。
“別死了就行!狈庋哉胬淇嵋恍。
“行,沒問題,不過為何要生擒?直接殺了不是干脆。”
“另外兩個人還得從他口中挖出來。”
“喔!也對!狈庋圆腥淮笪颉
“等歐陽家的人離開之后,你馬上帶著人出發。”
“我知道了!狈庋圆c頭。
之后兄弟倆討論了一些細節,又重新分析受傷的線索,在三更時分結束討論。
封言昌離開后,封言真又在書房坐了好一會兒,最終還是起身離開書房,走向新房。
房里燭火已滅,不過黑暗無礙他的視線,經過外間,點了守夜的婢女睡穴,走進內室,他來到床邊,撩開帷帳。
對她最后的印象,是她被救醒后,小小的身子哆嗦著,全然不顧身上的傷,整個人拼命的往角落躲,蜷縮著不斷尖叫哭泣,什么人也接近不了她。
他原打算每年撥出一些時間過去探望她,就算不能陪在她身邊也無妨,卻沒想到那年回程途中會遇到截殺,最后父親傷重不治,他受了重傷,半張臉也被對方刻意的毀了。
“這么一張鬼臉,也虧得你不害怕!彼麕捉鼰o聲的低喃,眼底的溫柔幾乎滿溢,有些癡癡的看著她的睡顏,就這么靜靜的望著她,直到天將亮,他才回過神。
他回身脫下外衣,輕手輕腳的上床在她身邊躺下,側身面對著她,好一會兒才傾身在她額上印下一個輕吻,將她攬進懷里,長長的吁了口氣,閉上眼睛睡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