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小姐,這是你的?」單天齊見女兒不說話,又轉過來問她。
「不是我的。」她微笑配合他演這場戲。
單懿慈欲言又止,焦急的看著保母,希望心愛的靜姨幫她討回餅干,發現她沒有幫她的意思,她又再回頭看向父親,一度張口欲語,卻又因為害怕而閉上嘴。
「不是別人的,那我吃嘍——」他張嘴,做勢要把餅干咬下去。
「不可以!」單懿慈見狀,終于喊了出來。
很好,她反抗了。單天齊松了一口氣,故做疑惑地問:「為什么不可以?」
「我的!」當第一句話脫口而出,第二句話就簡單多了!肝业摹!
「什么東西是你的?說清楚!垢l靜的溫柔堅定不同,單天齊的語氣帶著恫嚇。
「餅餅是我的!不可以吃!」在被逼迫之下,單懿慈一口氣說了一串句子。
單天齊和衛靜都露出驚訝的表情,一句話超過五個字,這是第一次!
這種感覺就像是……第一次聽見孩子開口喊爸爸,那種興奮又開心的心情。
「好,還給你!箚翁忑R把餅干放下,誘哄她過來!缸约簛砟。」
但是單懿慈仍是猶豫著不敢接近,下意識地望向衛靜,在她鼓勵的笑容下,她才敢走向父親。
那樣依賴詢問的視線,向來是給父母的吧?
單天齊內心真是五味雜陳,看著女兒走向自己,遲疑、猶豫,戰戰兢兢、小心翼翼地拿過餅干,才如釋重負地笑開。
只是拿一片餅干而已,有必要如臨大敵嗎?
「懿懿!顾吐暫芭畠盒∶,讓小女孩當場僵住,不敢動!刚f出來,不就好了嗎?」
他蹲下身,握住女兒的肩膀,眼神與她相對!缚粗,爸爸有話跟你說!
語氣仍冷冽直接,但不同了,握在肩膀上的力道,感覺上不像在生氣,于是單懿慈放大膽子,與父親四目相對。
「想要的東西,一定要開口說想要!惯@是單天齊的信念,坦率說出自己想要得到的事物,并極力爭取。「不說就沒有機會得到,說出來,原本不屬于你的東西,說不定會變成你的!共⒍皇怯美淠凭苎陲椝脑诤,這樣,任何人都可以把她想要的東西搶走。
「唔——」衛靜覺得他對懿懿的說詞跟自己的意思相似,但,又有那么一點不同。
她要小女生開口說清楚的意思,比較像在玩、在學東西,而單天齊要她開口說想要,是在教導她積極爭取。
「聽見了沒有?」單天齊沉聲問,音量有些大。
「聽見了。」單懿慈不敢不回話,馬上回答,并說:「小聲一點……耳朵……痛痛!顾哪X中找尋會的字句,向父親表明。
想要的東西,一定要說想要。
不要的東西,也要直接說出來。
「你在跟誰說話?」單天齊不放過她。
「爸爸,小聲一點。」她皺眉,一臉愁苦!肝叶洌赐!
這樣的模式,衛靜真想指控他抄襲!不過……算了。
要怎么跟一個笨手笨腳的爸爸計較呢?他已經抓到跟女兒溝通的方式了,這樣就好。
「餅干不要一直拿在手上,會受潮軟化,不衛生,懿懿,把餅干拿過來,靜姨幫你包起來!
「好。」單懿慈聞言應答,拿著餅干轉到衛靜身邊去。
單天齊此刻才站起身來,看著女兒快速奔向保母,苦笑搖頭。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他們父女現在只能算是破冰。
「我知道懿懿沒上英文的原因了。」懿懿連句中文都說不好,還指望她從小學習第二種語言?可他話才說出口,女兒立即露出驚慌的神情,他馬上道:「沒關系,不想上就算了!
算了?單懿慈瞪大眼睛,疑惑的望著父親,似乎從父親口中聽見「算了」兩個字是很不可思議的一件事。
頭一回,懿懿沒有跟父親對話對到哭出來,這樣的成績讓衛靜對單天齊眨眨眼,以唇語對他說:「加油!
她對這高高在上的單執行長有了一點改觀。難怪他能夠站穩現在的位置毫不動搖,正因為他有不吝于學習別人優點,修正自己的風度。
荒謬!單天齊應該要嗤之以鼻的,為了這種小事對他說加油,當他是三歲小孩啊?
但是心里有個他沒發現的空缺,卻奇異的被填滿了。
。
衛靜開給單天齊的「功課」,在持續了三個月后,有了明顯的改善。
單懿慈原本語言能力尚停留在三歲牙牙學語的階段,但當心中的匣門被打開,她變得多話,會笑,就算說的話依舊不成句,也會很努力表達她的意思。
入冬的夜晚,衛靜泡了一杯熱花茶,身子縮成一團坐在窗前閱讀。外頭氣候不佳,景色不清,連夜景都看不真切,窗欄上結了一層霜,很適合深夜閱讀的氣氛。
在這寧靜時刻,房門突然被猛敲,她嚇了一跳。
「誰?」
穿上毛絨絨的室內拖鞋,她狐疑地開門,然后第一千零一次對站在她門外,一臉慌張的男人感到無語。
又來了,只有單天齊會在半夜敲她房門,把她當救星,要她解決他與女兒之間的相處問題。
而且,還通常不是什么大事,只是蠢爸爸不懂該怎么正常反應而已。
「發生了什么事嗎?」單天齊耶!善美集團執行長,被媒體形容成「天塌下來也不怕的男人」,不畏金融風暴、股災泛濫,在逆勢展現大戰的男人,竟然會露出這種表情。
「懿懿她……」單天齊爬了爬頭發,整個人被焦慮淹沒。
「懿懿怎么了?」
「她睡著了……」
這回,她真的是無語,并瞇眼看向他。
「只是睡著而已,有什么好大驚小怪的?」衛靜忍不住提高音量。真的夠了!
「可是她在我床上睡著了!懿懿現在還是很怕我,要是明天早上醒來她被嚇到呢?」
「單先生,聽起來你從來沒有跟自己的女兒同睡一張床?嗯,正好,這是個很好的機會,你可以試試看!顾屛⑿Χ褲M臉,不要對他嘆息。
單天齊絕對不是一百分的爸爸,但起碼肯努力促進親情,以他忙碌的程度來說,他很努力了。
「你是認真的嗎?」他瞪她的表情像她是叫他從頂樓跳下去。
「晚安!顾琅f微笑,然后當著他的面關上門。
「奇怪,為什么要來問我?」走回原位,她皺眉。凡是跟小孩有關的事,他絕對會來問她,或者偷學她的招式加以改正,可說這樣也太依賴她這個保母了吧?
比如她給懿懿念故事書,他絕對會在晚上跟女兒說話時,不停的告誡她童話故事是騙人的,她是單懿慈,不是公主,不要相信沒有根據的童話故事。
有時候她忍不住,會「溫和」的跟他溝通:「你這人真沒有夢想,可沒有夢想也不要戳破別人的美夢啊!
算了,不管他,他……不關她的事。
將那對父女拋在腦后,她明智的決定上床睡個好覺。
第二天早上七點。
「哇——」衛靜在廚房里為小朋友準備早餐,結果聽見激烈的爆哭聲從單天齊房門內傳出來。
她立刻放下手中食材,匆匆趕到單天齊房前,由半掩的門看見剛睡醒的小女孩,穿著棉質睡衣坐在大床中央,對正在打領帶的單天齊哭泣。
「嗚嗚嗚……」
「懿懿,怎么了?作惡夢了嗎?」單天齊一臉挫敗,為什么一醒來發現睡在他房間里,她就真的哭了呢?
「嗚嗚嗚嗚……」單懿慈抱著被單,扁嘴對父親說:「爸爸對不起……」
他楞住,不解地問:「為什么要說對不起?爸爸沒有生氣啊!
「昨天、昨天……我睡著了……」還是很抱歉很對不起的語氣。「爸爸說故事,我睡著,對不起……」
「噗哧——」
衛靜急急忙忙掩嘴,但來不及了,單天齊轉過頭來,看見她站在半掩的房門口,臉瞬間黑掉。
她立刻離開,沒插手他們父女之間的誤會,但聽見單天齊捺著性子用哄的,跟女兒保證他沒有生氣,把女兒哄笑,已是十分鐘之后的事。
「那一定是很無聊的床邊故事!拐驹诹侠砼_前,她還是止不住笑,想到那個驕傲男人黑掉的臉,她就不行了,雙肩不停抖動,忍笑忍得很內傷。
「……我聽見了!箚翁忑R穿戴整齊走出來就聽見她的揣測,很刺耳,但是事實。
他的床邊故事很無聊,沒有王子和公主,才說了五句女兒就睡著了……
「抱歉!剐l靜說,但一看見他的臉又笑出來!膏邸
被女兒打敗的單天齊,表情尷尬困窘,實在太好笑了!
為了維持最后一點自尊,他只能沉下臉警告。「我不想讓第三個人知道這件事!
「咳……當然!
衛靜忍俊不住的表情,讓單天齊懊惱萬分。他應該要用高高在上的語氣對她下令的,甚至不該為這種事情覺得窘。
對下屬他嚴格要求,就算是最疼愛的堂妹也一視同仁,對女兒他想彌補,但仍堅持自己;貝的強勢主導,把這樣的信念灌輸給女兒,不要她成為軟弱的人。
可是,為何對待衛靜,他卻無法發脾氣?
「哥,早。」單天恩的出現打斷了他的沉思!胳o,發生什么事?一早就聽見懿懿在哭?」
「沒什么,小孩子嘛!剐l靜看了單天齊一眼,隨口回答。
「哥,要走了?」單天恩也沒有追問下去,只是詢問上司是不是要準備出門。
單天齊一頷首!傅焦厩,我要聽聽你對昨天電視臺報導的看法,給你時間思考,上車后立刻向我報告。」工作時的絕對強勢此刻立即浮現,他舉步走出家門,至于剛才腦中盤旋的問題,迅速被公事擠到最角落的地方。
衛靜看著他離去的背影,有些出神,就算每天都會見識到他對下屬的不假辭色,她還是沒有辦法想像,跟這樣的人工作到底要怎么跟上他的速度?
在瓷杯里注入剛沸騰的熱水,蓮花茶包遇水在水中散開,她握著茶杯,走向客廳的落地窗,望著高樓底下的車水馬龍。
陰雨綿綿的冬天,一季過去了。
在這里工作的時間,還剩下一年九個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