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天衣吾風”大門,看見人來人往、伙計忙進忙出的繁榮景象,黎育清心知,今年歲末又有大筆股利要入袋。
到時候,拿這筆錢做什么好呢?
嗯,得好好合計合計,最好能夠用錢生錢,像致芬說的那樣,就算沒有男人傍身,還有個錢兒子給撐腰。
劉管事見黎育清到了,連忙把人給請進后頭堂屋。
這里是“天衣吾風”的第一間鋪子,不是最大最豪華、卻是地點最好的,若非它在這里打響第一炮,接下來的分店也沒辦法開得風風火火。
現在還有一、兩間分店,生意普普通通,得從這里把訂單往那邊送,致芬心大,急著再開新分店,黎育清和阿壢都不同意。
阿壢說:“別急,等每間鋪子的生意都忙不過手后再開!彼哪繕耸亲尠傩赵敢饫@遠路,也要盡快穿上“天衣吾風”的新衣服。
黎育清考慮的則是人手問題。
“天衣吾風”的名號越來越大,以件論酬的優渥工資傳揚出去,許多繡娘、裁縫都樂意投奔他們,問題是,這當中未免良莠不齊,若是手藝不足、影響衣服質量,怕會影響好不容易打下的名號。
不過她想什么都是多操心,反正生意有阿壢負責,點子有致芬去想,她只要照他們的意思把衣服組合起來、設計新繡樣就依照月月的說法,她就是負責苦力的部分。
這點,黎育清倒不計較,苦力就苦力吧,能夠和致芬合作才是最重要的。
進堂屋時,蘇致芬正左手搓揉著新布料,一面看著圖稿一面思考,然后拿起筆,在圖稿上頭多畫出幾道,想了想又搖頭,發現黎育清進門,她連忙招呼她過來。
“你看看這塊布,能不能做出這種三維效果?”怪模怪樣的話聽得多了,黎育清的理解力日益增強,她坐到蘇致芬身邊,也跟著抓磨新布,半晌,搖頭!拔铱春茈y,如果在里頭墊上一塊厚布的話……”
“不好,我要的是輕盈飄逸的感覺,再墊一塊厚布,感覺不對!
“嗯,要不,你把圖稿給我,我將布帶回去試試手,看看有沒有什么法子!
“你?這幾天不是要進宮了,哪有佘暇弄這個?”
“總有時間的吧!”
“不必了,這個讓我來傷腦筋,倒是你,進宮后,記得多看幾眼娘娘們的衣服,能的話畫下來,帶來給我做參考!
蘇致芬不托大,不會真以為自己的衣服獨一無二、無人可及,事實上,宮里裁的衣服總有其不同凡響之處,否則不會人人想仿效。
“沒問題!彼戳丝次堇铮S口問一句,“阿壢哥哥去哪了?我剛剛在外頭沒見著他,他去‘沐舍皂坊’嗎?”
“沒,我才從皂坊過來,他一大早就出門,問他去哪里也不講,問劉管事,他也是滿口支支吾吾,我懶得問,反正他還有酒樓飯館的事要忙!币皇莿⒐苁掠衅抻信,她真要以為兩人在后頭秘密搞斷背。
“酒樓飯館?你什么時候做這行了,怎么沒同我說?”
“哪是我做的,進了京才知道,早些年阿壢就開始做這行生意,只是全交代給手下經營,他的家底可厚著呢!
知道這件事,她還氣上好幾日,月月看不過眼,湊到跟前問:“莫非姑娘喜歡阿壢身無分文,只能任姑娘捏圓掐扁?”是啊,就是這樣,他當小廝,自己都拿捏不了,他變成大老板,哪天說要走人……她可沒人家的賣身契。
可,這話太自私,她說不出口。
“阿壢哥哥這生意做多久了?”
“不知道,也不想問!
見蘇致芬怏怏,黎育清連忙換話題,“今天是休沐呢,官家太太都得留在府里伺候老爺,我還以為生意會很差,沒想到外頭還是人擠人。”
“這間鋪子情況較好,畢竟是京城的精華地段,我己經讓人在外頭貼上告示,載明咱們各家分號的地址,并言明分店衣服的價錢比總店少一成,希望能讓富太太們移動尊駕,到別家店里訂衣服!
“致芬,你覺得生意好壞會不會和管事或裁縫、繡娘有關?”
“我看過分店做出來的衣服,質量并不差,但和管事的態度的確有關系,招呼客人這種事,還是得靠經驗,這里有劉管事撐著,自然沒問題,別的店就沒辦法了。可惜咱們就一個劉管事,若有專門訓練管事的書院就好,咱們往書院門口貼張招工啟事,還怕找不到好人才。”沉吟須臾,她又道:“也許咱們該認真思量思量。”
“思量什么?”
“許多高門大戶的世家千金不能經常出門,她們家風嚴謹,便是心里羨慕旁人有咱們的衣服可穿,也沒辦法拋頭露面,到咱們鋪子里挑布料、選款式,若是……”黎育清聞言,樂開眉,接話道:“若是咱們能訓練出一批人,專進豪門大戶,幫那些無法出門的太太姑娘們量身制衣,生意定會再多個幾成。我是這么想的,可說說容易,咱們的布那么多,總不能把滿屋子的布全送上馬車,一家家任人挑選吧!
“這哪有什么困難,只要把每塊布剪下巴掌大小一塊,一端縫在厚紙板上,紙板寫下布名、一尺要價多少,讓各戶小姐挑選,至于款式,就把我畫過的紙稿多畫個幾份、裝訂成冊,讓人挑選就成!
“咱們找的人不必會做衣服,只要有一張能言善道的嘴,能夠鼓吹婦人們多做幾身衣服,再訓練她們量身的技巧就成!
“這倒是個好辦法!崩栌迮氖中Φ。
許多她覺得困難無比的事,一到致芬那邊就變成簡單習題,她永遠有本事能繞個彎,將事情用最簡單的方式解決。
“等打烊后,我馬上吩咐下去,也許一、兩個月里,就能募到一批人!
“你不問問阿壢哥哥的意思?”黎育清直覺問。
提及阿壢,蘇致芬垂下眉睫,凝聲不語。
“怎么,你還沒拿下阿壢哥哥?”那次樂梁分手,她們給彼此打氣,不管是蘇致芬或黎育清,她們都愿意為愛情盡心力,本以為阿壢與蘇致芬近水樓臺,肯定會早早聽見好消息,而小丫頭與大將軍相隔千里,愛情遙遙無期,沒想到……“遜嘍,好歹你還是我師父。”黎育清學她的話嘲笑蘇致芬。
蘇致芬莞爾,回道:“有什么辦法呢,這時代流行青出于藍!
“是真的青出于藍,還是你并沒有自己想象中那么大膽?”黎育清反問。
她可是連霸王硬上弓那種話都說得出口的耶。“誰說的?別的東西沒有,我就是一顆膽子天生比別人大!
“所以你把自己的心思同他說了?你有沒有告訴他,你不在意他的背景身家,你想嫁的就只是他?有沒有對他說,世俗的看法太廉價,我們只經營高檔貨,不必把廉價品放在眼里?”
“錯,我用這種隱晦話語,萬一他腦子不夠好、理解錯了呢?我才不給他模糊的灰色地帶!卑鹊哪X子不夠好?!
這句話,黎育清怎么都無法認同,致芬聰明靈活、點子多多,卻常有疏漏處,若非有細心縝密的阿壢哥哥——填補,憑心而論,就算致芬是她最崇拜的人,她還是必須承認,沒有阿壢哥哥,所有生意都不會做得這般風生水起。
“所以你是怎么說的?”黎育清追問。
“我明明白白告訴他,我看上他了,如果他心里沒別的女人,可以試著考慮考慮他家主子,反正這么多年都跟了,再跟上一輩子也不會太差!蓖!黎育清真想給她拍拍手,好大膽、好……明白通透,果真是她心目中的大英雄。
急急抓起蘇致芬的手,黎育清催促問:“然后呢、然后呢?他點頭了嗎?”她無奈朝黎育清看一眼,一顆頭猛地垂下。
“什么態度嘛,到底怎樣了?別吊著我!崩栌灏阉哪樈o捧起來,追問。
“唉……他只有淡淡一笑!
在旁邊聽壁角的歲歲月月年年,表情都比他精彩豐富,至少能夠讓她明白,她們心里怎么想。
怎么辦呢?她可以輕易猜透別人心思,獨獨阿壢的心捉摸不透,他那一笑到底代表什么?
蘇致芬暫時性發瘋,該冷淡處理?抑或是……不屑、冷諷……她猜不出來,這年代沒有謊言偵測器,沒有心理醫生可以幫著她讀心,她只能在床上輾轉反側,想著他那淡淡一笑的真意。
“他的笑容里,有帶著惡意嗎?”黎育清問得小心翼翼。
問她?不如去求神問佛,猜準的機率比她分析的正確性更大。
煩啊煩啊,她快煩死了,早知道就別問,繼續猜猜想想、繼續暖昧不明,繼續用挑逗性言語,把他逗到情趣高張,自己忍不住跑來同她表白。
“如果我有答案早就進行下一步了,怎會卡在這里不上不下!币渤,想象、懷疑、充滿不確定的感覺,最令人憎厭!
“算了,別理那事,今天是讓你來試嫁衣的!碧K致芬甩甩頭,把問題暫且擱到一邊,拉起黎育清走往隔壁屋里。
屋里擺著兩個瓷姑娘,她們身上各蓋著一塊細綢布,蘇致芬用眼神示意,兩人極有默契地各走到一個瓷姑娘身前,三、二、一!
同時動手,將綢布掀開,頓時,兩件一模一樣的嫁衣在眼前展開,只不過一件大紅、一件珍珠白。
風仙領、窄袖,袖子在手肘上方系著一只緞制蝴蝶,蝴蝶上頭綴著細碎寶石,不繁復但異常精致,自手肘處往下則為散開寬袖。
與平常的嫁衣一層又一層裹出的臃腫完全不同,它強調腰線,所以上半身是緊身的,只在腰間用顏色略艷的紅色綢緞為腰帶在身后收攏,那片紅綢在后方形成一只大蝴蝶,和手肘處的蝴蝶相互輝映。
下身裙子像瀑布似的往下垂墜,后面的裙擺甚至還拖了近三尺長。
兩件衣服沒有太多的繁復刺繡,沒有綴上太多的珍珠寶石,只是利用深深淺淺的紅以及各色不同的白,創造出一份教人_驚艷的美感,令人眼睛無法移開。
這兩身嫁衣加入二十一世紀禮服的設計概念,只不過蘇致芬沒那么大膽,敢在裙子里頭放進鋼絲架,或在上半身置入清涼性感。
她只想帶動風潮,沒打算標新立異,在這個民風淳樸的時代里弄個不好,說不定會因為妨礙善良風俗被人架到木妝上頭用烈火烹烤。
到時,就算阿壢再有本事也沒辦法將她救回來。
唉,人家穿越女就是命好,隨便就會遇上皇子、王爺來當自家的男主角,她命差,只好拚命努力往上爬,好不容易瞧上小管事,還得慢慢花心思,把他給培養長大。
誰知道那個死沒良心的,也不想想自己的栽培之恩,趕緊主動湊上前、搶著對她獻身,聽見自己的求愛,還露出那樣一個不熱不冷的笑,好像她不是在告白,而是在說笑話給他聽。
啊……不想不想了,再想下去,腦子肯定要爆掉,與其老是揣測他那個意味不明的笑是什么意思,不如想想如何在發財路上走得輕松歡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