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素沖到太醫院的時候,太醫院上上下下都訝異的看著他,人人都以為,一定又出了天大的事情,因為八皇子在他們心中從來都是雷打不動的沉穩表情,所謂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就像是為懷素量身打造的形容。他沖入大堂,視線快速地梭巡一圈,然后確定了目標,幾步奔過去,將太醫院首座蕭太醫的手臂一把扯住就往屋外拽。
“八皇子,您稍等,您這是怎么了?”蕭太醫嚇得不輕。
“去救人!”懷素急道。
“且慢且慢,八皇子不知道最近太醫院的規矩嗎?現在太醫院歸太子掌管,太子有令,任何人出診宮內都要先上報太子府!
“混帳!”懷素陡然暴怒,“難道太子不在太子府的時候,你們就要坐等病人病死嗎?更何況這不是出診宮內,是去宮外診治!!
蕭太醫聽了更加為難,“太子還有令,太醫院的人不得外出問診,否則是要責問的!
懷素突然從靴子中抽出一把匕首,抵住蕭太醫的咽喉,厲聲威脅,“你是要被責問,還是現在就沒了老命?”
太醫院的人這下子全都慌了,齊湊過來勸阻,“八皇子,千萬別做傻事!”
懷素根本不管,一腳踹開一個要靠向前的太醫院護衛,扯著蕭太醫就往外走,將他丟上自己的馬背,一拍馬臀,自己則縱身跟著疾馳的馬兒,直奔回公孫若慈所在的小院。
太醫院的人震驚地追出來,看他們的身影已經遠去,有人忙叫喊,“快!快去告訴太子!八皇子瘋了!”
懷素拖著蕭太醫趕回小院的時候,公孫若慈睜大眼睛聽到外面的動靜,她連頭都轉動不了,卻還是嘿嘿笑著,努力調勻自己的呼吸。“你總是丟下我,自己跑掉,這一次不怕我會死嗎?”
懷素沒有響應她,只是將蕭太醫推到她眼前,命令,“立刻診治!要是她死,我也砍你的頭!”
蕭太醫知道現在沒辦法和他講道理,只好上前準備為公孫若慈診治。
公孫若慈卻說道:“不用診治,我知道這毒的名字,一日倒。要想去毒,必須用回魂草三錢,露水二兩,人參二錢,白牡丹花蕊二錢,以及秋蓮葉一片,混合在一起攪煮!
懷素瞪著她,“你知道解毒之法?為什么不說?”
“你有給我說的機會嗎?”她苦笑,“而且說了也沒用,回魂草、秋蓮葉都不是輕易能找到的東西。這毒很霸道,叫一日倒,一日內找不到,我就要死了。你放了這位大夫吧,這事與他無關,我也不想我毒發時的慘狀被外人看到!
懷素的心尖像是被她這淡淡的語氣抓了下,他咬著牙對蕭太醫說:“你去給我找!剛才她說的這些,一樣不差地都給我找來!”
蕭太醫剛才有點聽楞了,他不認得公孫若慈,不明白這丫頭看起來年輕,怎么對毒藥如此了解?而她剛才所說的解毒之法也是他以前沒有聽說過的。枉他被稱作太醫院首座,此時也不禁汗顏。
他起身跌跌撞撞地要出門去,接著又想起一事,停下腳步回過身子,“八皇子,若是要解毒,太子那里好像有一棵上好的千年靈芝,可以解百毒!
懷素精神一振,立刻說:“你看著若慈,我去找太子要靈芝!在我回來之前,她不能有任何閃失!”
懷素再度沖出門,公孫若慈卻嘆口氣,“這位大夫,你是故意要害他吧?”
“姑娘……此話怎講?”蕭太醫心中一涼。
“人人都知道太子和三皇子不和,三皇子和八皇子又是連心兄弟,你要懷素現在去找太子要那上等靈芝,太子怎么會給?只怕懷素還會因此受罰。”公孫若慈憐惜地輕嘆,“可憐的懷素,難道天下人都在算計你嗎?”
蕭太醫冷汗連連,苦笑道:“姑娘真是多想了,八皇子一定能為姑娘求來靈芝的!
她卻瞪著眼,看著天花板,“你身上有針嗎?”
“?有!有!”
“對準我的太沖穴,扎一針!”頓了下,她又說:“再放點毒血,我還可以再拖延點時間!
“這太危險了,太沖穴怎么能放血?”蕭太醫臉色大變。
“你若不扎,我自己來。”她摸著身邊的東西,懷素在出去找太醫前已經把她的工具放在床邊,此時她摸到了針灸包,然后毫不遲疑,拿起針對準自己的太沖穴,一針扎下。
懷素趕到太子府時,太子已得到消息,知道他強行帶蕭太醫出去治病,正準備派人去詢問,沒想到他會自己找上門來。太子與他向來沒什么交情,見了面就是說點場面話。此時見他風風火火地趕來,連禮都不行,太子很不滿地沉下臉,“懷素,你跟著老三我不管你,但老三也該教你點規矩吧!
懷素破天荒跪下,對太子拜了一拜,再站起身,恭恭敬敬地說:“太子殿下,懷素今日前來特向太子討一件東西!
太子雖然教訓他,也沒想到素來少言寡語的懷素會對自己如此敬重,于是更端起了架子,“說吧,要什么東西?”
“聽說太子手中有一棵千年靈芝,懷素此來就是要這件東西。”
“放肆!”太子一拍椅子扶手,“那是我要送父皇的壽禮,你竟敢索要?”
“懷素是有一個人的性命要救,父皇春秋鼎盛,一時之間還不需要這個。我保證,只要我救了那人的性命,就立刻命人重金再搜索一棵同樣的靈芝,還給太子殿下!
“懷素,剛才別人說你瘋了,我還不信,現在我信了,你真是瘋了。”太子不耐煩地揮手打斷他的話,“你要救的是什么人?竟敢和父皇爭東西?別開玩笑了。你要發瘋,我可不會陪著你!
突然,懷素抽出那柄貼身收藏的防身匕首,沖到太子身后,一手擒住太子的脖子,一手將匕首抵在太子咽喉上,冷冷道:“得罪了,太子殿下,若是今日不給懷素靈芝,懷素寧可和太子玉石俱焚!”
太子府中驚叫連連,頓時亂作一團。
而此時得到消息的堅白也趕了過來,看到這個情景大驚失色,高聲叫喊,“懷素,你做什么?瘋了嗎?還不把刀放下?就算你是皇子,也不能持刀威脅太子!”
懷素似笑非笑的說:“三哥,我知道你是好意,但是懷素這條賤命,素來沒人瞧得起,今日若能換太子的千金之軀,也算是賺到了!
堅白疾言厲色道:“懷素!你果然在說瘋話!聽三哥一句勸,快放下刀!誰說你是賤命?在三哥心中你的命和別的兄弟一樣尊貴!誰敢瞧不起你,三哥第一個和他們拚命!”
懷素微微仰起臉,將盈在眼眶的淚水硬生生逼了回去,“我知道三哥疼我,但是我最愛的那個人,現在命在旦夕,我不求別的,只要太子那棵靈芝救人,若太子今日不肯出借,若慈必死無疑,若慈若死了,我活著也沒意思。太子若是肯陪我赴死,倒是我的榮幸!
堅白聽明白了這其中的原委,心頭一沉,立刻說:“什么她死了你活著也沒意思?你是三哥心中最器重的手足,記住,只要世上還有一人愛你,你就不能放棄自己的生命!你的命,當初也是被人千辛萬苦地救下,現在怎么能說死就死?不就是千年靈芝嗎?太子,您到現在還不肯借嗎?”
太子平日強橫慣了,沒有被人這樣用刀威脅過,早嚇得臉色蒼白,說不出話來。
而太子妃得到消息后,慌慌張張地叫管家從庫房里找出那棵靈芝,放在匣子里,雙手捧著送過來。
“八弟,靈芝在這里,你、你快放了太子!彼矅樀谜Z不成句了。
一見靈芝出現,懷素喜出望外,收起匕首,一手奪過匣子就往外沖。
堅白斕住他,低聲喝道:“你這步棋走錯了!三哥只怕保不住你了!
懷素的臉上卻掛著笑,“無妨,只要若慈沒事,要我粉身碎骨也不怕!”他興匆匆地帶著這棵得之不易的靈芝,奔出太子府。
堅白望著他的背影,聽到身后太子咬牙切齒地賭咒發誓——
“我若是不殺了他,這個太子位我寧可不坐了!”
懷素再趕回小院時,蕭太醫惴惴不安地在房內來回踱著步子,公孫若慈的臉上已看不見一絲血色。懷素將那匣子以及他在回來的路上,又從太醫院要到的另外幾味藥材丟到蕭太醫手中,命令道:“用盡一切辦法,配出解藥!”
公孫若慈輕輕開口,“靈芝并不是萬靈仙丹,但現在也只能一試,就照著我剛才說的方子試試看吧,能不能活是我的命!
“你肯定能活下去!”懷素坐在床邊,緊緊握住她的手,恨不得將自己的命都給她。
公孫若慈的小臉只有巴掌大小,此刻看來更是楚楚可憐,但她還是微笑著,“多可笑,難怪人家說玩蛇的人早晚會被蛇咬,可是這條蛇到底是誰放的呢?”
“誰放的并不重要!睉阉噩F在心煩意亂,根本無暇去想這個。
她反而比他平靜,“不,你要知道是誰放的,因為這個幕后主使現在讓人來殺我,日后也有可能殺你。會是你父皇做的嗎?”
懷素聽她這樣一說,這才深吸口氣,平定心緒,仔細思索。
會是父皇派人做的嗎?不大可能,父皇怎么會知道若慈的事情?若知道了,依父皇的脾氣,必然會先來質問他,倘若他和若慈只是露水姻緣,父皇會睜一眼閉一眼。延希那么風流父皇都不在意他的行徑了,何必在乎他在外面金屋藏嬌?
那么,是太子?還是其它兄長,比如四哥?他們知道了若慈是他的人,所以特意加害若慈來打擊他?
這也有點說不過去,若他們不知道若慈就是殺害延希的人,不會把她當作重要人物,若他們知道若慈就是百媚樓的楚楚,那他們會立刻上報父皇,然后將他們兩人一起處斬!
思來想去,到底這個幕后黑手會是誰?
陡然間,他打了個寒顫,一個念頭在心中閃過,卻又讓他極不敢相信。
知道他與若慈的關系,洞悉兩人感情并引以為大忌的,只有一個人!三哥。
可是……可是……這樣痛下殺手,幾乎將他逼入絕境,真的是三哥派人做的嗎?那樣疼惜他、照顧他、愛護他,時時刻刻諄諄教導,在他生命危急關頭,傾盡全力救治他的人,會在他的心中終于綻放花蕾的時候,冷冰冰、惡狠狠地將這株鮮花一刀斬斷?
不!他實在不敢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