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禮順利地在一個月內舉行,溫琬如把自己買的舊公寓托給中介出租,搬進了易欽銘位于文心路旁的住家。
但她期待中甜蜜的新婚生活,卻因為總公司一紙派令,將他跨級直升為企業貿易融資部總經理而落空。
“抱歉,因為星期六得主持企金人員訓練課程,星期日總裁又召開臨時會議,所以這個周末我就不回去了……琬如,你有聽見我說的話嗎?”
因為高升至總公司的緣故,易欽銘必須留在臺北,雖然溫琬如也立刻遞上轉調單,但兩人都同意不使用特權,以免日后落人口實,只好慢慢等著跑完行政程序,有空缺讓她遞補,兩人暫時只能在周末相聚,在一起的時間反而比婚前還少。
“嗯,聽見了!币驗樘绲乃,打起精神對著電話那頭的老公說:“你要小心身體,不要忙起來就忘了吃飯!
明明想說的是自己真的好孤單、好想他,就算只能相聚一小時,要她自己搭車北上也好,她只想看他一眼、抱他一下,就有勇氣繼續承受長距離的思念。
可是……她清楚記得,在醫院求婚時他說過,他認為她會是個好妻子、好母親,雖然在事業上幫不了他,卻能照顧好家庭,讓他沒有后顧之憂,這是她勝過他其它女伴的優點,所以她不能撒嬌、不能讓他心煩,她必須自己照顧自己,不能讓他后悔娶了她。
“嗯!彼捴械年P心讓他備感窩心!澳隳?害喜的癥狀有沒有好一點?產檢結果怎么樣?”
“我很好,檢查結果也OK,你不用擔心!
事實上,她一直沒什么食欲,雖然勉強自己吃東西,但體重還是低于標準。符醫生說了,她有產前憂郁癥的傾向,孩子看來也小了一點,發育似乎不是很好,她為此自責地哭了好幾天,也不敢把這件事告訴他,怕他氣她沒用,連肚里的孩子都照顧不好。
“那就好!彼桃庋b出的輕快語氣瞞過了他!皩α耍笥褟奶^回來,送了我一堆椰子糖,我昨天晚上寄了出去,你下班回家記得去大樓管理員那里問問,應該己經送到了!
他交代看,臉上表情有些尷尬,還微泛紅熱。
其實是自己先前把同事去泰國旅游買回來分送大家的椰子糖帶回家,聽她直夸好吃,他才偷偷留下她丟掉的糖果包裝,硬逼好友去泰國出差時幫他買回一整箱,可是不習慣表露感情的他,就是無法坦言自己對她的關心和重視。
“椰子糖?”她忽然有了食欲!案洗稳思宜偷氖且粯拥膯幔俊
就知道她喜歡!班牛荒R粯。記得請管理員幫你搬,免得動到胎氣!
“呵,一包椰子糖也要請人家搬,會不會太夸張?”她理所當然地笑他。人家送的,頂多就一包吧?
“呃……總之你聽我的就是了。”他只想著寵她,倒沒想那么多,但他也不想再編謊言解釋,就隨她想吧!“好了,我跟客戶有約,也該出發了,有空我再撥給你!
“嗯,再見。”
她依依不舍地掛上電話,明明才剛和他說過話,卻已經開始想念他,恨不能飛到他身邊。
“講完了?”
一句涼涼的問話從溫琬如頭頂傳來,當她抬頭看見嚴襄理皮笑肉不笑的嘴臉,心里馬上涼了半截。
銀行里無人不知嚴襄理一從臺南調來,就對易欽銘一見鐘情,只是主動出擊好幾次都碰了軟釘子,偏偏又打死不退。
溫琬如也不曉得那時她從哪里探聽到自己曾是易欽銘的學妹,又是同期同事,算是女行員里跟他最熟的,還私底下跑來請教他的喜好、喜歡什么樣的女人,逼她約他出來吃飯。
但那時她跟易欽銘的關系暖昧不情,銀行里沒人知道兩人交往的事,嚴襄理又是她頂頭上司,她只好聽命行事,帶著超級電燈泡加入兩人晚餐。
所以,當一向自稱沒男友的她突然宣布喜訊,而且對象還是眾人心目中排行第一的“窩邊草”,窘境也就可想而知了。
“客戶打來的?”嚴襄理推推鏡框,不懷好意地看著她。
“是她老公打的!弊谒砼缘男‖撛缇拓Q直耳朵聽得一清二楚,心里又羨又妒!皽劓⒌谋C芄Ψ蛘鎱柡,銀行里沒人知道她跟易副一一不,易總經理交往的事,以前大家老在她面前談論欣賞她老公的事,現在想想還真是丟臉!
小瑩明夸暗諷的話讓溫琬如聽了更加坐立難安,明明單純是為了不公開這段辦公室戀情,卻被同事誤以為她是存心看其它人笑話,害自己莫名其妙地樹敵,以前的好同事也跟她反目。
而這些苦,她只能往肚子吞,不敢告訴易欽銘,不想惹他心煩。
所以,現在已經五點多,,銀行鐵門也拉下了,她講一下電話并不會耽誤到顧客時間,帳又己經核清,也沒拖延工作,可是遇上有人存心找碴,她也只能默默忍受,不想讓自己處境更加難堪。
“嗯,既然有個那么會賺錢的老公,那你這個月的責任額應該沒問題吧?”嚴襄理一雙眼盯著她,臉上似笑非笑!盎疬差二十萬,這禮拜五之前如果沒有達成,考績可能會有點難看,要申請臺北總行應該更困難。不過,叫你老公‘贊助’一下就OK了吧?唉~~有個能干老公真好,擺爛也無所謂……”
胃……又開始痛了。
溫琬如忍下委屈、咬住下唇,不許自己脆弱地掉下淚,讓人看笑話。
等上司念完了,她開始拿起電話撥給幾個熟識客戶,約談買基金的事宜,不讓人瞧輕她只想依賴老公。
不管身體的不適,她下班后還是趕赴和客戶的約會,回到家都已經深夜快十二點了。
“鈴~~”
剛剛拜托管理員幫她搬進那一箱椰子糖,正要拆封,客廳里的電話就響個不停,她想著或許是易欽銘打來的,立刻振奮精神接聽。
“這么晚了才回家,你這哪像是一個已經結婚的女人?欽銘不在你就跑出去鬼混了是不是”電話那端傳來易長揚的咆哮。
“對不起,爸,我剛剛去和客戶見面……”她揉著太陽穴,小心翼翼地道歉、解釋。
雖然公公不贊成這樁婚事,但婚禮那天,他還是出席了。
易欽銘完全不跟她提家里的事,她只知道似乎是因為他父親離婚再娶,導致父子關系不是很好,加上他父親一直希望他能像他大哥一樣娶進豪門千金,結果他卻娶了出身平凡的她,才會鬧得更僵。
所以,對于讓公公失望這一點,她是覺得很愧疚的,也更想試著彌補他們父子的感情,自然不可能告訴易欽銘關于公公三天兩頭打電話來責備她、要她離婚的事。
“見客戶?我看是見情夫吧!”易長揚對她簡直是不滿意到極點!澳闶聵I是做多大,那么晚還得應酬客戶?我媳婦真那么厲害,怎么沒有拿幾個錢回來給我花花?每次來就只會帶一些便宜的水果和營養食品,哪比得上我大媳婦送的燕窩、鮑魚,每個月還給我幾萬塊零花,真不曉得欽銘到底是上輩子造了什么孽,竟然會被你這個沒用的窮鬼纏上……”
又來了……
她在心里長嘆一聲,眼淚無聲無息地滑落。
她也知道自己不夠好、配不上易欽銘,他不愛她,只是喜歡她,只是為了孩子才跟她結婚,她也想努力成為更出色的女人,希望他不會后悔娶了她,希望總有一天能聽見他親口說愛她。
但是,為什么大家不放過她,總是不斷提醒她哪里不好、哪里不配,讓她越來越覺得自己真的不該高攀,越來越懷疑或許丈夫心里也這么想,遺憾娶了個沒用又不愛的女人。
“我看欽銘也不想見你,才老是找理由不回來吧?算了你也只有會做家事這點功用,剛好瑪麗這個禮拜休假回菲律賓,既然星期天沒事,就回來打掃,順便買些好菜,晚上我約了貴客吃飯,就這樣!
電話口地一聲掛斷,溫琬如愣愣地拿看只剩嘟嘟聲的話筒,好半晌才記得掛上。
她在沙發上躺下、疲倦地閉上眼,忽然之間好像失去了力氣,什么事也不想做,什么話也不想說,連拆糖果的興致也沒了,只覺得好累,累得好想從此一睡不醒。
真的是那樣嗎?因為不想見她,所以欽銘才找借口留在臺北?
“反正這個孩子,也不是欽銘想要的,或許……沒有他們母子倆,他會比較開心吧?
意識到自己腦海中掠過的念頭,她驀地睜眼,詫異地起身坐好,不安地輕撫著微凸的肚皮。
“對不起,媽媽不會再胡思亂想了……”
她拍拍雙頰,不許自己再陷入情緒低潮,開始拆開紙箱,發現紙箱里除了一大箱糖果,還有一封信。
拆開信,里頭掉出了兩張舞臺劇門票,還有一張便條紙,上頭只有潦草的幾句話——
老婆:
記得你好像說過很想看一次舞臺劇,本來周末想陪你去,可惜要召開臨時會議走不開,只好把票寄給你,找朋友一起去看吧!
雖然周休二日沒辦法回去,不過下周三我有事得回臺中一趟,可以在家待一晚,別準備晚餐,我帶你去吃你愛吃的日本料理。
老公
“欽銘……”
她把小小的便條紙貼在心口,忍不住又紅了眼眶,這次是開心的淚水。
他還是把她放在心上的,他記得她想看舞臺劇,記得她愛吃日本料理,他是真的被公事所絆,不是像公公說的不想看到她。
這樣就夠了,只要他心里有她,哪怕只是一個小小的角落,她也有勇氣繼續撐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