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界王相聚的晚宴,弄得支離破碎。
先是把心不甘情不愿完全寫在臉上的喻千凌,連第一道菜都還沒上,就說她人不舒服,率先離席。
接下來,厲煬怎么可能還待得?匆匆嘗了幾道菜,借口領地有急事,告罪離開。
風豫樂努力想炒熱氣氛,但一看到曲拂柳那比重病老人還差的臉色,二話不說,立刻軟硬兼施地逼她回去休息,就怕他再多說個一句,她就會當場暈倒在地。
他本來是想歡歡樂樂地來大鬧一場的!風豫樂無奈地端起酒杯,瞥了旁邊的南宮旭一眼,重重嘆了口氣。
“我記得昨兒個辦的是婚禮,不是國喪吧?”那表情,若說是因為幻國即將滅亡而造成的他都信!“不顧我反對堅持娶拂柳的人是你,你如愿了,結果你卻這樣對她?別跟我說你是那種得了手就棄若敝屣的人!”
他根本就擺明了沖著拂柳來的!跟他們三個都有說有笑,但只要對上拂柳,笑容瞬間消失無蹤,等千凌和厲煬離開,他更是直接擺出這張死人臉,完全不發一語。
南宮旭面無表情,自酌自飲,對他的質問置若罔聞。
他原本也以為他是最幸福的人,擁她入懷,多年的心愿終于牢牢握在手中,然而,那汩汩流下的晶瑩淚珠,卻完全擊毀了他的喜悅。
她并不是真心想嫁他的,是吧?那群大臣會千方百計地說服他,又怎么可能會讓她拒絕?個性溫柔的她,定會默默承受一切,罔顧真心,做了背棄自我的選擇。
直到被他奪取了清白,強忍的悲楚才化為眼淚落下。
為何要答應?為何要委屈自己來踐踏他的感情?憤怒和不舍幾將他撕裂,既氣她舍身保全大局,又恨自己不是她真心的歸屬。
強烈的情緒無法宣泄,他只能喪失理智地,在她身上一次又一次地汲求。然而,擁緊了偎在懷中的軟馥,卻完全溫暖不了他冰冷的心。
被撕裂的心留下了缺口,再填補不了,如同那時沒握住的手,他還是失去她了。
“沉默以對是怎樣?”得不到回應的風豫樂火了。
“我不曉得,我竟然那么像他!睆娙『缞Z,漠視他人的真心。那一夜,他就聽到了她的真心話,不是嗎?他卻還自欺欺人,告訴自己她改變了心意。
他?在說誰……風豫樂愣住,隨即心念一閃而過——他父王!“你在說些什么?你哪里像他?你根本沒逼過任何人!”
“是嗎?”南宮旭譏嘲笑了。將酒一飲而盡,流入喉頭的醇酒,全數化為苦澀。
“到底怎么了?”他從沒見過他這種表情。
“你回去吧!辈辉付嗾f,南宮旭倏地起身,飛掠出門外。
“等一下……”風豫樂急忙追出,但已不見人影!案闶裁窗!”他低咒,一旋身,朝南宮旭他們居住的寢宮飛去。
他不說,就不信從拂柳口中問不出!
來到寢宮,風豫樂懶得和那些侍衛打照面,高踞樹頭,等著他們交班的空檔。時辰到,侍衛們退出,他正要躍下,突然奔上長廊的身影頓住他的舉動——
那是一名頭發花白的老者,戴著面巾,見四下無人,進了他們的房。
風豫樂擰眉,不動聲色地看著,沒多久,又見那人推門走出,快步消失于黑暗之中。交班完的侍衛返回崗位,完全沒發現有任何異狀。
此時他的注意力已完全被那名老者引走,他當機立斷跟在老者后頭御風而行,跟了段距離,才落地開口——
“老丈,請留步。”
徐中原渾身一震,緩緩地回頭身來?匆娛秋L王,他強自鎮定心神。“參見風王!
“在宮中為何還要隱藏面容?老丈不考慮將布巾除下?”風豫樂輕松問道,精銳的目光卻是緊鎖著他。
“……是!毙熘性⒁贿t疑,動手將面巾拿下。
燒得變形的肌膚潰爛紅腫,水泡和結痂參雜的景象慘不忍睹。饒是見多識廣,風豫樂也不禁被那臉上的慘狀驚得倒抽冷氣。
“你是救了拂柳的那位?”轉念間,他億起孫澤對他稟報過的事。
“只是剛好發現,這是小人該做的!币婚_口,扯動肌肉的扭曲面容更形可怖。
“戴上吧!北扑源嗣婺渴救耍L豫樂微感愧疚!澳阏彝鹾笫裁词拢俊
“王后關心小人的傷勢,常會召喚我過去詢問。”徐中原早已想好說詞。
“嗯,你去歇息吧!”風豫樂接受了他的說詞。
“是!毙熘性Ь葱卸Y,一轉身,原本惶恐的眼神立刻被精光取代。連見過他的風王都被他瞞過,他的計劃簡直是完美無缺,只等時機,內外呼應的時機!
看著那踽踽緩行的背影,風豫樂一直有種說不出的熟悉感。
怎么可能?他沒去過拂柳家,應該沒看過這個老人才對。想得煩了,他輕嘖一聲,決定是自己多疑。
去找孫澤聊聊吧,宮中有侍衛守護,身為護衛的他晚上不需再守在門前,應該輕松不少。懶得再繞回寢宮,風豫樂改變主意,朝另一邊走去。
。
曲拂柳躺在榻上,一直睡不著。
他不在,但殘留的氣息緊緊將她包圍,她呼吸著,貪戀地藉以想象他在身邊,用手臂環著她。
剛剛伯伯來找她他沒有多說什么,只要她別忘了他們的目的。時間很短,他很快就走了,她卻從那時就一直發寒到現在,就連覆上了被褥還冷得微微發顫。
此時,咿呀一聲,輕微的開門聲,在夜晚中顯得異常清晰。
曲拂柳一驚,趕緊閉上眼睛裝睡,她好怕再看到他不帶任何感情的眼神……
有人吹熄了燈,而后是除去外衣的窸窣聲,他揭開被褥,躺上了榻。
感覺到他溫熱的體溫在被褥覆蓋下和她的交融,曲拂柳心一陣酸楚。為什么他的身體是這么溫暖,但他說的話卻是如此冰冷?他發現她的心計了嗎?所以恨她,卻為了大局的考量不得不娶她?
發現自己想哭,曲拂柳不敢再想下去,怕變得急促的呼息會被他發現。
置于身側的手蠢動著,南宮旭一直告訴自己,別去碰她,但腦海中不斷浮現她在宴會中的蒼白面容,握緊又放的掌指,仍然忍不住,朝她靠近了些,輕觸她的手。
那嚇人的冰冷,讓他擰起了眉宇。怎么弄的?蓋了這么厚的被褥,還冰成這樣?他略一躊躇,試探性地撥動她的指尖。
不知他打算做什么,曲拂柳只能繼續裝睡,但她的心跳得好快,好怕會被他聽見。
見她沒有反應,斷定她睡熟了,南宮旭才將手臂環過她的身下,攬她入懷,把她的手斂入掌中。腳一動,反被她裸足的低溫凍了下,他眉頭蹙得更緊,帶著她的手探入單衣內熨貼胸膛,然后勾起她的腿彎,一手一個,掌握她的足踝,溫暖著她。
曲拂柳必須很努力很努力,才能抑制不要哽咽出聲,慶幸能埋首他的肩窩,否則她臉上的表情,定會瞞不了她清醒的事實。他的溫柔,反而讓她無法承受……
如果她清醒著,應該不會希望他做出這樣的舉動吧?一思及此,南宮旭心一抽,薄唇緊抿,依然靜靜給予體溫。
那時,他若再自私點,不讓她離開宮中,是否懷中的可人兒,仍然會屬于他?她的心是從什么時候開始離去?是那名叫孫澤的男子嗎?還是另有其人?無數的疑問在心頭喧囂,他卻問不出口。
因為,就算得到了答案,也已改變不了事實。他只能在她不知道時。才能放肆他那永遠都無法獲得回應的情感。
緊緊相擁的兩人,卻各自懷著心思,讓不安在彼此之間劃下了鴻溝,難以跨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