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后——
陽春三月,岸上一路垂柳,到處呈現生機,令人心醉神迷。
沈織織出神的望著遠處,空中此時出現一群歸鳥,她的嘴角不由得揚起一個弧度。
黃昏時候,倦鳥知返,那么人呢?是否也該回來了……一轉眼,五年寒暑過去,景色依舊,只是人事全非。
「織織啊,又在發什么呆?」
聽到身后的叫喚,沈織織立刻收斂自己的心神,拿起桶子,面向聲音來處應了聲,「石管事。」
「天氣雖然轉好,但早晚還是有點冷,」石南瞄了她單薄身子一眼,叮嚀著,「多加件衣服!」
「謝謝石管事關心!
看著她手中提著沉甸甸的水桶,他意會的開口,「怎么?又要去替大少爺打掃東風閣嗎?」
「是!股蚩椏楉槒牡幕卮稹
不知不覺,五年過去,秦震負氣離家之后,沒再回來過。但是她依然日復一日的將他的居所打掃得一塵不染,因為她依然記得當年的誓言,他一定回來——回來找她!
「石管事也知道我動作慢,所以我得要早點來打掃,」沈織織俏皮的說,「不然我可趕不上幫褚大娘做晚膳,會挨罵的!
事情的變遷有時令人覺得諷刺,原本富甲一方的秦府,因為二少爺不學無術,如今狀況已經大不如前。
秦記布莊的生意一落千丈,就連府里下人的月錢也一拖再拖,于是走了大半奴仆,留下來的幾只小貓只好咬著牙,做著比以往更多的活兒!敢膊恢撜f妳這丫頭愚蠢還是執著,」石南跟著沈織織登上木梯,走進了以前秦震所居住的東風閣,坐在椅子上,看著她勤快的擰布、擦拭桌椅,忍不住勸她說:「妳該知道,主子就是主子,奴才就是奴才,縱使老太夫人再寵愛妳,妳還是個奴才!
千萬別想飛上枝頭做鳳凰。
沈織織的動作沒有因為石南的話而有任何的停頓。
當年遇到秦震時,她只不過是個七歲大的孩子,對于秦震除了愛慕之外,更有說不出的崇拜。但隨著年紀增長,崇拜依然,愛慕更濃,但是她也慢慢明白自己與他之間的距離。
對于秦震,她從不做任何非分之想,因為他對她的心,讓她想默默的替他做些事罷了。
「天氣雖然轉暖,老爺子的身子骨卻沒什么起色,再這么下去,如何是好?」
石南忍不住嘆口氣。這府里上上下下沒半個人的嘴是牢靠的,除了織織這孩子,不論聽到什么、看到什么,都不會胡亂說,所以他自然而然的在她面前說著心里話,「明明已經派人捎了消息給大少爺,但怎么找了個把月,大少爺都還沒有送消息回來?」
就算是有再深的深仇大恨,他的父親都已病入膏肓,大少爺說什么也得回來一趟才對。
沈織織聞言也忍不住輕嘆。
最近夜里,看著天上繁星點點,她也會祈求老天爺讓大少爺快點回家,她沒有爹娘,所以沒法子盡孝道;但是秦震不一樣,他還有爹,縱使當年鬧得不歡而散,但父子哪有什么隔夜仇。
更何況,她心里頭明白,雖然秦震外表不馴,但骨子里還是關心自己的父親,若他再不回來,只怕會遺憾終生。
「這些年來,老太夫人虔心禮佛,老爺身子骨又一日不如一日,布莊的生意大半都交到二少爺手上,偏偏二少爺根本就不是塊做生意的料,對布料又不懂,搞得亂七八糟,大少爺再不回來,我看我們秦記布莊早晚會毀在二少爺的手里!乖浨赜洸记f的布匹是江南花色最美、質量最好的,無奈二少爺任意妄為,得罪了老師傅,能做事的人都被氣走了。再找進布莊的伙計,除了會逢迎拍馬屁之外,根本沒半點本事,于是質量一落千丈,上門的客人一日少過一日。
俗話說得好,慈母手下多敗兒,二少爺秦雷就是一個活生生的例子,季燕寵愛有加,寵得二少爺不學無術,天天只知縱情聲色,但因為一切都有季燕在背后撐腰,所以沒人敢指責他的不是。
提到秦雷,沈織織也忍不住喟嘆。
二少爺總是喜歡捉弄府里的丫頭,尤其是有些姿色的,上個月還有個丫頭因為被二少爺輕薄,投身后院的明圣湖自盡了。
這件事差點鬧上衙門,季燕硬是從已經很不寬裕的府里和布莊賬房拿了一大筆銀子堵了那丫頭在鄉下親人的嘴,才讓這件事就這么有驚無險的過去。
事情發生后,秦雷是安分了幾天,但是這一陣子,聽說又開始上妓妨去花天酒地,正所謂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織丫頭,妳十七了吧?」石南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問。
「是!
「妳這丫頭長得還有幾分姿色,」他帶著審視的目光打量著沈織織靈活的大眼睛,「倒要慶幸當年妳得罪了如夫人,讓妳因禍得福跟著老太夫人,這才讓二少爺沒機會見到妳,不然這還得了!」
織織當年因為大少爺的關系,惹火了如夫人,大少爺走后,靠山沒了,她本來也要被賣進青樓,最后因為老太夫人開了金口要人,所以這些年來,她就跟在老太夫人身旁,才能遠離二少爺的魔掌。
也因為織織絕大部分的時間都待在老太夫人的房里,所以沒有太多的機會可以見到府里的太多人,日子過得也還算平靜。
沈織織聞言,露出笑容,「石管事,你說笑了。」
「我一向不胡說八道!」石南搖了搖頭,「不過妳該知道,自古紅顏多薄命,大少爺離家之際,要我多關照妳一點,這些年來,我也一直把妳當成女兒看待,所以我才想勸妳幾句。大少爺離家這么多年,一人孤身在外,可能早已在外頭成親生子,所以妳可不要抱著不切實際的想法,明白嗎?」
他的話說得誠懇,想到秦震結婚生子的可能性,沈織織的心不由得一沉,她輕點了下頭。「石管事,織織明白!
「哎呀,不早了!」石南站起身,「老爺吃藥的時辰到了,我得快去看著,這些奴才沒人盯著,就不乖乖做事!
看著他叨叨絮絮的走遠,沈織織這才收回自己的視線,繼續未完的工作。
在準備晚膳前,她還得回灶房去才行。
每日離去前,她總會替這閣樓留下一燭燈火,入寢前再來將燭火捻熄。
一日復一日,只希望有日秦震若是突然返家,能看到迎接他的不是冷清,而是一室溫暖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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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得買好這些藥材。」石南將大夫所開的藥單交到沈織織的手里。「快去快回。」
下人各個有事要忙,所以他趁著秦老夫人午憩時叫來織丫頭,要她跑個腿,替老爺去抓藥。
「我知道,石管事。」她小心翼翼的將銀子和藥單給收好,從后門出了秦府。這些年來,因為二少爺的荒誕不經,短短幾年,原本奴婢少說三百人的秦府,現在少了一半還不只,怕只怕再這么下去,可能連秦府這楝大宅子都可能會保不住了。
沈織織知道自己只是個奴婢,就算她再心焦,也無法幫上什么忙,但是她只要一想到秦震,心頭便難受得緊。
或許他在的話,情況會有所不同吧!
可是當他回來時,發現一切都變了樣,他會心傷吧?因為她還記得他說過,秦記布莊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東西——
她搖了搖頭,不準自己再胡思亂想。她還有很多活兒要做,不能出錯,所以要專心。
她走在熱鬧的大街上,買好東西后,她得趕緊回府,她在心中然算著,如此一來,她應該還趕得上幫褚大娘煮食。就在她思索的當頭,前方傳來紛杳的馬蹄聲,急促的聲音由遠而近。沈織織抬頭一望,就看到以一匹黑得發亮的駿馬為首,后頭還跟著兩匹栗色馬匹離她越來越近。
她的心思不由得飄遠,依稀記得,秦震利落的翻身上馬,策馬而去的英姿。她的目光緊盯著為首馬匹上的人,黑色的披風在他身后飄揚,他似乎成了不真實的影子……
「大少爺……」她低喃著,似乎看到秦震的身影,比記憶中更高大、更威猛,「大少爺!」
當馬匹從她身旁飛奔而過,沈織織這才回過神來,猛然轉頭。
不是幻影,真的是秦震,他回來了!
她的心激動的跳動著,眼眶霎時紅了。
「少爺,真的是大少爺!大少爺!」一看沒有得到任何響應,她急得揮舞著手大喊,「秦震!」
但是她的聲音被淹沒在疾行而過的馬蹄聲中,她不死心的邁步追了過去。似乎有人在喚他。秦震拉著韁繩,速度緩了下來,翻身看著街上的人潮!盖卮蟾,怎么了?」見他慢下速度,跟在后頭的艷麗女子也停了下來,一臉的好奇。
她是京城都統大人的掌上明珠——宋伊。他們一家人在邊疆照顧秦震有加,因為娘親是北方人,所以她的體型較南方佳人要來得高壯,卻洋溢著不同于南方佳人溫柔婉約的青春活力。
這次知曉秦震奉命回江南,替宮里挑選刺繡、染布進宮,她硬是跟著他來。
「沒什么!顾p輕甩頭。
錯覺吧?
一晃眼,竟是五年寒暑,可能是近鄉情怯吧,所以一切的一切都顯得有些不真實。
從家里捎來的消息,說是父親病危,他人是回來了,卻沒有打算回秦府探望父親,畢竟這么多年來,從他一離開秦府,他父親便對他不聞不問,他也早就不當自己是秦家的一份子。
「秦震!」這時銀鈴般的聲音傳進他紛亂的思緒當中。
「秦大哥,似乎有人在叫你!惯@次開口的是宋滄的兄長宋勁。
這會秦震也肯定自己并沒有聽錯,坐在馬背上,他放眼尋覓著。
然后,他看到了她。
如同多年前一般,她興匆匆的拿著糕點想要送給姥姥,可心一急,整個人跌倒在地。
看到她的那一瞬間,五年光陰彷佛從不曾阻隔在彼此之間,她摔倒的畫面同時在他面前重迭了起來。
「這丫頭……」他真不知道是該哭還是該笑,怎么經過這么多年,她還是沒有半點的長進。
他利落的翻身下馬,在她被路人踩到前,一把將跌倒在地的她給撈起。
沈織織還搞不清狀況,整個人已被緊緊的抱在他懷里。她曾經夢想過無數次他們再見時的場景,但從沒想到自己竟會如此狼狽。她為什么又在他面前摔倒?她呻吟一聲,羞得不敢抬頭看他。
「疼嗎?」秦震仔細的打量著她。
簡短一句話,令沈織織的眼眶迅速紅了。他的口吻就如她印象中那般溫柔,在多年之后,依然是她永遠都忘不掉的聲音。
他看到了她的淚,不由得輕皺起眉頭,「看來妳受了傷,」他一把將她抱起,「我帶妳去找大夫!」
「我沒受傷!顾拇介_始顫抖了起來,但是她用牙齒咬住,忍住心中無限激動,「只是太高興看到你了!
看到她含淚的笑容,秦震腳步一停,低頭看著她。
多年不見的小丫頭已經長大了,五官沒有太大的改變,從小便是個俏丫頭,現在則變成美麗的大姑娘。
秦震的嘴角微揚,發現離家多年后,不曾有過的愉快心情重新回到臉上。「傻丫頭,」他的聲音有著獨對她不自覺的驕縱,「我回來了!埂肝业饶愕攘撕镁!」她努力的忍住,但是兩顆大大的晶瑩淚珠還是從她的眼眶流出。
「哭什么?」秦震的手緊環在沈織織的腰上,他不曉得自己是不是喜歡她,但是就是不想放開。
當年她是個小丫頭,摟抱她可以說是憐借她的幼。坏F在她是個大姑娘,男女授受不親,他不該與她如此貼近,但他卻沒有放手的打算。
「秦大哥,這是誰?」宋伊不悅的聲音響起。
這么多年來,秦震與她總是保持著若有似無的距離,她心儀于他,早就不是秘密,就連鎮國大將軍都對兩人的婚事樂觀其成。但怎么才回到江南,就突然冒出了個女人來?
「我的知己。」他簡短的回答。
「你的知己?」
他的話連沈織織都驚訝。知己啊她什么時候成了他的知己?「我這么說沒錯,畢竟妳一向很能逗我開心。」秦震不顧眾目睽睽,圈住沈織織整個人躍上馬,讓她安穩的坐在他懷中。沈織織驚呼一聲,連忙抱緊他,就怕一個不小心掉了下去。
「放心吧,我不會讓妳傷著!」
他輕柔的言語,使她的心頭一悸,揚起美目緊啾著他,看著當年還帶著稚氣的臉龐已經充滿陽剛之美。
「回客棧。」丟下這句話,秦震便先載著沈織織奔馳而去。
看到這一幕,宋淮驚訝得無法言語。
「嘖!嘖!嘖!真想不到南方竟有如此絕色女子!顾蝿湃滩蛔@道。
「什么絕色女子!」宋伊氣得一張俏臉都漲紅了,「不過是一身粗布的寒摻丫頭,比得上我嗎?」
「妳!」他無奈的看著自己的妹妹,美則美矣,但就那性子,可沒幾個人招架得住。
「怎樣?」她火大的上馬,手揮動著馬鞭,一點都不介意若是兄長再狗嘴吐不出象牙,就賞給他一鞭子。「那姑娘確實是寒摻,」宋勁故意似的開口,「但偏偏粗布不能掩其美啊!妳還真比不上!
「你——」
不等她怒氣發作,他老兄留下一串笑聲,策馬而去。
苦惱之余,宋伊也急急的追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