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勁欣慰一笑,她若執意離去,他會立刻送她返回安塔利亞市,可她愿意停留,令他非常高興。
她的個性有些刀子口豆腐心,看似喜怒無常,其實不難應對,因為她絕對吃軟不吃硬。
“呃?”下一秒,杜繪曦一楞,頭頂突地被他從后方罩上一個物品。
“太陽大,戴個帽子遮陽!弊T勁在她身后柔聲道。
杜繪曦看見蹲在地上清理古跡的工作人員,幾乎人人頭上皆罩了頂大草帽,但她覺得那草帽與她形象不搭,便拿下轉而往譚勁頭頂上戴。
結果,戴在他頭上也很不搭,見狀她不禁失笑。
譚勁不明所以,可一見她笑,他就跟著揚起唇角,心情愉快。
她笑起來真美,不同于在飛機上面對旅客的職業笑容,更令他喜歡。
“這帽子雖大,遮陽效果很好!彼嵝训,想取下再為她戴上。
“不要,好丑!倍爬L曦不想破壞美感,讓那頂像墨西哥草帽的大帽于再套在自己頭上。她略微彎身,靠近地上剛出土的大石塊,“上面是什么圖案?”
譚勁蹲在一名考古人員旁邊,拿起小刷子,加入清理工作!皯撌轻鳙C圖。”就算只看見模糊局部的畫面,他仍很快做出判斷。
杜繪曦見他手拿刷子,動作輕柔,小心翼翼地緩緩刷去石塊表面的沙粒。
他神情專注,唇角輕揚,看似單調無聊的工作卻讓他興奮無比。
她靜默看著這個畫面,心里竟升起好奇,想了解這些石塊為何讓他如此著迷。
“你要試試嗎?”投入工作的譚勁,沒忘記一旁觀看的她,他抬眸笑間,欲將手中刷子交給她。
“嘎?”杜繪曦一怔。“我不會!彼谥腥绱酥匾墓袍E,怎能交由外人又外行的她碰觸。
“很簡單,我教你!彼砹硪话研∷⒆,示意她蹲在他身旁,向她仔細說明。
她該排拒這項無聊的工作,怎知就這么莫名接過他遞上的小刷子,學他小心翼翼、輕輕柔柔地逐一刷去石塊表面附著的沙粒。
不一會后,上面模糊的圖紋逐漸顯露,一點一滴緩緩浮現清晰的雕刻圖樣。
“哇!”杜繪曦忍不住驚呼。清理許久雖只顯露局部,她已覺得有種難以言喻的感動!斑@是什么?”她無從判斷古人刻出什么動植物。
“野鴨的頭部、身體及翅膀,而這是樹木,上面結了果實。”譚勁向她解說,連模糊部分,也一并先介紹,邊在地上畫下大略圖案。
杜繪曦宛如學生認真的聆聽,原本不感興趣的事物因為他的緣故,讓她也不自覺跟著沉迷,甚至開始對這塊古老巨石產生情感與想象力。
“在《創世紀》中,伊甸園故事,描述人性單純及悠閑的采集狩獵生活,但之后人類掉入耕作、勞作的艱苦生活中,由農耕再轉為商業后更為忙碌,日日汲汲營營,欲/望無窮,很難再得到簡單的快樂滿足!弊T勁有感而發。
“難不成你想過原始的山頂洞人生活?”杜繪曦不太認同他的觀感。
他抬眸望她,溫潤一笑!吧钤诂F代,人不可能沒有欲/望。”
例如她就成為他現在想追求的渴望,若能與她一同生活,即使是身在原始山洞,他也會覺得有如置身于伊甸園天堂。
腦中幻想的畫面忽地令他會心一突,他意外自己會對感情產生浪漫的憧憬,以及有想與她長遠廝守的念頭。
“人不可能沒有欲/望!倍爬L曦附和!坝/望促使人類進步,才能一再更新潮流!彼矚g文明生活,追求時尚流行,只想向前和向“錢”看齊。
也許他有些特質是吸引她的,也或許她對他逐漸增加了好感,但她仍不會考慮他為交往對象。
她能認同他對考古的熱忱,卻沒想過與他有長遠發展,這不僅因他沒有穩定的經濟能力,更因他們之間的價值觀存在著太大的差異性。
他們在挖掘場一待三小時,雖然天氣炙熱,但杜繪曦因專心清理石塊雕紋,不知不覺就忘了抱怨天氣,似乎逐漸適應高溫。
譚勁雖想繼續清理工作,卻因擔心她累著,決定先帶她離開。
杜繪曦見數人合力清理數小時,僅清出局部雕刻,有些不甘心,恨不得能盡早看見整面清晰的圖紋,只是時間已近黃昏時刻,她也確實累了,于是同意離去。
沒想到,她竟會認認真真刷沙子刷了三小時,彷佛被下了什么魔咒似的,好稀奇。
譚勁打算返回烏爾法市,先和她用過晚餐再送她去機場,搭機返回安塔利亞她下榻的飯店。
在車上,杜繪曦開始覺得頭暈不舒服,有些想吐,譚勁察覺她臉色有異,顯得格外沉默,不免擔心起來!安皇娣?”
“可能量車……”她搗著嘴,想吐卻吐不出來,更覺難受,她很少有暈車的經驗。
他很快將車開回烏爾法市,停在一棟建筑物前,他捉起放在后座的背包掛在肩上,下車站她開啟車門。
“我吃不下。”他先前提議用過晚餐再載她去機場,她以為到餐廳門口了,緊閉著眼搖搖頭。
譚勁見她臉色發白,長臂探進車內,將座位上的她一把抱起。
杜繪曦驚詫地張眸,卻見他將吉普車車鑰匙交給泊車服務生,抱著她直接大步邁進建筑物內。
“這里是……”
“我下榻飯店!弊T勁走得匆忙,快步往電梯方向而去。
“你放我下來!”杜繪曦掙扎道,大庭廣眾下被他抱著十分引人側目,也令她尷尬。
“先在飯店休息一下,你應該是中暑了!彼惹霸诶錃廛嚿厦昂埂㈩^暈想吐,現在又體溫極高,明顯是中暑的癥狀。
“中暑?”她一怔,人已被他抱進房間,安放在床鋪上。
“先躺著,我看冰箱有沒有運動飲料!彼D往小冰箱查看,抬出一瓶運動飲料!鞍扬嬃虾韧,我拿濕毛巾讓你擦拭!睂嬃线f給她,他又匆匆轉往浴室。
杜繪曦喝下幾口冰涼的飲料,卻是一陣不適,連忙坐起身想找垃圾桶。
雖然想吐,卻并非真能吐出什么,她靠坐在床頭,頭痛難受。
一條冰涼的毛巾遞到她面前!跋炔羵臉,會舒服些,要不要去浴室洗把臉、擦拭手腳?”
“不想動。”她接過毛巾,直接覆在臉上,軟躺在床上,聲音虛弱。
她曾有幾次中暑經驗,卻不記得有此刻這般痛苦。
“飲料沒喝完?”見她眉心緊擰,他跟著憂心難受。
“喝不下!彼馈!皫臀覐陌脗止痛藥!逼鋵嵲谲嚿纤逊^一顆,沒發生任何效用。
“要不要我幫你刮痧?”他沒替她拿藥,而是輕聲提議。
“你會刮痧?”她微張眸,有些意外。
“大概知道。”他沒替人服務過,但從旁學習過。
“隨便,都好!彼]上眼、翻過身,只要能減輕此刻難受的癥狀,她不介意讓他實習。
譚勁從背包取出曼秀雷敦,再從茶幾拿一只玻璃杯權充刮痧用具,側坐在床緣,撥開她頸項的長發、拉低領口,在她頸肩探上藥膏,以玻璃杯緣開始輕輕刮痧。
他力道極輕,緩緩稍加些力,動作仍很溫柔。
“痛!”杜繪曦突地喊道。
“我力道很輕,才刮幾下就紅了,會痛表示中暑很嚴重!币娝尊i項很快布上紅疹瘀斑,他心有不忍,卻只能繼續。
“痛……痛死了!”她哇哇叫。
“真的很痛嗎?還是不刮了?”才刮出一邊紅疹,以為她真受不了了,他難以繼續下去。
“哪有刮一半的?我細皮嫩肉,你溫柔點就是!”杜繪曦抱怨著。
譚勁不禁悶笑!坝芯窳R人,應該好些了。”他往她另一邊頸項刮下,聽她再次喊痛,卻不再停手。
方才她痛苦不堪,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令他擔心不己,現下她雖抱怨喊痛,其實有精神多了,認為刮痧有效,他邊仔細地執行,邊任她喊叫罵人。
不久,他結束刮痧工作,而她頸背兩側與肩膀皆被刮出大片紅紫瘀斑。
他拿了濕毛巾輕輕擦拭她肩頸殘留的藥膏,再將她先前才喝幾口的運動飲料交給她。
“把這瓶飲料喝完,補充水分電解質,休息一會應該會比較舒服!彼崧暯淮。
趴在床上的杜繪曦伸手取過他遞上的飲料,勉強喝完,刮瘀后她頓覺疲倦。
“頭痛好些了嗎?還會想吐嗎?”見她閉上眼不語,譚勁關心的問。
“嗯!倍爬L曦輕應一聲。剛才有力氣對他唉叫喊痛、抱怨他粗魯,這會兒她又累得不想說話。
其實他完全不粗魯,比她以為的還溫柔體貼,刮廢完她確實舒緩了前一刻嚴重的不適,即使躺在他房間床上她也不介意,放心地入睡。
聽她只輕應一聲,譚勁還想追問詳實,看是頭痛改善了還是仍有想吐癥狀,可見她眉心不再緊攏,感覺呼吸平順,顯然昏昏欲睡,他終于放心。
他心里無比自責,怪自己不該讓她在炎熱的氣溫下參與古跡清理工作,忽略了她的身體狀況。
然而,雖然自責歉疚害她中暑,但他卻不后悔帶她前往挖掘場,讓她目睹人類最偉大的遺址,更高興她愿意親自參與考古工作。
只不過遺憾的是,明天他將無法再力邀她前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