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安安凝視被擦干凈的地板數秒,才將目光重新調回到桌面上的餐點,她面前的是蒜煎魚排,陳漢翔則點了香烤羊排,兩盤都一口也沒動,她拿起刀叉,吃了吃自己的魚排,又切了些羊排來吃。
她看似愜意的舉動,像是毫不在乎剛剛的協議分手,周安安慢條斯理的吃著,優雅的切著食物,漸漸地,也沒人在注意她了。
除了角落的一個男人。
他眉宇英挺,高達的身材就算是坐姿也特別突出,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盯著不遠處的周安安,不因周遭的吵雜而別開目光。
江衍棠早周安安半小時來到這家餐廳。
他跟朋友約在這里用餐,其間周安安跟男友相偕進來并沒有引起他的注意,直到他們吵架,搥桌的聲響讓他揚眸看向他們那桌,才發現了周安安的存在。
朋友用餐到一半就說另有行程而中途離了席,被留下的他沒有跟著離開的意思,反而叫服務生把桌面清理干凈,再點了一杯咖啡,就坐在這兒凝視一個人吃飯的周安安。
她一點也沒變。
美麗如昔以外,她將頭發留長了,膚色一樣白若雪,迷人的眼睛一樣閃著溫光,總是在他面前喋喋不休的小嘴也跟記憶中一樣紅潤。
江衍棠感覺心口一陣悸動,他深吸了口氣,感覺空氣滲入肺葉,這令他冷靜下來,望著她一個人悠適的吃著飯。
叉著一小塊羊排,輕巧的送入櫻唇,嚼了幾口,她揚起幾乎難以察覺的微笑,而捕捉到這抹笑容的他,知道定是羊排味道不錯,她就是這樣容易滿足的人。
半小時后,周安安離開餐廳,她身后跟著也急忙結賬的江衍棠,她似乎仍沒注意到他,踱步到街口,停在斑馬線前等紅綠燈。
江衍棠始終站在她身后約莫五步的距離,鷹眸凝望著她今晚的穿著——公主袖淡綠色絲質襯衫,飄逸的黑色紗裙,搭配紅色高跟鞋,她衣著時髦,身材纖細,望著那纖柔背影,就足以令他一陣心悸。
他找不到機會喊住她,她始終目視前方,沒留意路人,江衍棠覺得她散發出一股拒人的疏遠,一時間他竟遲疑了,只好一路跟著她而沒喚住她。
江衍棠還很好奇的想到,她看到他會出現什么樣的表情?當年她去了哪里?為什么換了電話、人也不見了?
他知道她氣他背叛了婚約的諾言,也知道她害怕他跟女同事一起去日本工作,所以后來到日本后的聯絡電話里,她仍然語多埋怨,常常在電話里哭泣或與他吵了起來,然后他工作變忙,疏忽了她……
這時,綠燈亮了。
周安安提步往前走,正巧她的手機也同時響起,她低頭從褐色側肩包里拿出粉紅色殼面的手機,上頭吊著一個大大的毛絨球,她接聽手機,沒注意到左側有機車違規紅燈左轉——
車燈映照上她的臉,她握著手機怔愣住,忘記了要閃。
千鈞一發之際,出現一雙強而有力的手扯住了她,她整個人被往后帶,不穩的腳步讓她幾乎要往后倒去,幸好被對方扶住了。
心跳聲大得幾乎就像響在耳邊一樣,周安安喘了口氣,腦袋混亂。怎么回事?她差點出了車禍?不是綠燈嗎?怎么——
突然出現在眼前的男性臉龐,讓她滿腦子的驚慌轉變成震驚!
“沒事吧?”適時救了她的江衍棠,此時心口也是一陣兵荒馬亂。
他差點被嚇死了!從后面看她邊走邊拿出手機要接,卻出現一輛要命的機車沖過來眼看就要撞到她了!
那一瞬間他自發的出手救了她,機車呼嘯過他們身邊,他緊緊握住她的手腕,直到對上她從慌亂轉為驚詫的眼色。
“你……”周安安聽見自己的嗓音有一點啞,她微瞇著眼睛,不敢置信地看著突然出現在眼前的他。
是江衍棠……是他……
她掩飾眼底的眷戀,不動聲色地望著他的臉龐:他比記憶中多了一些滄桑,但依然是那么樣的俊挺好看,但深邃眼眸里的憂郁卻跟記憶中的他不一樣。
印象中,雖然他從小扛起家庭責任,臉上總是滄漠的早熟,但他的眼中還是有著熱情與期望,當他仰頭望著夜空時,閃爍在眼眸里的企盼,跟現在藏在眼睛里的憂郁不一樣。
以前他累歸累,但還是懷著一份總有一天會成功的企望,現在呢?她覺得他好像失去了什么,看起來有股疲憊。
江衍棠扯起唇微笑,面對她的震驚,他盡量讓震驚看起來泰然自若!鞍舶!
他喊她安安,是企圖拉近這些年的距離,而她聽見他低沉嗓音親切的喚了她的名字,心口有一股深深的撼動,波動了沉靜的心潮。
“你怎么會在這里?”她邊說邊試圖將手腕從他手中脫離,但他握得好緊,她對上他的眼睛,看見了固執。“放手!
“不放!
她無奈的深吸口氣,更用力的試圖逃脫他如枷鎖般的大手,甚至索性用另一只手孩子氣地剝著他的手指,但怎么樣也抵不過他的力氣。
他沉沉地問:“如果我放手,你會不會就跟當年一樣,突然從我生命中消失?”
周安安微微愣住,忘記了掙扎,他手上傳來的熱度就跟他說的話一樣直接又燙人,她眨了眨眼睛,努力用很淡很淡的語氣道:“我聽不懂你說什么!
“安安……”他拉長語調,眼色無奈,好像拿她沒辦法。“你知不知道你的消失讓我很傷心?我一直在找你,在日本時托衍叡找你,回臺灣后到處打聽你的消息,都找不到你,你是存心不讓我找到的是不是?但為什么呢?就因為我外派日本,所以你忍受不了遠距離戀愛?還是因為跟我一起去日本的女同事?或者是后來我工作變忙所以電話少了讓你生氣?”
一連串的問題,讓周安安咬著唇不說話,她不想回答,也沒有人規定一定要回答他,她皺著眉,又是一陣拉扯!胺攀!”
“安安——”他使力抽手,拉住她的手腕,將她整個人往懷里帶,感覺她纖柔的身體靠近自己的胸膛,就如一道錨,重新靠岸,鑲入他胸口的缺!拔以撃媚阍趺崔k?”
“什么怎么辦?”她被困在他懷里,聞到他身上傳來的男性體香,有瞬間茫然了,然后她無聲的嘆了口氣,不再掙扎!凹热焕咸鞝斪屛冶荒阏业搅耍敲次掖蟾乓蔡硬涣肆,你看你抱得這么緊,這些年你很想我嗎?”
周安安輕笑,一改方才還在掙扎的態度,她語氣直率,眼色溫暖,江衍棠看著她,忽然不知道如何是好。
他有點被搞混了,她剛剛還想逃離,現在卻問他——這些年很想她嗎?
他不敢告白了,她可以上一秒劍拔弩張,下一秒乖順如貓,他又該怎么面對她?她好像變得不像以前一樣容易被他看透了。
他沉重的嘆了一口氣!罢f不想是騙人的,我一直在找你……”
她狀似無意地問:“找我干么?”
是故意面無表情,刻意壓抑自己的情緒……她不能否認隔這么多年后再見他,心里還是會有悸動,尤其是他謹慎認真的眼睛如火般看著她時,她就有一種好像被逮著了的感覺,那些埋在心里的記憶因而傾巢而出。
于是她越想越心痛,阻止不了心里那股因為記憶傾倒而泛起的痛意,但又倔強的壓抑漫至全身的痛,就是不要他看穿——她還會因為他而有任何情緒波動。
“找你干么?”他苦笑。“我想你所以找你,我在乎你所以找你,我不想看見我們的感情流逝得這樣不明不白所以找你……我有很多理由可以說,但是最重要地是我愛你,所以我要找你!
她暗下眸色,心底激動。
“安安……我們先不聊這么沉重的話題,來聊聊近況吧?你現在在哪里工作?住哪邊?”江衍棠不逼她答復什么也不逼她回想過去,他有耐心與時間重新將她帶回自己身邊,他不急。
她從他懷里退出,仰頭看了看天空后,指著不遠處的高聳建筑物,輕輕道:“我在那家購物中心工作,我賣鞋子,然后在那附近租房子住!
他點點頭,“你穿的鞋子是你賣的嗎?”
她點點頭,“是。∥覀兗业男雍芎么┼,皮軟又好走,且富有設計感,你如果有送老婆或女朋友可以考慮喲!”她唉呀一聲,又補了句:“還是不好,聽說送鞋給情人會讓情人跑掉,我看你還是跟別人推薦我家的鞋就好了!
他笑了,深邃的眼睛閃動精光!鞍舶!
“嗯?”
“我沒結婚,也沒女朋友。”她喔了一聲,佯裝不在意。
雖然他剛剛說愛她所以一直在找她,但說到底她還是不大信的。畢竟他外表出色,而且看來事業有成,身邊有些鶯鶯燕燕是正常且難免的。
但他卻說沒結婚也沒女朋友……
“安安,我一直在等你,我只要你一個!
周安安聽見這句告白,感覺自己好像突然掉進一個漩渦,她憶起遇見他的那個夜晚,他也是在這樣的夜晚騎著腳踏車穿梭在巷弄里,然后他在公園旁下車,仰首看月亮,她遇見了他,從他傲挺的側臉看到他澄凈的眼色。
她感覺一陣酸楚,想到他離開臺灣那天消失在機場的背影……
現在,他又到她面前來了,還是那樣澄凈的眼眸,嗓音依舊。
他說,只要她一個。
她呢?
她不知道了。
她只知道看見他,心里還是會有一種暌違多年的狂亂,他總能輕易影響她……可是,那種狂亂般的悸動又能代表什么呢?不代表他們能重新開始,也不代表她仍愛著他,更何況他說只要她一個,難道他說,她就得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