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桃園國際機場,甫歸國的上官家一行人,帶著沉悶低落的心情踏進國門。
此次紐約行的目的并沒有達成,人人臉色沉重,思索著該如何彌補這次案子沒拿下的訂單利潤。
屋漏偏逢連夜雨的是,心情已經夠低落了,在出口迎接他們的,竟是大陣仗的媒體記者以及閃個不停的鎂光燈。
“上官先生、上官先生,你跟歐陽晴小姐交往多久?你是真心的嗎?”
“上官、歐陽兩家人的敵對不影響你們的愛情嗎?”
“你們是約好在紐約掩人耳目約會的嗎?”
上官常浩戴著墨鏡,稟持著不回應、不理會的冷處理方式,徑自推著行李,不回答記者的追問,連推擠都無法讓他變臉。
上官家的人早有準備,請來保鏢護衛,一行人總算順利上車,揚長而去。
“你這回事情鬧大了!碑斳囎悠椒的行駛在高速公路上,與上官常浩同車的一名男子對他說。男子是來接機安排事宜的,是上官常浩的一名表兄,叫陳又廷,人在上官家集團擔任要職,平時兩人交情不錯。
只見陳又廷露出沉痛的表情,對上官常浩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嗯?”上官常浩仍一派悠閑,像是方才的大陣仗根本影響不了他的心情,他一點也不覺得事情有多棘手,疑惑表哥為何要嘆那么大一口氣。
陳又廷連翻白眼都沒有力氣了,直接遞了本今早剛出爐的數字周刊給他,雜志封面是一男一女在紐約時代廣場手牽著手,旁若無人接吻的模樣,底下更有小張照片,跟拍這對情侶的一舉一動。
無論是分食一份熱狗、排隊買咖啡,各種小事都被拍了下來。
畫面解析度高,畫質好得不可思議,不像偷拍的解析度差,因此男女的五官一清二楚,一個是上官常浩,另一個,則是歐陽晴。
“數月前那場慈善拍賣會,你不按牌理出牌,花了一百萬買下歐陽晴的吻,當時你就激怒兩家人,姨丈氣個半死,你這陣子也沒什么風聲傳出,姨丈才放心,結果卻鬧這出……常浩,你怎么這么不小心?”
陳又廷不停埋怨,上官常浩太不小心了,要談地下戀情,那就好好瞞著嘛,怎么會被拍到呢?搞出這么大陣仗,怎么收尾。
自下了飛機之后就沒有表情,看不出情緒的上官常浩,聽見表哥的埋怨,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上官常浩笑得上氣不接下氣,笑得沒有形象,陳又廷像見鬼了似的看著他,像是第一次看他笑成這副德行。
上官常浩也的確是頭一回這樣失態的大笑。
“你說的對!鄙瞎俪:菩蛄耍攘藘陕暎樕先杂形赐说男σ!拔姨恍⌒牧恕野指覌專麄儦鈮牧税?”他語氣聽不出擔心。
“雜志出刊前,報社總編親自拿著樣版跟姨丈、姨媽說了,姨丈當場就氣歪了臉!标愑滞⑵擦似沧,看向身旁的表弟,不禁問:“以我對你的了解,自從數月前那場慈善拍賣會后,你就沒有停止跟歐陽家小姐的交往吧,既然能瞞這么久,怎么到了紐約,事情卻會爆發出來,還是在這個敏感的時機?
“上官、歐陽兩家都沒能拿下案子,反而是戰神集團殺出重圍,而臺灣方面你不在的這段期間,我們也沒能如預期進展,一些與我們合作多年的廠商不再續約,財務不久會出現漏洞,相信歐陽家也與我們相同,這回我們跟歐陽家共同的敵人是戰神集團——你是嫌不夠熱鬧?當紐約很小?出去談正事還跟女朋友約會?你當你女朋友身分很單純?”
真是敏銳呀——上官常浩心想著,暗暗贊嘆表哥的敏銳,臉上卻不動聲色。
“你跟我說的這些,都跟我爸說了?”沒正面回答陳又廷,上官常浩反問。
“我找死?”陳又廷一臉“你瘋了嗎”的神情。“嫌姨丈不夠火大?你人還沒回來,我把我的懷疑說出來,頭一個當炮灰的是我耶!”
“也是!
算他聰明,上官常浩暗點頭,想著表哥心思敏銳,又這么會察言觀色,只當父親的助理,有那么點大材小用,待事成之后,該給表哥一個適合他發揮的職位……
上官常浩不再言語,閉目養神,等著回家之后,面對父母親的盤問。
離家月余,上官常浩在夕陽西下時,踩著夕陽余暉踏進家門。
迎接他歸來的不只是一臉陰沉的父母,還有家族眾多地位舉足輕重的長輩、叔伯。
大陣仗啊,看來今天家人一定要說服他妥協了。
“我回來了。”上官常浩脫下微皺的西裝外套,將之掛在手臂上,即使面容難掩疲憊,他仍挺直背脊,隨時做好打仗的準備。
現在,就是一場戰爭。
“這回付出這么大的代價,卻沒有談成生意,我很抱歉!
打從上官常浩歸國加入上官集團,這是他首次出手失利,也不掩飾自己的錯估情勢,大大方方承認自己錯了。
“你該抱歉的何止是案子沒拿到這件事?”上官翰林瞪著獨子,一副想把他吃了的神情。
上官常浩聞言也沒有為工作之外的事情道歉,仍站得直挺挺的,無畏的眼神直視著父親。
上官翰林不知兒子是死不認錯,還是不知情——可能不知情嗎?記者都追到機場堵人了,還裝沒事?
上官翰林眼角余光看見擺在桌上的八卦周刊,封面正是上官常浩和歐陽晴兩人甜蜜擁吻的畫面,再對照上官常浩事不關己的樣子,上官翰林怒極,拿起周刊便往上官常浩丟過去。
“看你做的好事,你腦子在想什么?!”上官翰林怒吼咆哮。
周刊飛過來砸在上官常浩胸口后落在地面上,書頁翻動大開,正好翻開的頁面,是上官常浩與歐陽晴又一次去欣賞百老匯演出,造訪那家小小的墨西哥餐廳的畫面。
“你就是顧著跟歐陽家的女孩談戀愛才誤了正事,你忘了要你去紐約做什么?你知道不知道你姓上官?你知不知道我們跟歐陽家誓不兩立?”
“常浩,你不記得你太祖爺爺怎么死的?是歐陽家……”
父親罵完,族中長輩們你一言、我一語,沉痛的提起了五代之前,兩家人之間的仇恨。
不是歐陽家的人在官場上害死了祖先,就是歐陽家的人搶走了上官家重要的寶物,導致上官家如何的凄慘落魄……那些仇殺、決斗、陷害,是幾百年以前的事了?
被念得煩了,這些長輩說了這么多,不就是要引出他的仇恨嗎?
“上官歐陽兩家斗了幾個世紀,你們只提起上官家被歐陽家戕害,那么——我們對歐陽家造成的傷害呢?祖先們手上都未曾沾染上歐陽家半點鮮血?”
上官常浩犀利地反問,長輩們一陣沉默,上官常浩見了,嘴角無法克制地輕揚。
仇恨、敵對這種東西,不會只是單方面的傷害,而上官、歐陽兩家人這種水火不容的“世仇”,是雙方你來我往的挑釁、攻擊累積所造成。
時代在進步,決斗拚個你死我活這種事情在現代已不可能發生,因此戰場轉了到了商場、政治圈、媒體圈。
上官常浩喜歡贏,但討厭無止境的仇恨和爭奪,以仇恨為基礎的商場競爭,太無聊,眼界也太小了——這世上,要打敗的對手可不只有歐陽一家。
“這樣死拚到底,有什么意義?”上官常浩真不能理解,家族中的人,為何要被無意義的仇恨蒙蔽。
“你這不孝子!”上官翰林被兒子的叛逆氣到火大,連“不孝”這頂大帽都扣在他頭上了。
“浩浩,你少說兩句——”見丈夫氣得不輕,陳金菱上前安撫丈夫,生怕丈夫心臟病發作了,回頭對兒子苦口婆心的勸說,“你從小就有自己的想法,我跟你爸爸也寵你、讓你,你在英國多少年都不回家,我們強迫你回來了嗎?現在你爸爸就只有一個要求——不要跟歐陽家的女孩在一起,記住你是上官家的人……就這么點要求,你不能順著你爸爸一次?”
陳金菱開了口,叔伯們忙你一言、我一語地幫腔。
“常浩你有能力幫你爸爸扛起上官家,我們看著你做事,很放心!
“我們都等著你把歐陽家打得落花流水……”
上官常浩不再言語,就只是聽著然后冷笑。
阻止他跟歐陽晴相戀,并不是因為這個女孩品性不佳——他們甚至不了解歐陽晴,只因為她姓歐陽而反對。
阻止他們相愛,還要他將歐陽家當成仇敵,往死里逼……到底是什么邏輯?
就這么不愿意和平相處,非要爭個你死我活,非要活在仇恨中……
“你們就這么不愿放下仇恨,非要爭奪?好,我知道了!鄙瞎俪:撇辉僬f什么,轉身離開。
上官家這頭他已經沒有顧慮了,那么歐陽家呢?該怎么從歐陽晴那里得到訊息?
自從那一天電話講一半,她父親來訪之后,他就再也沒有聽見她的聲音,隔天的簡報,是由她堂兄代為發表,她的手機也已經是空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