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紅色的太陽從海平面升起,先是照亮了整片海洋,接著一點一點的金光往陸地移動,越過綠池,越過森林,越過不高的山,一路來到寧靜的青山鎮,乘著微風,飄入半開的窗戶內,風吹動草綠色幸運草圖樣的窗簾,來到小雞造型的鬧鐘上。
光,是明亮的象征。
背著光,在窗戶旁有道長長的黑影一直延伸到床畔,勾勒出一個帥氣的人形,雙手抱著胸,一動也不動地佇立著,似乎興味十足的盯著粉色系床單下的隆起,靜待驚喜,或是尖叫。
“青楓,你家有人!
被折騰了一夜的魏青楓很不耐煩的拉起棉被蓋住頭!拔壹抑挥兴廊耍瑳]有活人,叫他要投胎往別處去!
“他在笑。”笑得令人發毛。
“那是他牙齒白,炫耀。”有起床氣的她不習慣被吵醒,一旦沒讓她睡足八個小時,溫柔小羊會變成母老虎。
“他還在笑!笨墒茄凵皲J利得像是要將他剖成兩半。
“那你叫他去死。”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她被頭不知饜足的野獸折磨到凌晨五點才睡,睡眠不足的人沒有理性可言,只剩下怒氣、戾氣、殺氣和一肚子的火氣。
“我家青楓叫你去死,你去不去?”衛擎風對著背光的黑影撂下話,語氣沒有一絲猶豫。
“你家的?”幾時他家的變成別人家的,怎么沒人通知他一聲,他有這么無舉足輕重嗎?
一聽到低啞到喝醉酒似的嗓音,悶頭大睡的魏青楓猛地打了個冷顫,還有種頭皮被刮了一層的感覺。
這世界上只有一個人有這種聲音,那就是……
“你長得和青楓很像。”眼睛很亮,擁有對生命的熱愛,往上一挑眉的角度簡直是同一個人。
很像?很想裝死的魏青楓睡意全消,暗暗在心里呻吟,希望不是那魔星,希望不是那魔星,希望不是……
“魏青楓,你死了沒,死了也要從墳墓爬出來認親!蹦懜野涯腥藥Щ丶宜L進了。
“我不認識你,大門朝南,請自便!彼龥Q定裝死送客。
“好呀,你翅膀硬了,居然連大哥也敢趕!焙谟白叩疥柟庀拢冻鲆粡埡臀呵鄺饔辛窒嗨频哪樋,只是臉型比較陽剛,膚色偏黑,眉間有道勾字形的小傷疤。
“你才是猴子,每天在叢林里吊來吊去,請問你的手臂長長了沒,要不要認祖歸宗長臂猴?”她都沒說他整年在外東奔西跑,連家也不回,要不是常接到他的來信,她都要忘了還有一個親哥哥。
“好了啦,別躲著,出來見見大哥,我們有一年零三個月沒見面了,你不想我嗎?”魏青崧笑道。
“不想!蔽呵鄺麟y得任性一回。
在青山鎮居民眼中,魏青楓是個和善親切的好醫生,為人穩重,樂于助人,所冇的疑難雜癥在她眼中都是小事一樁,可是在魏青崧面前,她就只是魏家的小女兒,乖巧、溫順都可以拿掉了,她就是無理取鬧也是理所當然,誰教她是家中最小的孩子,大家不疼她還能疼誰。
“我不跟你說一聲就回來,原本是想給你驚喜,沒想到反而被你嚇到了!蔽呵鄺髡f完,順手拿起一旁茶幾上水果盤里的小蘋果往床上一扔,他只是想逗逗她,看她炸毛而已,誰知……
成弧線落下的蘋果并未落在棉被上,在半空中就被一只偏白的大手攔截!安灰獊y扔水果!
魏青磁雙眼微瞇,露出好不親和的笑臉,可是笑意卻不達眼底,他打量著光著上身的男人!澳隳奈唬俊
“青楓的男朋友!奔俚恼f久了也變真。
“姓名?”妹妹的眼光很高,會看中這一型的?每個哥哥都有戀妹情結,魏青崧也不例外,他認為自家的妹妹是獨一無二的天使,沒有一個男人配得上。
“衛擎風!毙l擎風念得很快,聽起來像……
“魏青楓?你干么用我妹的名字!弊屓朔浅2豢。
“衛士的衛,一柱擎天的擎,風雨無阻的風,音近字不同!毙l擎風也很意外兩人的名字發音如此的近。
“嘖!還真是有緣呀,看來上天都為你們安排好了!闭嫠鸛的巧合,教人火大。
“魏青崧,你要去唱大戲嗎?”接下來是不是早生貴子,永浴愛河,新郎新娘送進洞房?
魏青崧沒理會妹妹的嘲弄,繼續問道:“職業?”
“……木工。”木雕工藝者的簡稱。
聽他頓了一下,魏青崧直覺他有所隱瞞,便故意道:“做木工能養得起我妹妹嗎?她可是醫生,月收入甚豐!
“養得起!毙l擎風也有大男人的一面,他一直以自己為屏障擋住身后的春光,絕不讓魏家大哥看到自家妹妹的一寸肌膚。
“查戶口去戶政事務所,我還沒有要嫁人!币膊挥每磕腥损B。
“你們都睡過了,你難道要便宜這小子嗎?女孩子長大了總是要嫁人的,哥不能陪你一輩子。”這個妹妹怎么越大越令人操心,不像小時候那么可愛,總是用甜甜的嗓音喊他哥哥、哥哥,把他的心都喊化了。
“你怎么不說是我占他便宜,他還小我三歲!蔽呵鄺骰氐。
“什么,他比你?!”魏青崧驚呼一聲,往前走了兩步,來到床邊,由上而下用瞪視的打量這個越看越不順眼的“小鬼”。
“我只是比青楓晚生三年,沒有差多少。”覺得有危機感的衛擎風眉頭一皺,擺明了在保護自己的地盤。
“這是我們魏家的家務事,你這個外人插什么嘴。”魏青崧隨意的把手一揮,表示他不在重點討論中。
妹妹都說不嫁了,他就不是妹婿,不是妹婿就等于沒有姻親關系,不是自己人便是外人,是如同灰塵一般的存在。
“青楓是我的!毙l擎風語氣冷硬的強調。
魏青崧諷笑道:“她不點頭,我不同意,不算數!
人的潛能無限,面對心愛的人即將被搶走,衛擎風十萬火力大爆發。
“你憑什么替青楓作主!”
沒有被逼到極點,人是不會反擊,衛擎風的反應是往好的方面發展,他越來越脫離縮在小宇宙的自己。
“哼!你這小子口氣真狂妄,我家小青楓姓魏不姓衛,她不是你的,你早早死了這條心吧!币粋木工也想配上他的醫生妹妹,那是魚在陸上走,永遠不可能發生的事。
“大哥,我三十歲了!蔽呵鄺饔挠牡牡。
“你居然幫這個臭小子說話?”魏青崧難以置信的瞪大眼睛。
“你是回來吵架的嗎?”一點小事也值得大驚小怪。
聞言,魏青崧的表情馬上變得很委屈!澳阋詾槲一貋硪惶巳菀讍?你知不知道我推掉了多少人情,你不感動得痛哭流涕展開雙手歡迎我,還讓我親眼目睹自己的妹妹睡男人,我驚嚇呀!小心臟評抨、評抨的直跳!
“你很吵。”她哥最擅長把黑的說成白的,理不需要直,氣壯就好。
“你敢說我吵……呋!你干么?!”
頭一回有人敢擋魏青崧的路,全身赤裸的衛擎風倏地下床站在魏青崧面前,竟比魏青崧還高上一、兩公分,氣勢不亞于他。
“出去!”衛擎風不滿的指著房門。
“你趕我?”有沒有搞錯,誰才是主人。
“青楓說你很吵。”吵到青楓的人都不能留下。
“就為了這個理由要趕我走?”魏青崧還是感到難以置信。
躲在棉被里的魏青楓悶聲大笑!案纾氵是先出去,讓我們把衣服穿上,雖然你不介意,可我不想當供人欣賞的裸體模特兒,人長大了,有些事也變得不一樣!
“唉,聽你這么說真傷心,吾家有妹初長成呀!”魏青崧說完,又變回一副正直好哥哥的模樣。“妹呀,哥等你,咱們有話好好說,別為了這個外人嘔氣!
男人的幼稚表現在行動上,三十好幾的魏青崧還不沉穩,臨出房門前還故意用左肩撞了衛擎風一下,見他的身體往后晃了一下,他得意得像只戰勝的公雞,光榮地走出去。
“那是我哥,你認識了!辈挥迷俳榻B了。
“他跟你很像!彼砸婚_始他才沒急著叫醒她,讓她多睡一會兒。
魏青崧大約凌晨六點進門,那時天只有微微亮,對四周聲響特別敏感的衛擎風在他一進屋時就察覺了,聽著腳步聲越走越近,他起身隨手拿起書桌筆筒內的剪刀,再躺回她身邊,不動聲色的等人靠近。
房內的光線雖然不夠明亮,但是魏青崧打開房門的那一刻,衛擎風還是透過微弱的光亮瞧見他的臉。
如此神似的一張臉,說不是一家人沒幾人相信,因此他放下心中的戒心,將手中的剪刀悄悄放在枕頭下。
他不喜歡人多的地方,但不表示他不能試著忍受,在魏青楓有意無意的帶領下,他漸漸走入人群,話也變多了,眼中多了明亮的神采,閃著笑意。
衛擎風也感覺到自己正在改變,但他并不厭惡,他想和魏青楓走得更近。
“哪里像,他是個浪子,像風一樣沒有定性,總教人擔心!蔽呵鄺髌鹕韺⑺乃慕莾妊澞媒o他后,轉身走向衣柜拿出自己的衣服穿上。
如果她哥不在,她還可以拿哥哥的衣服讓他換,兩人的身材差不多,但是小氣鬼回來了,借衣一事就此不提。
“我聽見了!遍T外傳來魏青磁的聲音。
“不要躲在門口偷聽!彼乃傈h北極熊是同掛的八卦王,難怪臭味相投。
“我路過!蓖忸^一陣走遠的腳步聲。
這個活寶哥哥總讓魏青楓好笑又好氣,不過她的心倒是安定了許多,哥哥在,她就不用再擔心上次那位空手而返的“朋友”又來拜托,睡覺也能睡得踏實。
不可否認地,她還是有點依賴哥哥,血緣天性是切割不了,哥哥是一座山,可以讓她依靠。
“我不會和他起爭執。”
衛擎風此話一出,魏青楓驚訝的眼一睜!澳阍趺粗牢乙f這個?”
他會察言觀色了,而不是不管不顧別人的想法。
“你這里是鎖著的,心里有結!彼钢拿夹模⒋值闹父褂貌豢伤甲h的溫柔輕輕揉開她輕鎖的愁色。
“其實你不用管我哥說什么,他那張嘴比毒蛇還毒,見人就咬!蹦軌蛐颐獾闹挥兴蝗,但這也不是因為他特別疼她,而是被毒久了,早就習慣了。
“我又聽見了!惫眵纫话愕穆曇粲诛h過。
“把你的耳朵捂住就聽不見了,耳塞在電視柜左邊第二個柜子里!闭婧茫绺缁貋砹,家里又會變得熱鬧。
“妹呀!哥肚子餓了,家里沒菜!蔽迮K廟呀五臟廟,別叫那么兇,很快就能進食香火了。
魏青楓開門走了出去,帶著笑意看著自家大哥,回道:“可是我只有米、蛋、一些剩下的碎肉,還有幾片菜葉。”她的廚藝并不好,所以不常買菜,免得為難自己。
“你怎么還能活到現在?”他可憐的妹妹。
“我來煮。”跟在后頭的衛擎風先回隔壁房穿上衣服,聽見兄妹倆的對話,他走出房間開口道。
“你會煮?!”
兄妹倆訝異地看向突然出聲的衛擎風。
“弄個瘦肉蛋花粥應該還可以,撒上剁碎的菜葉。”衛擎風說得一派輕松。
當他聚精會神的雕刻時,常會忘了要吃飯,若是張媽提醒了他三次他還未動筷,她便會以為他不餓,收走飯菜,他不曉得要怎么跟張媽說,后來就變成他肚子餓再自己想辦法找東西吃,久而久之就琢磨出一手好廚藝。
魏家的人不善廚,魏母更是絕不下廚,父母還在臺灣時,家里有個善煮八大菜系的廚師,她是跟魏母一起嫁進魏家,小一輩的都恭敬的喊聲阮奶奶。
后來父母移民加拿大,阮奶奶一家人也跟著搬過去了,從此之后還留在臺灣的魏家兄妹便很少吃一頓像樣的飯菜。
現在見衛擎風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樣,既然能說出粥名,他的廚藝一定不錯,吃貨兄妹立即露出一絲期待,看向他的眼神多了景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