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姜穗青扭著棉被發脾氣,嘟起嘴瞪住姜穗勍,一分哀怨、兩分凄涼,她像是要被發配邊疆的王昭君姑娘。
“討厭。”她憋了老半天,才說出這么一句“很生氣”的話。
“那么不喜歡住院?”他揚揚眉。
廢話,有人喜歡住院嗎?又不是這里的醫師長得像裴勇俊,又不是住在這里的病人,可以免費談一段如韓劇的浪漫唯美愛情。
她生氣,但表現出來的怒氣只有……“用力”點頭。
“好啊,妳告訴我,自己考上哪間大學?只要妳說得出來,我們馬上回家!
他挑釁地看著姊姊,說實話,他從不擔心她生氣,因為她的怒火只有……火柴嗤一聲,點出來的火光那樣大,而安撫她比安撫狗更容易,連叫她把下巴抬起來,搔搔脖子都不必。
“重要嗎?反正不管考上哪一間,依我的個性肯定是混畢業!
低下頭,她盯著床上的粉紅色被單發傻,那表情說明,她根本不記得自己考上哪間大學。
悄悄地,姜穗勍蹙起眉心。
不過他很快便恢復表情,淡淡丟下一句,“妳還真有自知之明。”
接住他的話,她連忙說:“那如果……如果我的自知之明很多,是不是,我就不必住院?”
瞧,安撫未開始,她已經先一步向他妥協。
姜穗青脾氣好,好到全世界都知道。她是麻糬,可以捏可以壓可以搓可以揉,可以無限制凌虐。
她退一步,他理所當然進一步。
“不行,一定得查清楚原因,沒有人一覺醒來,會丟掉多年記憶。”
“我笨啊,記不住事情很平常!
“如果這個算平常,腦科醫師都要集體去自殺。”姜穗勍戳戳她的額頭,滿眼的受不了。
“為什么?”她歪著腦袋認真問。
“這么嚴重的狀況叫平常,那什么癥狀的人才需要到腦科掛門診?腦袋被削去一半的、長兩顆腦袋的,或是頭的半徑不超過兩公分的異人類?光靠那些病人來維持收入,醫師能不自殺嗎?”他深吸口氣,耐住性子回答。
“我不是問這個,我是問,自殺就自殺,為什么要集體?”她的問題招來姜穗勍的大白眼。
“因為集體比較壯觀。”他咬牙切齒的表情,好像要把她塞進那個“集體”的名單里。
姜穗青的臉皺成一團,無辜目光對上他,委屈得像被丟包的小野貓!皠停液芎ε隆
他嘆氣,一句話,她讓他舉白旗投降!
穗青是很好擺弄、脾氣超好,但每當她用無辜表情看他,軟軟地喊他一聲勍,他就只能棄械投降。
撥撥她的長發,他口氣瞬地軟下八成。
“妳乖,好好讓醫師徹底檢查,確定腦袋里面沒長亂七八糟的東西,我們馬上回家,好不好?”
“你不是說我腦袋里裝的都是亂七八糟的東西,既然這樣,何必檢查?”她拉住他的衣袖,撒嬌。
姜穗勍失笑,拉開她的手、坐在病床邊,環住她的肩膀!拔抑缞叢幌矚g這里,但沒徹底檢查出病因,我會很擔心。”
會擔心啊……她唇邊銜起一絲心疼?刹皇,他們是十指連心的姊弟……
他的“擔心”讓姜穗青鼓起雙頰,她貼進他的胸懷,兩手扣住他的腰,下保證似的說:“別緊張,我沒事的!
“我也希望妳沒事,不過……就當度假吧,我給妳買滿屋子的漫畫小說,買零食、買糖果,等妳出院后,再找個時間,我帶妳出國玩!
她嘴嘟得更高了。穗勍只會嘲笑她、欺負她,這是人生第一次,他巴結她、討好她,她果真讓他很擔心。
“對不起!彼龕灺暤。
他們是雙胞胎,簡單三個字,他明白她為了什么而歉疚!皼]關系,妳快點好起來就行!
“如果我好不起來呢?如果我記不回以前的事呢?如果我……”低著眉,她輕聲問:“如果我永遠這樣,穗勍會不會很生氣?”
“放心,我不會生妳氣!彼p拍她的背脊。
“其實,勍從來沒有真正生氣過我,對不對?”
他笑了。她沒有想象中那么笨嘛。
“說吧,想去哪里玩?”
“哪里都可以嗎?”
“對,哪里都可以。”到時候,公司就用視訊遙控吧。
“我想去歐洲!
“買LV、看時尚展?”
“才不是,我要去喝咖啡。”
“哪里的咖啡不好喝,偏要一趟路跑到巴黎去喝!蹦潜Х日姘嘿F。
“對啊,還得在鴿子教堂前面喝,那樣才浪漫!
他沒好氣問:“這是哪本漫畫小說教的?”
姜穗青笑瞇兩顆大眼睛,而姜穗勍在她的笑臉里,松了口氣。
將綺綺送上出租車,他向司機交代幾句。
“公司那邊,要不要幫忙?”
“不必,妳好好照顧自己!
“有需要的話,別忘記,本人可是有大學文憑的!彼龐汕蔚馈
“知道了,需要妳出力的話,我一定會出面拜托!
揮揮手、道過再見,轉身向停車場走去,他要先回新公司一趟,看看裝潢進度外,再和幾個跟著他回來的干部開個會。
***
停下腳步,仰頭看向天際,臺北的天空一如記憶。
終于回來了,當雙腳踩上這塊土地時,心總算定下,無根浮萍的孤獨感在仰望這片藍天的此刻,被驅逐了。
雙手插進口袋,心心念念的家園,他回來了。
從口袋掏出一枚金幣,那枚金幣很特殊,上面刻著一個“愿”字,幣緣處還雕著幾朵細小的菊花,他細細撫摸圖案,一抹笑不經意添入嘴角。這是他片刻不離身的幸運符,它陪伴他在異鄉國度創業,陪伴他度過每個寂寞空虛的夜晚,曾經有個女孩告訴他,它是許愿金幣,擁有它,可以向天使要求一個愿望。
愿望……他還能祈求什么?
身邊一個匆促身影經過,他抬眼,發現對方是多年前熟悉的友人,然對方沒有注意到他,他淺淺一笑,考慮要不要追上對方。
這時,突然想起,他為什么到醫院來?是親人生病?
溫柔的臉龐添入兩分嚴厲,原本打算走往停車場的雙腳換了方向。
粉紅色的病房里,長發女生面向窗戶、弓起雙膝,她蜷縮在沙發里,不曉得窗外有什么東西吸引她的注意力,只見她一動不動的歪著頭,專注望著。
她的眼睛很大、很圓,閃閃發亮的雙眸凝上一層薄霧,好看的柳眉微微蹙起。
看著她的背影,他站在病房門口很久,至少超過十分鐘,他的手插在口袋里,不斷撥弄那枚金幣,緊擰的雙眉透露出他的焦郁。
護士向他說了一聲對不起,他才發現自己擋了道,略略向前走兩步,再抬起頭時,視線和女生相對望。
她沒說話,只是淡淡一眼,低下頭,再抬眉時,他看見她眼底的陌生。
護士走到她身邊,一面為她量血壓,一面問:“穗青,有沒有哪里不舒服?”
“沒有!
“下午趙醫師安排了腦波斷層哦,要不要通知姜先生來陪妳?”
她歪歪頭,想了想,問:“照那個,會痛嗎?”
“不會痛。”
“那就不必了,穗勍很忙的!
護士點點頭,說:“那妳待會兒吃個午餐、休息一下,大概三點左右,我會來帶妳去做檢查。”
“好,謝謝妳!
“血壓很正常,如果有什么需要,記得按鈴找我哦!
“好!彼怨曰卮。
護士將血壓數值記錄在病歷表后,轉身離去,離開病房前還對男子親切點頭。
護士離開,他沒走,病房里闖進一個陌生人,姜穗青覺得很奇怪,再看了他一眼,咬咬唇,老半天后決定先開口說話,“你找穗勍嗎?”
他皺眉頭,那神情和他們家的穗勍很像。
乍然看見他的臉,注意力會被他那雙又濃又黑的眉毛給吸引去,他的眉超黑、超長、超粗,她沒見過那樣有個性的一雙眉。
他的唇有點薄,不過顏色紅潤,聽說有人會為自己的唇去角質,不曉得他是不是那種人?
他的個子很高,和穗勍有得比,完美的身材裹在名牌西裝下,更顯英挺。
整體而言,他是個耐看的男人,如果他的表情不要那么欠扁……他會更讓人喜愛一點。
“穗勍回公司了,我可以給你手機號碼!彼a充幾句,想盡快打發他離開。
他沒要穗勍的電話,反而走向前,直視她的眉眼,他看得很認真,好像她是櫥窗里的展示娃娃。
她的眼睛很大,水汪汪的,好像里面隨時隨地都蓄著水份,她的肌膚粉嫩粉嫩的,像掐得出水的玫瑰,惹得他很想動手去掐上一掐。
食指微微一動……他真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