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無鹽其實是一個很怕疼很怕疼的人,但她從來沒有讓人知道過。
如果讓人知道了,說不定哪天她就會敗在這樣的疼痛下而賠上自己的一生:所以,每次她總是在那些所謂的姊夫或者覬覦她手藝的男人面前,裝作一點也不痛的樣子。
她畢竟是個姑娘家……跌了一跤,好痛,卻只能裝作痛感不存在。她也裝狠,不,現在是真狠,很多時候裝久了也就成真。也許到哪天要殺人,她也能下得了手。
有時,她也會想著,是不是讓雙手受點傷,傷到做出來的版畫遠不及他人,那么,這一切是不是就可以停止了?
可是,她很不甘心呢。
憑什么強盜來奪取她的東西,她必須毀了它才能避開這些不要臉的強盜,這是什么道理?這跟為了保全自已,先毀去容貌好讓那些登徒子放棄,有什么差別?為什么不是那些登徒子自己毀容謝罪?
大俠從天而降救她一命……她想起來了。
這是她遇過最好笑的事:不,不能笑,大俠是好心,只是她并不需要。她一個人就能應付那些衣冠禽獸了,大俠來了只是拖累她,讓她摔了一跤,蹭掉了胳膊一片皮,他的長刀也把她的衣裙劃破了。
她疼得要命,心里卻暖得要命,雖然還滿傻眼的……這位大俠救過人嗎?她都在內疚了。若她不要動、縮在一角,她想大俠應不會這么笨拙。這還是第一次有人不求回報地救她……結果是,她還是適合獨力自救。
她的記憶好像出現斷層了。她只記得被大俠帶來到樓船,有姑娘幫她換衣后,她就有點頭暈……受了傷會暈?好像是。
……受了傷,身體會發熱?好像是。
她還沒有受過這么大面積的傷,摔上一跤時其實會撞上的是手掌,在那一剎間她是真在想是不是手指傷到,就可以避開之后的紛擾:最后,終究還是轉了念,護住雙手,以胳膊撞地。
還是早點回去吧,她想。否則再這樣下去,她也許會暈過去?
有個男人在看著她。
她停下腳步。這個男人雖然沒有什么特別的表情,但她知道他有點驚訝。人的表情是靠面部肌肉拉扯出來的,平常為了讓版畫維妙維肖,她在觀察人的表情上下了功夫,就如同她看出大俠很尷尬,因為他發現她無需救美英雄。
“……是你?”也對。她上樓船時,就知道大俠跟那個璧人有關了,在船上遇見也不意外……她的聲音好像比平常沙啞,呼出來的氣帶點熱。她看見男人在聽見她聲音后,面色微微變了。
男人的視線落在她借來的衣裳上,突然間舉步來到她面前,俯下頭在她頸間聞了聞。
她不受控制地顫栗了下。
“原來是那里的姑娘啊……朕(真)是看走了眼嗎?朕(真)以為你是良家姑娘呢。不過是這種程度的催情香,你居然這么快就著道,是用太多次上癮了?”
男人的氣息實在太過靠近,讓她渾身酥麻,不住地輕顫,到最后,她無法遏止自己的渴望,主動以柔軟的唇瓣輕蹭過他的面頰。
她的內心感到模糊的不妥以及迷惑,但很快地就被自己的欲望沖刷掉。
男人俯首的動作停住。
眼前瞬間黑去,等到她再有意識時,她發現自己整個背部被擠壓在墻上,男人正沿著她的頸子用力吻著,毫不溫柔,短衫被撕了大半。她本來該驚惶失措的,現在卻是滿心只想回應。燥熱的肌膚想要承受他每一個灼熱的吻,這樣昏了頭的渴望她極度陌生,同時無法控制……她甚至發現自己雙臂摟著他粗壯的脖子,她的雙腿似乎繞在他的腰上……
野獸。自己此時此刻真像是野獸,只剩無從抗拒的本能,只想得到某種的滿足人,無法控制欲望,她混亂地想著,這或許就是前朝與金璧的男人三妻四妾的原因。那女人呢?為什么能克制從一而終?怎么克制的?
男人一直沒有抬起頭,她想是因為不想看到她的臉。
她是受過傷,但僅止于小傷,像胳膊這樣被蹭去一片皮還是頭一次,這樣的傷勢會刺激情欲嗎?不然怎么解釋她突如其來一波波涌上來的陌生熱潮?現在,她心里好像有一團大火,如同那夜市的爆燈,一爆即迅速燒得燈骨無存……她想要碰觸人,也想被人狠狠碰著,這真奇怪。
她泛紅、帶著水氣的眸子瞥見他不小心用力壓到她胳膊的傷布:他沒有在意,而她也感覺不到疼痛。
或者該說,心里強烈的渴望已經大于疼痛。她的掌心下意識地滑進男人不知何時半敞開的衣里,貼著他的肌膚,她發出滿足的嘆息。
男人顫了一下,在她的掌心下。突然之間,她想起曾看過的春宮圖,一幕幕畫面掠過腦海,讓她頓覺渾身空虛又渴望起來……
主動點有什么不可以呢?有欲望又有什么不對呢?一夜情緣也是可以的,她想。這男人不知道她是誰,不知道她會雕版,沒有任何利益沖突,這具精壯的男體也很適合出現在畫上……驀地,她閃過一個大膽的想法——高大男人聞言,抬起略紅的俊目,嘴角緊緊繃著,在忍受著什么,而顯然他隨時都可能失控。
“我喜歡璧人!彼硢〉。
“是什么璧人都可以?”男人也不介意,隨口應道:“放心吧,你的身子足夠彌補任何不足,我相信你接過的璧人都對你難以忘記。”
男人在說什么其實她聽得不是很清楚,但男人的聲音讓她心頭不住翻騰,如火在烤。真的太奇怪了,明明心里很冷靜,身體卻是想要揉進他的體內,想要呑噬這個男人。
她眼前一陣恍惚,讓她又短暫地失去記憶。等到她回神后,她發現兩人已在床上糾纏,男人將她壓在床上,他的衣衫已經褪去。她幾次有知覺時,男人都沒有抬起頭與她對視過。
……她也是呢。
只要她享受到,得到滿足,其它她不介意。畢竟她有欲望,不是要讓對方滿足,而是借他之力,來滿足自已。
猛地,她推倒他,翻坐在他身上。
男人幾乎沒有防備,似乎沒有想到一個嬌小的女人有力氣推倒他,甚至因此而有些怔然。
男人幾乎沒有防備,似乎沒有想到一個嬌小的女人有力氣推倒他,甚至因此而有些怔然。
她雙手抵在他精壯結實的胸肌上,這也才發現自己已經全身赤裸,微微汗濕的黑長發落在床上,男人的目光始終不離她滑膩細致的身子,他的雙手扶著她的腰枝,隨時可以進人下一步。
她隨意看了眼周遭,順手取過床頭的綢布,綁住他的眼睛。
他沒有反抗,甚至輕笑!靶峦娣?難怪你能在那里生存下去,夠大膽主動!彼穆曇粢猜詭敲袋c粗啞。
“是啊,是新玩法!彼砸詾檎f話流暢,其實有點斷斷續續:也學著男人微微一笑,說道:“哪個璧人我是都可以,所以,還是不要看見你的臉比較好!
天色蒙蒙地亮了。
岸邊的夜市早在夜里散了去,顯得有些寥落。一艘龐大的樓船獨泊在河面上,被霧氣掩去了大半。
一整晚,喜子三不五時下來看一眼,直到此時,房門忽地被打開,他眼底一喜,正要進去服侍,男人自里頭走出來,逼得喜子連連退后。
男人身上的衣裳不是昨晚的,也略微凌亂,顯然是匆匆換上就出來。喜子還聞得到男人身上交歡后的淺淺氣味以及催情香味,原來不是睡了一晚上,而是……嗎?他下意識地往門里頭看去,男人卻是順手掩上門。
男人沒有表情地看著喜子,猛地一腳踹出去,正中喜子胸口。
燕奔下了甲板,正好看見這一幕,迅速上前,跪在喜子身旁。
“陛下息怒!
“昨晚!蹦腥酥徽f了兩個字就停止,面上抹上微妙的狼狽。他掩嘴咳了一聲,散去喉間的粗啞,才說道:“我要你帶誰上船,嗯?”
光聽語氣,沒有任何怒氣跡象,但天子之怒從來不會顯露在外,這點,在皇帝周遭的人早成精了。喜子被踢中胸口,很痛,卻不致殘致死,這就是陛下給他的懲罰,他暗松了口氣。
“陛下,您是天下君王,說誰是妓子,誰就得是:要誰,誰就得來。所以奴婢雇了那花舫上的所有藝妓來歌舞,讓她混在其中,陛下便不覺得有異。”燕奔轉頭看他。
“你好大的膽子,竟敢瞞朕。要不要朕的位置也讓你坐坐看?”男人神色冷淡地盯著他。
喜子跪伏在地!芭静桓摇G俺首蹇瓷厦耖g女的事屢見不鮮,就連金璧的帝王出游有了露水姻緣,喜歡久些就帶回宮給個名分也常見。對她們來說,即使與帝王只有一夜情緣,也夠她們感恩戴德了。”喜子看著對他而言猶如天神般的陛下,猶豫片刻,終于一吐暢快:“陛下自登基后即戰戰兢兢,承受所有不正統的流言,大刀闊斧做了許多事:他們不肯了解,奴婢卻是明白的。明明有些朝政能在經年累月里去推動而不惹官怨,陛下卻是分秒必爭,連休息的時間都沒有。尤其這一年,陛下似乎被某件事所困擾,雖然幾乎沒有人察覺,可奴婢跟在陛下身邊多年,又怎會沒有留意到?如今陛下能夠趁著宮中籌備采選,出游一趟放松,奴婢心里只有喜悅。奴婢說句心中話,只要陛下高興,就算天下人把命奉上都是他們該做的,何況不過是一個姑娘而已。這對她,只會是喜事!
男人半垂著眼,深深注視著他!澳愕故峭N心的,連朕的情緒你都留意到了。這讓朕……深感你的機靈,到哪都想帶著你!
“這正是奴婢所求!”
“哦?它日朕走了,也帶你陪葬?”
喜子臉一亮!氨菹掳倌旰,務必讓喜子在殉葬名單上。”
燕奔瞟著他。
男人一時無語。半天,才罵道:“滾。先去把你的眼力練好,連個人都不會認么?”
喜子一聽男人語氣,就知道這事已過去了。他正一頭霧水陛下言下之意,忽瞥見陛下袖擺里的臂上有著干涸的血跡。
“……陛下受傷了?”
男人往胳臂上看去,果然有塊血跡。他回憶昨晚……女人好像是受傷的,不過由于當下感覺太好,并沒有去多想什么。那樣的傷落在他身上是芝麻綠豆小事,但,在女人身上?
她體力不差又主動,似是沒有受到傷勢影響……他說道:“去找件干凈的姑娘衣服,雇個丫頭上船幫她上藥換衣,給她……”頓了一下,再道:“問她想要什么,能給就給,給不了的,一筆銀子送她下船吧!
喜子正要領命,突然間男人又補上一句:“在那之前,先問她想不想留下。若留下,等將來下了船,可以給她一處大宅。”
喜子這下明白了?磥肀菹伦蛲砩跏菨M意,才會開這個口,只是“陛下,她本是青樓妓子,侍候好人原就是她該做的,陛下不必如此顧及她的想法!
男人聞言,盯著喜子看。
“……陛下?”
“她是妓子?”
“是啊。”
男人轉向燕奔!白寕人守在門前,別驚到里頭人!闭Z畢,低目盯著喜子,“人在哪?”
喜子一臉茫然。
“朕本以為你眼力差找錯人,顯然不是。昨晚朕要你帶上船的人,在哪?”
喜子心一跳,知道出問題了,但哪里有問題他卻是真不知情。他低著頭起身,領著男人轉進另一間船房。
燕奔沒有跟上,他先叫人下來守住原先的房門口,吩咐道:“里頭的人要醒了想出來,再打暈她。”說完才跟著過去。
一到門口,燕奔就停下:因為他聞到了非常淡的催情香味房間不大,以床為主,墻上有著妖艷的春宮圖,躺在床上的是一名極為美麗的少女。昨天尚可說是朦朧中看人不夠精確,此時卻是近距離目系了睡美人。沒有張開眼眸,少了幾分靈動,但就算如此,也能看出此女明媚可人,讓人不由自主生起憐惜的心情……男人看過這樣的女子,通常這等姿色,得到手后,沒有足夠的權勢是保不住的。
喜子小心翼翼地說道:“陛下,她衣上有催情香味……”
男人看向她身上的衣裙。差不多的衣裳,昨晚他才從另一個女人身上撕開:當然,他的衣物尚保全著,不是她沒撕,而是她撕不開。
男人摸了摸指上的玉扳指,看著少女艷絕的容色,頭也不回問道:“所以,你只會來這招?在她們身上放催情的玩意?朕需要至此?”
喜子屈著身連連退后好幾步。那樣的香味……他沒膽聞太多。他解釋道:“陛下,這不干奴婢的事。是那些花舫女人平常衣上都會薰上這種香氣助興……”
“只是助興?”他想著昨夜她火熱的反應,這里頭有多少出自她的意愿?這好像不重要,重要的是,他非常滿意。
“真是只有助興,京師都是如此。奴婢也不會讓奇怪的東西近陛下的身。先前為了讓陛下相信這姑娘是花舫的人,奴婢把花舫的姑娘都叫上來,她身上的衣服就是她們幫換上的?扇诉沒送進陛下房里,就聽見房里已經……想是有妓子見了陛下,生起主意,悄悄進去……”給陛下看上了。
男人終于從少女的面上抽離視線,落在喜子眉目如畫的臉蛋上!半薜拇,竟然多了一個人。你不知道,朕也不知道,她是怎么上來的?”
喜子瞠目結舌,不知所以。他一向機靈,但陛下這話太高深,他一時轉不過念來。
男人忽然看見守在門口的燕奔,眼底落了一瞬間的恍悟!澳枪媚,是昨晚朕要你去救的!
燕奔一震,有點傻眼,同時臉上浮現了尷尬。
“你把她救上船,送進朕房里?”男人的嘴角浮起笑,“朕的身邊,居然多了這么多自作主張的人,倒顯得朕無能了。”
喜子與燕奔立即跪下!俺迹ㄅ荆┎桓!”
燕奔再道:“臣昨夜救……”說到救這個字,黑炭般的臉有了紅暈,“臣昨夜救的那位姑娘,其實她不需要臣救。她不慎被臣撞上,摔了一跤受了傷,裙子也被臣的刀給劃破,難以行走,因此臣擅自作主帶她上船,托船上姑娘替她上藥換衣。臣以為她自己下船走了,臣不知她竟擅自進入陛下的房間,請陛下賜罪!
男人看著他,一時表情復雜。
喜子低聲道:“燕奔,你跟她有仇?”
燕奔老實答道:“以往我出手相救,都是一人單打獨斗,事主躲在一旁就夠了。這位姑娘并沒有躲在一旁……不需要我出手也行!
喜子有點傻眼,回過神又道:“陛下,看來這怨不得我們了?隙ㄊ腔车呐苏`以為那位姑娘是同行,才會拿花舫的衣裳給她換去,也就難怪陛下身上會有催情香味了。這圈子繞得這么大,還能讓她繞到陛下床上,這就是她三生修來的福,誰都攔不住的。再說,陛下,這種催情香味只是助興,還不至于燒得理智全無,她若要拒絕,早就……”
“閉上你的嘴!
喜子立即噤言。他見陛下要離開,拼命向燕奔使眼色,要他去問現在這場錯置要怎樣結局。換回來?滅口?
滅誰的?還是左擁右抱?他雖是個太監,卻多少知道男人的心理。陛下是看過那美貌少女才指要人的,換句話說昨晚進入陛下房里的姑娘應也是擁有差不多的美貌,要一塊留下是有可能的……可恨燕奔目不轉睛,一點眼神也沒給他。
男人走到門口,忽地又道:“去把鐘憐帶上船!
燕奔正要無異議去執行,回一聲“是”時,喜子的腦袋已經轉了幾回,忍不住問道:“陛下,照舊嗎?”
“嗯!蹦.人心不在焉地應著。
陛下的話能不能再多點。肯沧幽樕悬c發苦。鐘憐是宮里的女官,本來是沒有要一塊出去的,現在找她上船不就表示接下來船上會有女人在?哪個?要是陛下房里那個選擇不留下,鐘憐留在船上的意義在哪?是因為要這美貌少女留下?
“那,陛下,這少女呢?也……留在船上?”他非常謹慎地詢問著。他是傾向留下。
男人聞言,轉過頭,目光播播掃過沉睡中少女如牛奶色的誘人肌膚,再看向喜子,似笑非笑道:“你到底跟朕結了多大的仇,非得要讓朕成為強搶民女的慣犯么?”
喜子臉色一變!芭静桓摇
“送她下船!蹦凶宇^也不回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