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雜馬負了三人重量,回程又不若去程時那般趕路,因而三人拖了五日才走出噬魂森林。出了森林,荀非體諒兩個女孩的疲累,在市集替她們招了輛馬車,自己則騎乘烏騅馬在前方領路。
數日后,烏騅馬并馬車踩踏著夕陽余暉到了蘇州的客棧。
“師哥,你回來啦!大福、二福、小?斐鰜!師哥回來啦!”余平手上還抓著擦拭武器的布巾,在前頭晃著。
“老遠就聽到你在喊,全客棧的人都知道我來了!避鞣切Φ馈
余平探頭探腦咦了一聲,道:“墨姑娘呢?”他悄悄觀察荀非神情,不像遇劫的樣子。
“后頭車里!彼硐埋R,取出碎銀付車錢。
“那你們有請到那尊叫李玦的……”余平驀地屏息而立,癡愣愣地盯著馬車前方掀起的帷幕。
那是一雙白瓷般的纖手,無瑕的臉蛋,一身黑的冷艷,火紅腰帶襯著纖細腰肢,美眸半垂似醉非醉,正含著笑意朝他看來。余平下意識抹了抹臉。
“請到哪一尊?”李玦的聲音如銀鈴一般拂過他心頭。
余平張著嘴,擠不出半句話。
荀非輕敲余平腦袋,提醒他失態了。幸虧他臉黑,看不大出已面紅耳赤。
墨成寧緊接著跳下車,忍著笑意板起臉道:“余公子好生無禮,有這樣盯著我家嫂子看的嗎?”
李玦淡淡一笑,挽著墨成寧的手進客棧。
余平恍若未聞,訥訥道:“師哥怎么帶了個仙女回來?”
荀非無奈地搖了搖頭,徑自進屋吩咐店小二備房事宜。
是夜,除了隨從三福兄弟留守客棧,余平帶眾人上當地小酒樓用餐,因李玦相貌太過出眾,他特地吩咐店小二尋個僻靜的雅間給他們。長方木桌上,擺著松鼠鱖魚、雪菜肉絲、醬鴨、姜蔥炒蟹肉及一碟定勝糕。李玦掃了一遍桌上菜色,木筷停在半空中,一時無從下手。
見余平不安地搓著手,墨成寧暗暗好笑,便以眼神詢問李玦。
李玦笑道:“多年沒吃外頭的菜,這幾年咱們在谷內自給自足,吃慣清淡些的,今日見著著實新鮮!
“余平怕你舟車勞頓餓壞了,特別吩咐店家上幾道拿手菜!避鞣堑曅Φ。
只見余平腰桿挺得老直,有意無意地觀察著李玦的神情。
李玦聞言抬頭瞅了余平一眼,余平馬上沖著她討好一笑,立即夾了一只醬鴨腿放到李玦碗里!安贿^就一些當地家常菜,李姑娘別客氣……”他欲再說幾句,但平時就不甚靈光的腦袋這時更是一片空白,便只剩傻笑。
李玦也不推辭,香甜地吃將起來,看得余平一癡一愣。
她眼眸晶亮,贊道:“好手藝!真想打包帶給——”她赫然止住,明眸忽地閃爍不定。墨成寧心喀噔一跳,直覺李玦含在嘴里的話語未必如她所希望,便垂著眼,待她說完后半句。
誰知李玦話鋒一轉,扯起嘴角一笑,道:“今晚真是有勞余公子……對了,我姓李名玦,是迷蝶派弟子,這你是知道的。我剛才一回想,荀公子武功似是龍門派一路,余公子也是么?”
余平先是訝異地瞧荀非一眼,心下嘀咕怎地師哥會和她交上手,聽她問到自己,又覺受寵若驚,便緊張兮兮地答道:“是……是呀,咱倆是龍門派,師承張靜定!
李玦緩緩起身,正色道:“九年多前敝派遇劫,逃亡途中曾于貴派清水觀暫留一宿,貴派不僅掩護我們,還供我們餐食,大恩不言謝!闭Z畢便朝兩人深深一鞠躬。
兩人忙不迭站起虛扶了一把,荀非笑道:“舉手之勞罷了。再說這是師父他老人家的主意!
余平奇道:“原來當年那些人是迷蝶派,我怎地對你沒印象?李姑娘生得這般,我說什么都不可能忘記呀!闭f完又覺得自己唐突,干笑了幾聲。
李玦不甚介意地笑道,“我當時戴著帷帽,又只十五,余公子會對我有印象那還得了!庇謬@道:“就為了一張藏寶圖,竟引來一群瘋狗!
三人對藏寶圖一事皆感好奇,但礙于那是別派私事不好過問,此刻聽李玦自行提起,便順勢問了一句。
李玦懶懶道:“尚未找到呢。當年進噬魂森林前,張總管自告奮勇去尋寶庫地點,我們約定好等他找到后便來絕響谷取鑰匙,但至今仍無消無息。”
“說到張輝……”余平搔搔頭皮,“他不知如何找到我們住宿的客棧,還認出我和師哥是一伙的!
“那咱們豈不是得罪了他老人家?”墨成寧輕聲叫道,畢竟當初絕響谷的地圖是半哄半騙得來的。
“他倒是沒生氣,只是隔三差五就來問:那小子跟小妮子回來了沒?要問李姑娘的近況。應該過幾日還會再來。”他嘴一癟,皺眉道:“怪纏人的。”
李玦聞言,水亮星眸里流逸光彩,墨成寧有心成全她的孺慕之思,便建議:“那咱們在客棧多留幾日,不急吧?”說著便看向荀非。
“不急不急,留個十天半個月也無妨。”圣上給了他五百日去找方氏兄妹,這才過了將近一半,他還盼能拖一刻是一刻。
“多虧他老人家還惦著我……謝謝你們啦,請受小女子一拜。”墨成寧正要伸手去扶,卻見她坐在原位憋著笑,兩只手撐著桌面,頭夸張地向前一折。
余平哈哈大笑!斑有這種磕頭法,那……請受我回禮!
一來一往間,方才稍嫌僵滯的氣氛頓時煙消云散,一頓晚餐和樂融融,吃了將近一個時辰才結束。
午后,天氣悶濕難耐,翻滾濃云中傳來陣陣悶響。李玦坐在客棧一樓,螓首輕靠窗檻上,纖白指頭時不時敲著杯緣,面上滿是煩躁。荀非和余平前去驛站取京城來的信件,墨成寧則為了籌措即將用盡的盤纏,至鄰街相熟的醫館搭手。
“美人卷珠簾,深坐蹙蛾眉。但見茶獨飲,不知欲待誰?”一名藍衣青年徑自坐上她對面木椅,右手指輕輕彈了彈另一只空茶杯。那青年頭巾下生著一雙吊眼,正骨碌碌地打量她。
李玦白眼一翻,又來一個搭話的!留宿客棧這些日子以來,她已經打發無數輕薄浪子,若不是怕張輝來訪時見不到自己,她才不愿坐在這里。
“別在我面前念酸詩,姑娘我大字不識一個,只是個鄉野鄙人,公子怕是找錯對象了!彼渲樅a,只想快點擺脫這酸儒生。
那青年吃了癟,張嘴微愣,神色很快恢復正常,又笑道:“女子無才便是德,小生并無惡意。只是見姑娘眉間帶著郁悶煩憂之色,小生雖不敢自稱圣賢之人,卻也讀過圣賢書,知讀書人應胸懷天下,憂民之憂,姑娘不妨將所憂所愁告訴在下,即便無法解決,心中也能松快些!
李玦只覺他一番話如蒼蠅在耳邊嗡嗡不絕。在絕響谷時,何曾有這般枯燥無味的生活?心思一轉,便換副表情柔聲道:“公子好意,小女子也是知道的,只是……這有一件事十分煩人,卻還真只有公子能替我解憂!
那青年喜形于色,見她一雙水汪汪媚眼似要滴出水來,連忙道:“姑娘請說,只要你說,小生一定辦得到!
“那你可不許反悔!彼Φ。
青年只覺一身骨頭都酥了,喜道:“那是自然!
“我瞧著你覺得煩,煩請從我面前消失。”李玦嗔道,皮笑肉不笑。
“等等……”
“公子說過的話不作數嗎?”她輕柔地撫上腰間含光劍。
青年臉色一變,知道自己唐突了佳人,且這佳人似乎會武,便告了罪,悻悻然離去。李玦收住笑容,拿起一旁墨成寧替她準備的帷帽,咕噥著熱死了便戴上。
“小妞兒,暑氣這么重,我怕這黑紗會悶壞你的花容月貌!北澈髠鱽泶謫〉男β,那人越過她,大刺刺坐上她對面余溫尚未散盡的木椅。
才剛走一個又來一個,就是不讓她省心!李玦隔著一層薄絹氣鼓鼓地盯著來人,起身正要發作,滾字才到嘴邊,陌生的熟悉感卻涌上心頭。
“老張!你果然來了!”
佝僂老人咧嘴一笑,正是張輝。
“嘿,我這會兒屁股都還沒坐熱,你就要趕我走啦?好歹剛剛那酸儒還坐了半盞茶的時間。”
李玦笑道:“別損我啦,那些人實在掃興得緊。”她見張輝背駝了點,發已蒼蒼,眼角額間也多了許多皺紋,但張輝就是張輝,一雙眼依舊炯炯有神。
張輝從頭至腳細細看了李玦一回,嘖聲贊道:“不愧是前掌門和夫人的千金,當年的女娃居然出落成這般如花似玉。早知如此,老朽當年就不趕著投胎,年輕二十歲好娶你這美嬌娘!
李玦啐他一口,慢悠悠地坐回木椅上,道:“年紀一大把了還沒個正經,就不怕我告訴張嬸,看她怎么收拾你。”張輝怕老婆在迷蝶派中是出了名的,果見他面色微微一變,收斂了幾分。
“我進客棧時,本要找姓荀那小子的跟班,不想在這見著你,說實話很是意外!
“不樂意嗎?虧我先前以為老張惦念我,還差點浪費幾滴眼淚!倍嗄瓴灰姽嗜耍逊钱敵跽{皮的小姑娘,卻仍忍不住拌嘴幾句。
“……說到底,還是沒掉淚吧。你這孩子的眼淚還是一如既往的珍貴!
“當然!梨花帶雨的美感太難掌握,我做不來,還是少丟點丑為妙。”
“我看除了鬼掌門和你爹娘,要你白白流淚,那可真是難如登天!
李玦笑容微微一僵,秀眉微蹙。過了這些天,聽到這名字,心口猶是一陣疼痛,她低估鬼清在自己心中的分量了。
張輝要的就是這種效果,他不解李玦為何會隨荀非一干人離開絕響谷,只得將計就計。
“我想回谷探探我兒,將他帶出來見見世面,可我沒有紫花安魂草。”
“我這還有許多,待會兒拿給你。老張……你要順道去看看晦兒嗎?”雖然張晦活得頗自得其樂,但她心知他一直向往著大江南北。
“他……看看也是好的!毖韵轮饩褪遣粠е黄鸪龉攘,李玦暗暗替張晦怨張輝的涼薄。
張輝心里卻在想:開玩笑,老子替李微之惹出的風流債背黑鍋已夠仁至義盡了,還要老子如何?
“牛牛,荀非那廝怕是不安好心,上回他和她堂妹將我騙得團團轉,我誤信你在谷里頭出了事,這才指點他們入谷的法子。但后來我設法找到這兒來,才知道他倆根本不是什么堂兄妹,那女娃姓墨,他們是不是連你也騙了?”他跳過張晦這話題,滿面擔憂地看著李玦。
“我相信墨姑娘對我絕無虛言……”欺騙她的人不是墨成寧,是他,鬼清。
李玦沉吟半晌,她不可能說出袁長桑還活著的事實,她幾乎能肯定張輝會對袁長桑不利,便輕描淡寫道:“我有些事要辦,他們是謹慎了些,未嘗不好!
張輝聞言立時跳起,急促道:“什么事?!寶庫的事?!”眼角余光見遠處桌邊投來好奇目光,便又坐下,目光緊緊抓牢李玦的動靜。
縱使張輝不高,背又駝得厲害,整個人顯得短小委靡,李玦仍被嚇了一跳,遂解釋道:“和藏寶圖無關,是……我要去實現我許下的承諾,此生和絕響谷約莫是無緣了!
張輝聽說和藏寶圖無關,高聳的肩頭一松!芭ED悴恢篱g險惡,我是怕外人覬覦你娘留給你的財寶!彼匾鈴娬{“外人”二字。
“老張的用心我懂得!遍L長睫毛半垂,讓人看不清她神色。
“你明白就好。不過……牛牛你舍得?”
她知道他指的是離開絕響谷、離開迷蝶派眾人、離開鬼清。舍不得又如何?
難道要回去?她太清楚袁長桑對山盟海誓的執著,“她心中無他”和“她消失甚至已死”,前者更讓袁長桑無法忍受。
“舍不得也得舍得。”
“牛牛,你還記得咱們迷蝶派向來的作風嗎?前有荊棘覆路,斬之;前有山賊擋道……”
“砍之。就算山賊是官人假扮,亦同!崩瞰i眼瞳烏墨如深潭底,前景彷佛不真實起來。
“我就點到為止。順帶一提,你同姓袁的遠走高飛那日,鬼掌門向你爹提親了!睆堓x靜靜道。身后傳來瓷杯落地的破碎聲,張輝滿意地勾起嘴角,頭也不回道:“先前我說要去絕響谷探探我兒,我打算今晚出發,到時再向你拿紫花安魂草!
他步履極為緩慢地踱向門口,如他所料,李玦喊住他。
“老張,替我準備一匹馬!
張輝淺淺一笑,擺了擺手便自顧自地走了。
這一夜,李玦心亂如麻,躺在李玦身側的墨成寧很快發現她的不對勁。
“大嫂,可是哪里不舒服?”她起身憂心忡忡地看向翻來覆去的李玦,伸手探向她額頭,卻是一片濕涼。她心下一驚,趕緊起身點燈。
她立在床邊,柔聲道:“不舒服要和我說一聲,要是大哥知道了肯定怪罪我。手給我。”
李玦柔順地伸出皓腕,墨成寧往上一搭,輕聲道:“大嫂,你思慮太過,損傷心脾,因而心血不足,血不養心……”她認真地低聲叮囑她,輕輕拍了拍李玦冰冷的掌心,未料李玦忽地手掌一翻,扣住她右腕脈門,一股炙氣注入,她右手登時酸軟無力。
“成寧,對不住了!
墨成寧大為驚駭,不及細想便用左手掏出貼身銀針往李玦手背一刺,李玦吃痛放開她。
墨成寧急奔至房門口欲奪門而出,尚未拔開門閂,便被李玦用含光劍擋住去路。墨成寧一咬牙,抄出今早才買的貼身匕首,格開李玦的劍。
“為何要殺我?”墨成寧才擠出這些字,出招便稍緩,差點被刺中,只得凝神接招。
兩人在忽明忽滅的燭火中交手顯得綁手綁腳,李玦顧忌荀非和余平,不敢有太大聲響,只得加速出招,不讓墨成寧有機會嚷嚷。墨成寧心一橫,隨手撒了一把帶麻藥的銀針,便持匕首貼上前去。李玦哪里肯讓她接近,含光劍劍勢在墨成寧面前形成一道光墻,將大多數銀針擊擋下來,又踏著蓮步避開剩余銀針。
墨成寧見她露出破綻,迅速欺上前去,卻是中了李玦的計。
“撤!”李玦輕喝,手如游蛇般拂過墨成寧腕間,墨成寧忽感一陣酸麻,匕首便落下了。
她向后一躍,眨眼間,李玦劍尖已指在她咽喉上。
“成寧,我就是這樣一個貪心的女人。我不想負了師哥的愛,也不想讓袁大哥怨我恨我,對不住了。”劍尖顫動,語氣堅定。
墨成寧怒道:“你將我殺了,好讓大哥不知道你心里早有了別人,卻要他一輩子癡等著你!你好狠的心!”
李玦心一緊,長劍匡啷一聲落地?粗厣祥W著寒光的含光劍,只覺連長劍都在冷眼嘲笑她的失敗,雙腿一軟,便滑蹲下去,“哇”一聲哭了出來。
墨成寧正想踩住長劍,才發覺剛剛急于逃命,不及穿鞋,連忙縮腳。幸而李玦再無動作,她趕忙走向李玦,抄起地上含光劍以防李玦又發難。
“你待如何?”墨成寧強壓下余悸,冷靜問道。
“袁大哥他……寧可等不到我,甚至我死,也不愿知道我背叛他吧。”李玦哽咽道。
墨成寧想了想袁長桑的為人,咬著下唇默認。
良久,李玦方緩緩道:“動了殺人滅口的念頭,對不住!
墨成寧神情復雜地瞅著李玦,只見她一臉慘白,一副要自盡謝罪的模樣,心中又是苦又是惱。
她前些日子向荀非表白,雖然心知自己的想法是自欺欺人,但她卻無法遏止地想,倘若她成全了這對鴛鴦,上天會不會也憐憫她而成全她?
她腦中浮現上回在絕響谷溪邊,這對神仙眷侶相處的模樣。
她不斷說服自己,拆散這樣一對愛侶會遭天譴。心中念著念著,一雙杏眼也逐漸蓄滿淚水,因她明白,袁長桑又多了一個背叛者。
她仰頭硬生生收回淚水,淡聲道:“大嫂……”又立即改口道:“李姑娘……你走吧。”墨成寧拋下長劍,抿緊發顫的雙唇。
李玦一愕,不可置信地看著她。
“你勸他忘了我吧!崩瞰i長嘆道。
墨成寧低著頭,低聲而清晰地道:“我此番來尋,只見到李玦牌位。李玦已死多年!
李玦呆了片刻,隨即心下感動,曉得她是在向自己保證會讓袁長桑死了這條心,便抄起劍擊斷腕上玉玦。她還劍入鞘,道:“這玉玦,原本是我死后才要取下的。”
她將兩段玉玦輕放桌上,又放上當初定情的木芙蓉銀簪,正色道:“李玦受墨成寧之恩,無以為報,請受我一拜!北愎蛳氯,磕了一個響頭。
墨成寧嘆了口氣,她實在說不出“好好生活吧”、“祝你們長長久久”之類的好聽話。
“保重!闭Z氣不輕不重。
李玦又作了一揖,抓起早就收好的行囊,離開客棧去與張輝碰面。
荀非與余平正在一樓木桌旁小酌,余平貪杯,已醉得不省人事。荀非今早在驛站接到家里來的信,信中百般催促他歸府,說是石家要挾荀家再不提親,石家便要物色其它女婿人選,至今還拖著純粹是來自石家小姐的堅持。
都已訂了親,還恐生變?
荀非再看一眼信紙,字里行間皆是復仇的迫切性和對他的期望,他冷冷一笑,卻是自嘲,接著按例將信紙探入油燈引燃,丟進碗里燒盡。
荀非醉眼朦朧間,見一黑衣女子奪門而出,不久,便聽到噠噠馬蹄聲,竟就在這月黑風高的夜晚走了。
他心道:那身形……好似李玦。為何離去?墨姑娘知道嗎?她沒事吧?
想到此處,他驀地打了個激靈,醉意也去了七八分。他撇下趴睡得香甜的余平,跌跌撞撞地沖上樓,直奔長廊底墨成寧和李玦的房門前。
正待破門而入,荀非動作戛然而止。
萬一他方才看錯,那人并不是李玦,而兩人現在正安安穩穩地睡在床上,他這般破門而入會被當登徒子吧?
想了想,他仍決定必須確認墨成寧的安危,他敲了敲,里頭無動靜,便伸手推門,訝異發現門竟沒上門閂。他心知有異,當下更急,徑自入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