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工作室的孫沁恩接到蘭姐的電話,告知要召開緊急會議,因此立即放下手邊的劇本,趕到「星杰影視傳播公司」,越過大廳時身警衛人員打了招呼,匆匆地奔到電梯口。
眼見電梯正要關上,她激動地大喊:「等一下——」
電梯門再次滑開,她踏進去,赫然發現里面的人竟是卓開毅。
幽閉的空間里浮漫著一股無以名狀的曖昧氣氛,光潔的鏡面映出兩人的身影。
卓開毅單手插在牛仔褲的口袋里,透過鏡面凝視著她美麗卻略帶疲憊的臉龐。
上星期在道具間發生爭執后,她仿佛刻意要躲開他似的,再也沒有來劇組探過班。
他輾轉反復地想著兩人之間的對話,究竟是什么無法言喻的傷痕,讓她將自己放逐到南半球的熱帶小島呢?
那一晚,她的心碎是為了誰?
是誰讓她墮落的需要用酒精麻痹思緒,縱情地投入陌生人的擁抱尋求安慰呢?
「制作人找你嗎?」卓開前試著找話題,打破沉默。
「對。」她眼睛盯著一格一格往上爬的燈號數字,企圖忽視他帶著探詢意味的目光,故意將話題兜到公事上,問道:「今天劇組沒有戲嗎?」
「本來有七場戲要拍,但因為場地商借有點問題,所以先暫停。剛好制作人說要召開緊急會議,所以我就先趕過來看看。」卓開毅解釋道。
「還習慣我們的制作環境嗎?」她隨口問道。
「簡直是爆肝之旅,沒有一天準時收工。」他苦笑道,忍不住抱怨起克難的工作環境、氣候不穩定、沒有象樣的大型片場,就連向市府團隊商借場地的手續都繁瑣的要命。
此時電梯抵達目的地樓層,兩扇門滑開來,沁恩率先跨出電梯,快步地走到會議室。
室內的空氣有些緊繃,蘭姐坐在長桌的前方,桌上擺放著一落落的卷宗和財務報表,還有一壺喝了一半的咖啡。
「蘭姐,你找我們有什么事?」沁恩拉開椅子入座。
「卓導,沁恩,你們來得正好,我有重要的事要向你們宣布!固m姐翻閱了下手邊的劇本后,繼續說道:「卓導,目前拍攝的進度如何?」
「依照先前劇組的規劃,現在的戲全都是以棚內為主,預計等下個月特效小組和武術指導報到后,就會開始拍棚外的戲!棺块_毅拉開椅子入座,報告拍攝進度。
蘭姐清清喉嚨,表情嚴肅地說:「我今天找兩位來,是有點事要跟大家商量一下。原本這部戲在籌拍階段時,是鎖定陸尚之擔任導演,所以相關的武術指導和特效小組團隊,也是由他負責召集選定他過去合作的老班底。」
卓開毅點點頭,從接拍這部戲開始,他就有當救火隊的心理準備。
「可是陸尚之后來和劇組意見分歧,在我們決定撤換導演時,我曾經問過武術指導和特效小組可否如期進劇組拍攝,他們口頭上都承諾我,在下個月初會進劇組報到。」蘭姐嘆了口氣說:「沒想到最近陸尚之在大陸接了一檔奇幻武俠劇,慫恿整個團隊去接拍他的戲,不來劇組報到了!
「這陸尚之擺明了是要找我們麻煩嘛!」沁恩氣憤地說。
「都怪我一時太過大意了,想說以前都合作的很愉快,所以只和大家做口頭上的約定,并沒有簽下書面合約。沒想到陸尚之會用多上一倍的酬勞,挖他們到大陸去拍戲,他們也顧不得什么職業道義了。」蘭姐說。
「那現在怎么辦?我們可以再找到其它團隊來支持劇組嗎?」沁恩焦急地追問。
卓開毅也不禁感到很頭痛,沒想到來臺灣接拍的第一檔戲,就面臨這么大的挑戰。
「上星期我去和武術指導他們敲定進劇組報告的確切日期,他們才告訴我要和陸尚之去大陸拍戲。這幾天我一直急著找其它團隊來支持我們的劇組,就連香港那邊的特效小組都托朋友去問過了,但大家都沒有檔期!
沁恩眉頭深鎖,緊咬下唇,思忖著過去合作過的人還有誰有這方面的專長,可以來支持劇組?
「沁恩,我從你還是小編劇時就一路看著你成為能獨當一面的編劇統籌,我知道你對戲劇的努力與企圖心,事實上,你過去主導的幾部戲也創下不錯的收視率,否則G臺的長官和紀先生不會支持你做這樣的戲,但是,可能光有企圖心還是不行的……」
她盯著蘭姐,忐忑地問:「蘭姐,你說這些話是什么意思?」
「我們都知道一部戲要成功,除了要有好看的劇本、有票房魅力的演員外,還要有完整且富有經驗的制作團隊,但目前以我們劇組的編制而言,根本達不到預期的標準,所以我剛才重審了一下劇本,我希望你能把格局拉小,將劇本做一些修整,針對要利用特效小組做出的爆破、槍戰、飛車等場面,做一點調整!
「蘭姐,如果做修改的話,就不能完整地表達出我的創作概念!顾虉痰貓猿忠岩。
「沁恩,我知道你對這部戲有自己的想法,但我有電視臺主管給的收視壓力以及市場考慮。我希望你能刪除部分的戲,改成加重男女主角的對手戲,畢竟感情戲還是觀眾最愛的部分。」蘭姐試圖說服她。
卓開毅翻看桌上的劇本,一一審視那些被蘭姐用紅筆刪除的場面。少了武打和爆破特效的場面,整體而言這部戲會顯得失色許多,沒想到國內的戲劇制作環境竟是如此不尊重編劇。
「難道沒有其它辦法了嗎?」沁恩倔強的咬著下唇,仍不肯輕易妥協。
「是不是只要找到物資小組和武術指導,沁恩的劇本就不必做任何刪戲或更動?」卓開毅突然打破沉默,介入兩人的談話。
「卓導,你有什么建議?」蘭姐問道。
「這部分我可以找我在好萊塢的合作團隊幫忙,過去我們拍攝影集的特技場面,都是由他們協助完成的,專業技術和拍攝經驗方面你們絕對可以放心!
「真的?」沁恩布滿陰霾的小臉瞬間亮了起來,恢復以往的生氣。
「好萊塢的特效小組……」蘭姐攤開財務報表,評估新加入工作團隊的可能性,薪資先不算,光是機票和食宿就是一筆可觀的開銷。
「蘭姐?」沁恩緊盯著她猶豫不決的臉龐。
「卓導,謝謝你的建議,但制作這部戲已經超出原定預算太多了,八千萬的制作費,不加海外版權,尚有一千七百萬的資金缺口,如果再加上好萊塢的特效小組和武術指導,制作費起碼還要增加三百萬到五百萬左右,完全超出公司能負擔的范圍!
沁恩頹然地垮下肩膀,到頭來想拍一部結合動作與推理的劇集,終究還是不可能實現的夢想。
「沁恩,不是我不想幫你,我也覺得你這個劇本寫得很好,但我身為制作人,有統籌預算的壓力!
「我知道!顾靼滋m姐的難處。
卓開毅看到她沮喪落寞的表情,不禁想起了從前的自己。剛入行時,他也曾經因為制作預算超支的問題而受挫,違背了當初的意愿,割舍追求夢想的驕傲。
「如果延請好萊塢特效小組和武術指導來臺合作的費用,算是我投資這部戲的資金呢?」不忍見到她失望的模樣,卓開毅提出建議。
「卓導,你是認真的?」蘭姐對于他的提議有些意外。
「雖然我對你們的戲劇環境不太了解,但我覺得沁恩的劇本寫得十分出色,尤其在剖析人性陰暗和復雜面時很有深度,這樣的戲若是少了爆破和能刺激觀眾視覺的畫面,會流于沉悶!棺块_毅給予專業的意見。
「……好吧,那我現在下去擬合約,至于投資金額,我們晚上再做細部的討論!固m姐踩著沉穩的步伐離開會議室,留下兩人獨處。
沁恩偏過臉,凝視著卓開毅俊酷的臉龐,疑惑地說:「為什么要幫我?」
「如果制作「黑暗槍神」是你的夢想,那么我想幫你完成它!顾淞恋难劬χ惫垂吹乜粗
在這共事將近一個月的日子里,她的專業表現已征服了他。
他佩服她企劃劇本的才華,更欣賞她執著認真、勇于追求理想的態度。
他們是很相似的兩個人,在個性上都有那么一點驕傲、強悍,面對夢想時會不顧一切地往前沖,拼勁十足。
「為什么?」沁恩完全被卓開毅給弄迷糊了。
她不懂這個男人究竟在想什么,為什么可以在前一分鐘惡質地勒索她的吻,又在下一分鐘溫柔到不可思議?
「我不想看到你失望的表情!顾蕾p的不只是她的外表,還包括她的創作才華,以及一顆看似驕傲卻脆弱的心。
她抬眸望瞭望他,心中有莫名的感動在蔓延。
對于他的告白,她不是無動于衷,而是不敢心動。像她們這樣倔強的個性,注定只會給人帶來傷害,何苦再添加一筆感情的孽債呢?
「我對你是認真的!顾卫蔚匚兆∷氖郑瑘讨纳袂榱钏裏霟岬男拟駝硬灰。
她心虛地垂下眸,閃躲他熱切的目光。
「我的喜怒哀樂與你并沒有關系……」她抽回手,想勸他別浪費感情了!肝摇粫o你任何響應的!
他錮住她的肩膀,不解地質問:「你究竟在逃避什么?」
「你這樣討好我是沒有用的,我不會愛你。」她揮開他的手,逃離他的鉗制,站起身要離開。
「孫沁恩——」他喚住她。
她頓了一下,背對著他。「投資的事隨便你決定,反正結果如何,我都不會接受你!
話一落,她拎起手提包,頭也不回地離開他的視線。
★☆★
時序入夏,氣溫逐漸攀升,但此刻車廂里的氣氛不僅有些緊繃,甚至讓人有猶如置身在北極的錯覺。
歐迎晨坐在駕駛座上,握住方向盤,隔著后視鏡覷看坐在后座的孫沁恩一眼后,又偷偷瞄了坐在副駕駛座上的卓開毅,快被兩人之間暗涌的詭譎氣氛給逼瘋了,尤其是沁恩姐,老是端著一副冷冰冰的表情。
沁恩刻意別過臉,將視線放在窗外飛掠而過的街景上,避免和卓開毅目光接觸的機會。
要不是今天必須一起去勘景,她還真不想見到卓開毅,他熾熱又犀利的眼色仿佛就要推倒她小心翼翼筑起的冷傲心墻,令她有些不安。
車子陷在擁擠的車流中,音箱里播放著流行音樂,在等待綠燈的空檔,沁恩定定地看向窗外,驀地騎樓下一抹熟悉的身影攫住她的目光。
孫沁恩的心猛地驚動狂竄起來,顧不得車子正停在馬路中央,她抓起手提包,打開車門沖下車,在一陣尖銳警告的喇叭聲中穿過擁塞的車陣,往騎樓走去。
「沁恩姐!」歐迎晨被她突來的舉止嚇壞了,緊握方向盤,分心注意交通路況。
「孫沁恩!」卓開毅拉下車窗呼喊她的名字,只見她一個怔愣在路邊,像是聽不見他們在身后呼喊的聲音。
「她怎么了?」歐迎晨焦急地問,眼看綠燈亮起,身后的車輛猛按喇叭催促他們開車。
「我下車看看!棺块_毅開門下車,顧不得狂竄的車流,閃過迎面而來的車子朝她奔去。
沁恩佇立在街邊,看著眼前西裝筆挺、舉止斯文的男性在助理的護送之下,鉆進一臺黑色奔馳車。
仿佛有一道尖銳的痛楚從心窩處竄出,在她的血液奔騰蔓延,灼刺著她的每一根神經、每一寸肌膚。
她像是被囚困在記憶回廊里,聽不見外頭紛擾的喇叭聲,也聽不見卓開毅在身后的呼喊聲,所有思緒全被凌亂的回憶占滿。
隨著黑色奔馳車緩緩駛進車流,像是點燃了一把烈焰在體內亂竄,她完全失去了理智,瘋狂地跑到路邊,跳上一輛空出租車。
「先生,麻煩你跟著前面那臺黑色的奔馳車!顾诤笞,焦急地要司機緊跟著唐力群的座車。
過往的記憶一幕幕滑過她的眼前,既清晰又殘忍,耳邊仿佛回蕩著急診室外唐母狂怒的嘴臉,像是恨不得所有刻薄的字眼全都化成凌厲的利劍,一刀刀地劈在她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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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沁恩!為什么發生車禍的人不是你?為什么在里面受罪的人不是你,而是我的兒子……
你這個女人根本就是瘟神轉世,你究竟要把力群害到什么程度才甘心,要是他再也醒不來,我一定要你賠命……
你看,力群根本不記得你了,他失去記憶了,因為知道你是間接傷害他的兇手,所以他選擇把你忘記,不想再和你有任何瓜葛,你滾,滾出我的視線,滾出力群的世界,永遠不要讓我再看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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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這場車禍,她的內心充滿懊悔和歉疚,加重了她的悲傷,只能懷著贖罪的心情孤單地被隔絕在他的記憶這外。
座車繞過幾條馬路后,停在一棟商業大樓前,司機下車打開后座的車門,沁恩隔著玻璃窗看見唐力群拄著拐杖,蹣跚地跨出車廂。
她匆匆付了車資,推開車門,思緒全被唐力群攫住,渾然不知在身后,卓開毅像一頭困獸般盲目地跟著她打轉,也跳上另一臺出租車在后頭追趕著。
她不知不覺地走到唐力群的面前,用一種很悲傷、很沉重的眼神凝視著他。
一年的時間不見,他看起來還是跟以前一樣,唯一不同的是,他手里多了一根拐杖。
自從出車禍后,唐母一直不讓她到醫院探視他,出了院后,也不讓她接近他,所有關于他的一切消息全都來自于他的干妹妹李佳盈。
她一直以為手術后,他的腳已經痊愈了,難不成留下了后遺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