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了蒼涼的后院,錢多多終于松了一口氣,也松開了一直繃緊的神經。
「好了,所有事情都結束了!」錢多多伸了伸懶腰,只覺得天也晴朗了,連風都在寒冷中帶著一絲絲的暖意。
「不,還沒有。」他從背后抱著她,將她緊箍在自己的懷里,「你忘記了我們的大事了!
一提到自己的婚事,錢多多頓時有些羞澀,忍不住掙脫開他的懷抱,跑遠幾步后嬌嗔道:「那個啊……其實我不急,所以呢,我覺得我們可以再等等……呀!」
她話還沒說完,就被追上來的夜嶑南攔腰抱起,讓她嚇得驚呼出聲。
「我可不愿等,你若沒有意思,那就只能按照我的意思來了!
「唉呦,做什么這么急……我還想多享受享受一個人的日子……」錢多多咕噥著,眼里卻沒有半分不滿,只有滿滿的笑意。
「沒有一個人的日子,從你遇上我開始,我們就一直都只會是兩個人!
兩個人的聲音逐漸變輕,纏綿低語,暖暖的冬陽灑落在兩人離去的背影上,像是為幸福雨個字做了裝飾。
冬天將過,春天的風悄悄的拂過這一片土地,傳唱從古到今的愛情曲。
邊王爺在西南大婚的消息震驚了朝野上下。
除了那場婚禮的豪華奢侈,以及新娘陪隊的一種稀奇物事外,最重要的原因是這對夫妻在所有人面前展現得十分恩愛。
京里知道邊王爺已經毀容的人不少,所以很意外,到底是哪一個女子這么有勇氣,能夠對著一張毀容的臉,還能夠張狂的甜蜜恩愛。
如果是一對怨偶,絕對不是什么新奇的事,但是如果是一對在大庭廣眾下也如膠似漆的夫妻,那么也就不怪一堆人好奇得想要親眼看看了。
而且不只文武百官想知道,就連皇帝也很想知道,甚至還把之前偷溜到西南去的小兒子給喊了來,想要問問邊王爺和他妻子之間的事情,誰知道兒子卻神神秘秘的留下一句天機不可泄漏。
這讓夜弼中更好奇了,最后親自下旨,直接宣召被流放到西南的邊王入京。
因為他真的很想看看,當年那個看起來連一點生存念頭都沒有的人,是否真的轉變成傳言中那樣愛妻如命、整天甜甜蜜蜜的男子。
夜嶑南入京的那天,所有人都在引頸期待這對夫妻的出現,而等到那一艘來自西南的客船入港,不管知不知道的,所有人全都擠在碼頭上,拚命的伸長了脖子想往船上看去。
先行下船的是仆婦以及小廝等人,在大家好奇的眼神下,那些下人先是拿了掃把把從船上到岸上的路都仔細的掃上一遍,接著又灑了些水,讓灰塵不會飛起來。
此時人群里已經有人在議論,邊王到了西南之后反而講究了不少,就這一小段路還得讓下人整理干凈了才肯下船。
站在岸上等的一個仆婦不想讓人誤會了自家主子的行為,馬上朗聲澄清,「這可不是我們王爺規矩多,而是王妃有孕了,王爺怕這路上有個什么磕磕絆絆的,所以才多了這一道規矩!
眾人一聽這解釋,連忙點點頭,也不說這樣的舉止有何不妥了,但心里頭還是默默的想著,邊王娶妻之后愛妻如命的傳聞,看來還真不是假的!
在眾人引頸期待下,一個戴著白色面具的男人率先走了出來,他穿著一身紫色的長袍,腰上束著的是金鑲玉的腰帶,腰帶上掛著一個羊脂玉佩,另外還披上了一件彩羽織成的大氅,看起來格外華貴,配上他瀟灑邪氣的半張臉,讓在場的男男女女全都看傻了眼。
「這……這哪里像是被流放的王爺?說是去享福的還差不多!」有人在人群里忍不住輕輕的嘟噥,卻不知道自己不經意的一句話說出在場大部分人的心聲。
在夜嶑南華麗登場后,所有人更是翹首以盼,等著看那個能夠讓邊王如此人物成為妻奴的女子到底是何種絕色。
艙門里再次走出一個人,那是一個只到邊王肩膀高度的女子,看起來纖細卻不柔弱,五官被一頂掛著白色紗網的帽子遮得嚴嚴實實的,讓所有人都看不見紗網下的容顏,但是光看她所穿的衣裳也夠令人贊嘆的了。
一身粉色的纏枝葡萄羅衫,下身穿了粉蝶撲花的馬面裙,還特別在腰的兩邊壓上了細細的折邊,讓整件裙子看起來格外的不同,同樣披了彩羽織成的大氅,手臂一伸,一串紅瑪瑙手鏈在白嫩的手腕上繞了幾圈,還半垂了一段在手上,隨著步伐,那紅艷得晃人眼的珠子也一顫一顫的勾著視線。
兩人這一身打扮差點閃瞎了眾人的眼睛,直到兩個人下了船后坐馬車離去,才像炸了鍋一樣,吱吱喳喳的開始說起話來。
「這一身打扮可真是豪氣!那上上下下還不知道得花上多少的銀子呢!」
「唉!不是說邊王當年到西南的時候沒帶多少銀子嗎?甚至連俸祿都沒有了?可今兒個看不像啊,難道邊王家底如此豐厚?」
聽見議論,一個從西南入京的商人不免得意的說:「這你們就不知道了,王妃可是生財有道!你們知道世族豪門里的女眷幾乎都不用胰子反而改用香皂這件事情吧?那香皂的方子就是邊王妃所創,她光是大江南北的賣了方子,收到的銀子就是幾千幾百兩的數,更不用說王妃在大婚前做出的一種叫做玻璃的東西了,透明無瑕,光可照人,又可以做出鏡子,那樣一面鏡子,可比銅鏡不知道好上幾百倍,而且這制造之法也比其他的更值錢,王妃可說了,要買可以,沒個幾萬兩那是連看都不能看一眼的!
富商一連串說下來,所有人是一片的驚嘆,對于剛剛那個沒看見面容的王妃也抱著更大的好奇心了。
這樣一個女子,有錢、看起來容貌也不錯,怎么會看上一個被流放到西南去又毀了容貌的王爺呢?
所有人心里頭都還帶著疑問,還想追問有關邊王爺夫婦的更多消息,只是富商說來說去就那幾個,人群也就慢慢的散開了去。
只是隨著碼頭人潮的來來往往,邊王爺娶了一個有錢又漂亮的妻子的消息還是快速的傳播了出去,也讓京城里的說書人編出了許多邊王爺和王妃的故事。
錢多多對于京城里鬧得怎么樣一點也不在意,她現在最為煩惱的除了肚子里的那塊肉,就是自己身邊這個神經緊繃到快瘋掉的男人。
「行了行了,我真的沒事,都還沒顯懷,你就緊張成這樣,到時候我要生了,你就要昏倒在外頭啊!」
「我要一直陪著你,哪里也不去!」夜嶑南信誓旦旦的說著,然后眼睛又是不自覺的看著她的肚子。
他完全沒有辦法想象,在那依然平坦的小腹里居然有著他們生命的延續。
他只要一想到這個,內心除了欣喜外就是無法控制的緊張,只因為他小的時候曾經見過后宮一個妃子生產,那高亢的尖叫聲還有從屋子里端出來一盆盆的血水令他印象深刻。
他總會忍不住想象,如果躺在那屋里的是錢多多,她一聲聲的痛呼尖叫,那一盆盆的血水是從她身上流出來的……光是想他就要瘋了,甚至還問過大夫,能不能把孩子弄掉,那個大夫第一次聽見這么詭異的請求,看著他的眼神就像是在看瘋子一樣。
錢多多看著他執拗的神情還有緊據的雙唇,知道在懷孕這件事情上,他們有很多地方都說服不了對方,所以也不打算花費精神去多說了。
兩夫妻你一句我一句的說著,就走到了這皇朝最尊貴的人的住所,夜嶑南停下腳步,看著這個熟悉又陌生的地方,然后握緊了她的手,兩個人一步步的走了進去。
夜弼中端坐在椅上。這些時日,他常會想,當年將弟弟送到西南去的決定是不是正確的?
因為在將他送離京城的時候,他清楚的看見了他眼底的死意,那樣的深沉,宛如對未來沒有任何的希望。
所以他在西南大婚的消息傳來時,他一開始是不信的,甚至還派了人下去打聽消息,沒想這個消息不僅是真的,還打聽到了這場婚宴在不違制的狀態下極致奢侈豪華,以及兩人大婚后夫妻恩愛的事跡,讓他完全不敢相信這是那個一身絕望的男人會做的事情。
所以他想來想去,總是要叫弟弟入京談談他之前上的折子,就順便把王妃也找來瞧瞧,于是下了旨,召喚邊王夫妻進京。
對于這個弟弟,他的感覺是復雜的,但也是信任和疼惜的,否則西南民亂爆發,他不會那么快便決定派兵,并授權他處理此事,他想要看看,當年的那個弟弟到底如何了,也想要知道到底是什么樣的一個女人改變了他。
當錢多多和夜嶑南走進大殿的時候,夜弼中覺得自己的眼睛一定是哪里不對了,他弟弟絕對不可能露出那樣溫柔的表情,更不可能說那種話——
錢多多按照之前學的禮儀準備福身,人都還沒蹲下去,夜嶑南就將她扶起來站好。
「皇兄,她有孕了,能不能免/這個?臣弟怕她累著!挂箥衲弦荒樥洠耆幌袷窃陂_玩笑。
夜弼中有些哭笑不得,「就行一個福禮而已,怎么會累著?」他的妃子在祭祖時就算有孕了也得三跪九叩呢!
「臣弟的女人臣弟舍不得!挂箥衲侠碇睔鈮训恼f著。
錢多多雖然覺得在皇帝面前秀恩愛不好,但是他說得這么理直氣壯,讓她也不知道該說什么才好了,只能輕輕拉了拉他的袖子,讓他安分一點。
如果他不是一開始還想著要弄掉這個孩子,她都會以為他是因為孩子才會有這么夸張的舉動。
他這么緊張她這個孕婦,這么怕她因為這個孩?而出了什么差錯,這種被呵寵的甜蜜,果然不是賺了幾萬兩的銀子可以比擬的。″X多多一邊羞澀一邊想著。
「行!你舍不得就免了!挂瑰鲋胁⒉皇菚m纏這些小事的人,笑笑的揮手也就算了。
他說話時仔細的觀察著錢多多,想從她的外表或者是舉動中去了解,到底是怎么樣的女子可以將他冷沉的弟弟變成現在這樣。
咳!不能說不好,就是有點傻了……夜弼中在心中有些嘆氣的想著。
「既然心疼,也別讓她站著了,就去偏殿那里喝杯茶休息吧,我們哥兒倆好好說話?」他雖是詢問但其實已經決定了。
夜嶑南也知道他想要找自己說什么,點點頭,不放心把人交給宮女,還親自將人送到偏殿去再回到大殿中。
「皇上,臣弟的那份奏折……」他神色恢復冷凝。
「朕壓著了!挂瑰鲋锌焖俚拇鹬,然后皺著眉反問:「你又何必做到如此?莫不是楊太妃又想做什么?」
夜嶑南先是擔心的看往偏殿,才回過頭來看著顧念著他的兄長,認真而嚴肅的說:「皇上,為了斬斷所有不該有的念頭,這樣是最好的做法。」
當斷則斷!夜嶑南既然寫了這一份奏折,就沒想過要收回去,而且他也認為這是解決兄弟之間心結的最好做法。
當年他做下那些事情,雖說皇上放他一馬,只將他流放西南,命令他無事不可入京或離開封地,但是他知道,身為一個皇帝,絕對不可能心中毫無芥蒂。
尤其是當初楊家勢大,此事牽連甚廣,不只楊家一族被斬和流放,更有眾多官員亦受嚴懲。
「你可知道,一旦如此,以后你的兒子孫子可能因為這份奏折而對你有所怨言?」
「那又與臣弟何關?」夜嶑南回答得簡潔有力,沒有半分的遲疑。
夜弼中剛剛那一句話也算是試探,卻沒想到他居然回答的如此的快速和沒有半分留戀。他搖搖頭,失笑說:「真是想不到,一旦沒有了楊太妃逼迫,你的性子竟是如此的瀟灑!
夜嶑南不在意皇帝是怎么想的,他只是眷戀的看著偏殿的方向,然后柔聲說:「臣弟不在意那些,是因為臣弟已經得到了這輩子最想要的——一個真心愛我、包容我一切的女人。若是子孫對此有所不滿,那么他們可以滾,臣弟這輩子除了她,不想再為了誰去委屈了自己。」
夜弼中看著他越說眼神越柔,忍不住輕嘆了口氣,徹底明白,不只是他和楊太妃,或許這世間從來沒有人理解過夜嶑南。
他的感情單純而純粹,濃烈而執著,如果楊太妃當初明白了這些,改用別的方式去培養夜嶑南的話,或許今日龍椅早就換了人坐也說不定。
只是現在說那些都已經太遲了,因為是他坐在這里,而夜嶑南對于這個位置也不感興趣,他所有的心思都只放在偏殿里頭的那個女人身上。
他釋然一笑,打趣的道:「行了,你帶著你的王妃回去吧,要不然朕的偏殿都要被你看穿了!
夜嶑南對于這樣的調侃一點困窘也沒有,只是認真的行了大禮,然后走到偏殿去攙了錢多多出來。
「才待一會兒就要走了?」錢多多滿是疑惑。只為了說兩句話就叫他們大老遠的來,這皇帝會不會太閑了一點?
夜嶑南臉不紅氣不喘的說:「嗯,皇兄也忙,我們自然不能多加打擾了!
「這也是喔!
「還想吐嗎?等等我去買點酸梅,還是去六上齋買點漬物?那都是京城里有名的老店!
「我只想回去歇會兒,你陪著我!
「嗯,當然,除了我還有誰能呢……」
夜弼中站在大殿中央,聽著那對夫妻漸漸遠去的說話聲,那一句句家常卻又帶著甜蜜愛戀的對話,心中忽然有些羨慕了起來。
或許對夜嶑南來說,兩個人這樣牽手一生,才是最大的幸!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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