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臣兩人討論了一下午,傍晚,陸淺平回到府里,陸慕娘總算有機會跟兒子說說體己話了。
陸淺平離開京城多久,她就把自己藏多久。
這是寧斬剛交代的,他說他也會隨著陸淺平去森河,讓她待在府里,最好足不出戶,只要她待在府里,就沒人近得了她的身,他的人會把她保護得嚴嚴實實,而且有周興在,有他的口諭,也沒人能夠闖進侍郎府。
于是陸慕娘稱病推了一切的邀約,大部分的時間,她連房間都不出。
她的想法與寧斬剛一樣,都認為陸淺平和寧斬剛容貌相似,榮王妃肯定也知道了,這么一來,榮王妃一定很想知道陸淺平的母親長得是何模樣,因此她非常小心,在府里走動也戴著面紗,保密功夫做得很足。
「娘有件事要跟你說!龟懩侥锇褍鹤永阶约悍坷铮⌒难谏狭碎T,深怕被人聽見。
陸淺平心中有數,他看著陸慕娘,道:「其實娘不說,兒子也猜到了!
陸慕娘聽了很驚訝,「你知道什么?」
陸淺平眸光平靜地道:「榮王是兒子的父親,是嗎?」
「你……你怎么會知道?王、王爺告訴你的?」
「猜的!龟憸\平笑道:「娘無須如此緊張,榮王和兒子長得相似,又對兒子極好,兒子會如此猜測也是理所當然!
陸慕娘潤了潤唇,道:「那你……你有什么想法?」
陸淺平基本上沒有任何想法,因為他不是原主,就當多了個大靠山,而且如此一來,他和皇上成了從兄弟,皇上要喚他們一聲哥哥嫂嫂,他的芙兒就更安全了。
「兒子覺得甚好!龟憸\平輕輕拍了拍陸慕娘的手,「所以娘就無須再煩惱了,派個人去告訴榮王爺我已經知道這件事,免得上朝相遇,父子還要演戲!
陸慕娘沒想到他會接受得毫無障礙,不禁松了一口氣,「你不問問咱們為何離開京城,離開你爹到異地生活嗎?」
陸淺平卻溫和地道:「都過去了,想必娘是有苦衷的,兒子都可以諒解!
陸慕娘猶不放心,「那么芙兒……」
「兒子等會兒便告訴她!顾Φ溃骸竷鹤诱业搅烁赣H,又位高權重,芙兒肯定會為兒子高興!
這種事就是天上掉餡餅,多了個有權有勢的親戚,或者說家人,有什么好不高興的?
在封建時代生存,這里不講人權只講階級,隨便按個罪名就可能會有牢獄之災,能傍上人樹,何樂而不為?也不必怕日后治河擋人財路,讓人給教訓了,誰敢教訓榮王的兒子?
所以,這個親,他是認得非常心甘情愿。
他將「自己」的身世告訴裴班芙,裴班芙知道他不是原主,自然也不會問他的心情感受,不過她還是很驚訝。
「真正的淺平哥竟然是榮王爺的兒子?我爺爺和我爹要是知道這件事肯定也很為你們高興。」
陸淺平微微一笑!刚疹櫫宋覀兡缸幽敲撮L的歲月,榮王肯定會厚禮致謝,你先寫封信通知家里,讓爺爺和岳父有個心理準備!
「好哩!」裴班芙腳步輕快似小鳥,興奮的寫信去了。
她還要追問陸慕娘當年的愛情故事,她和榮王是怎么相愛的,她又是怎么離開榮王、離開京城的,滿滿的故事呀!
裴班芙去寫信,陸淺平則遞了拜帖,親自來到榮王府。
如今他的身世已經解開,陸慕娘是婦道人家,沒想得那么遠,但他都想到了,有些事必需要趁早厘清,他不喜歡不清不楚,沒個標準。
陸淺平的拜帖由大總管送到寧斬剛手里時,他正在廳堂里喝茶,原先他在招待朋友,友人告辭之后,他還來不及回書房,榮王妃就來了。
原本他們這對相敬如冰的夫妻是不會這樣對談的,更別說他從陸慕娘那里得知當年之事后,對榮王妃更加冷淡,甚至有些厭惡,是榮王妃拿她祖母大壽的理由留他下來說話,好聲好氣地與他商議要送什么壽禮才不失禮。
「你說誰?陸侍郎來了?」聽到了那個令她芒刺在背的名字,榮王妃的聲音有些顫抖,也顯得有些失態。
煙火節那日,她親眼見到與寧斬剛相似的陸淺平,為了要撇清日后可能的嫌疑,她當下立即避開,假裝她沒有見過陸淺平。
另一方面,她私下大動作的調杳陸淺平,知道他只有一個寡母,母親陸慕娘也跟著來京城了,她想見陸慕娘一面,想確認那人是不是青青,可奇怪的是,不管她用什么方法,她都無法見到陸慕娘,侍郎府防備得滴水不漏,夜里甚至有許多來路不明的暗哨在高處守夜,連房梁都接近不了。
外人不得而入,那陸慕娘又足不出戶,她總不能派人闖進去將人綁出來吧,因此陸慕娘究竟是什么人,一直存疑在她心中,也令她十分焦慮,再加上森河之事失敗,她爹的計劃無法實行,陷害不了陸淺平,種種事情都令她寢食難安。
那一夜,華兒見事跡敗露,連忙服下她爹事先交付的藥丸,將自己的狀態搞到面色蒼白、嘴唇帶紫、渾身發燙,佯稱自己病了,什么都不知道,借此逃過一劫。
而任秉震也確實做得滴水不漏,將痕跡都抹去了,什么都查不到,寧斬剛雖然懷疑但因為沒有證據也只能放過。
只不過,相同的事故不能發生第二次,否則會啟人疑竇,而且這一次差點害死了寧圓,也令他們有所警剔,若真的無意中將寧圓給害死了,那情況就不同了。
寧圓是寧氏血脈,是皇上的親侄子,寧斬剛絕不會善罷干休,勢必會查個水落石出,皇上也必定會干預此事。
因此她爹暫時消停了,反正淼河之事沒有成功,他也并未放在心上,他的目標是東河,東河才能真正的將皇上逼入死胡同。
任秉震著眼的人是皇上,要奪的是江山,可榮王妃在乎的人是青青,陸淺平究竟是不是寧斬剛的兒子?
當年她發現青青懷了寧斬剛的孩子,怒火和妒火齊燒,因此她把除掉青青的秘密任務讓魏閔去執行,認為萬無一失,可魏閔把青青綁離京城一個月后,他回報在客棧里讓青青逃走了,他追到懸崖邊,只看到青青往崖下跳去,生死不明。
聽得這話,她原本松了口氣,心想懷著孩子跳下懸崖,必死無疑,她沒什么好擔心的,可在后來的日子里,她卻從紅錦口中知道魏閔一直愛慕著青青,他們自小在相府一起長大,有情誼不奇怪,但她聽紅錦的意思,魏閔竟是非常喜歡青青,只是不敢表白。那之后,她便懷疑青青并沒有死,她也找來魏閔逼問,可他始終堅持青青跳崖了,不知是死是活。
事到如今,她幾乎可以肯定當年青青沒有跳崖,是魏閔放走了她,她非但沒有死,還生下了孩子,栽培那孩子當官,來到京城找她報仇了!
「陸侍郎來了?快請他進來,到書房見本王!箤帞貏偟膽B度正好與榮王妃相反,他語氣非常輕快,神態很是雀躍,與平時總是肅著一張臉的模樣十分不同,不止如此,他還刻意掃了臉色陰晴不定的榮王妃一眼,對大總管吩咐道:「不許任何人靠近書房,也不必送茶了,誰靠近書房,立即杖責五十!
杖責五十?王府大總管差點嚇歪了嘴,他睨了一眼臉色陰戾的榮王妃,在心里直搖頭,心道:王爺這是有多厭惡王妃派人聽墻根啊。
但他只是個下人,知道什么話該說、什么不該說,領命后便連忙去請陸淺平了,大總管很懂寧斬剛的心思,把人直接帶到了書房,沒說帶去前廳給王妃請安什么的。
「多謝總管大人引路。」陸淺平有禮地一禮。
大總管瞅著他,道:「陸大人實在是和王爺年輕時候長得太像了,實在太像了……」
陸淺平微微一笑,微妙地道:「大家都這么說!
聽得這話,大總管一愣,不過也沒時間讓他深究了,連忙把客人送進書房。
王府書房一向沒有外人能進,陸淺平是第一個。
書房寬敞,布置簡單,最引人注目的是一幅先帝御筆的字畫,書寫著「天下第一人」。
陸淺平一踏入書房便迎來寧斬剛有些激動的眼神,他還未開口,寧斬剛便清了清嗓子,聲音微微沙啞地道:「淺平,你知道了?」
陸淺平也不扭捏造作,他向前兩步,朝寧斬剛深深一揖,「拜見父王,未曾在父王身邊盡孝,孩兒來遲了!
他是現代文明人,可演不來指控他未盡人父的責任之類的狗血劇,況且寧斬剛壓根不知他的存在,如何盡父責?尤其他此番是來傍大樹,來確立自己和陸慕娘名分的,就該擺正姿態,讓寧斬剛舒心的接納他,他日后頂著榮王府公子的名號,治河也會更加通行無阻。
「淺平,你不怪父王?」寧斬剛眼里涌出淚水,眨也不眨的看著陸淺平,酸澀的問道。
這一日他已經等了許久,從知道陸淺平是他的兒子,他的心就被狠狠撞擊著,他早就想與他相認,只是當時不是時候,如今時候終于到了,面對這么一個肖似他的兒子,又如此有出息,他如何能不激動?
「兒子只怪自己沒早點認出父王!龟憸\平情理兼俱地道:「父王也無須太過自責,雖然相認來得晚了些,但我們終究相認了,只是彼此都需要慢慢認識,不急在一時!
寧斬剛勾唇看著他,眼底有止不住的寵溺笑意,「你娘把你教得很好,你有自己的想法、有主張,這點你的兄弟都及不上你!
陸淺平來之前都打聽清楚了,寧斬剛有三個兒子,世子寧藏言是前王妃所生,寧藏華是現任王妃所生,寧藏智是姨娘所生,三個兒子都沒什么出息,因此榮王百般欣賞他也是理所當然的。
「兒子此番前來,是想問問父王,是否有接我們母子回府的打算?兒子能否認祖歸宗?如果沒有,日后相見該如何應對進退,也請父王示下,兒子與母親一定配合!
如此坦白,不拐彎抹角,讓寧斬剛更欣賞他了。
寧斬剛有些唏噓地道:「我已經決定將你們接回來,讓你認祖歸宗,只有把你們的存在公諸于世,才不會有人再動你們分毫,也只有把你們放在我眼下,我才能放心!
聞言,陸淺平滿眼的敬重,心悅誠服地道:「兒子的想法也是如此,多謝父王替兒子和母親考慮!
不久后,陸淺平前腳剛走,榮王妃后腳就受到了當頭棒喝。
寧斬剛把榮王妃和三個兒子都叫到了正廳,他學了陸淺平的方式,直接跟他們宣告陸淺平是他的兒子,而他的娘親則是榮王妃過去的奴婢,他現在要把他們母子接回來。
「我不同意!絕不同意!」榮王妃又氣又急,陸淺平的娘果然是青青那個賤人,青青果然沒有死,現在他們母子居然要回來了,她不能忍受,絕不能忍受!
寧斬剛卻一副不在乎她的模樣,冷冷地道:「沒有人要你的同意,本王要娶側妃,不需要經過你的同意!
「什么?側妃?」聽到這頭銜,榮王妃氣得渾身發抖。
寧斬剛眉頭一挑,目光在她臉上掠過,直接點破,「本王警告你,過去你做的丑事,本王可以看在你是華兒的母親分上既往不咎,可你最好別再犯,若有下次,本王會直接休了你!」
休了她……榮王妃氣得一口氣幾乎要提不上來,她可是大岳朝第一名門任家的嫡長女,她父親位高權重,是三朝重臣,他居然敢說要休了她?
「父王,您太過分了!母妃做錯了什么,您怎么可以這樣對母妃說話!就因為您要娶個奴婢為側妃而母妃不同意嗎?」寧藏華發難了,他站出來大聲為母親打抱不平。
「你也一樣!」寧斬剛的矛頭指向了憤憤不平的寧藏華,「你若再聽你母妃和你外祖的話,你會死無葬身之地!」
寧藏華更不服氣了,「父王為何要詛咒兒子?」
「你以為淼河水閘之事當真做得神不知鬼不覺?」寧斬剛眼神更加冷了,「你以為你很聰明,以為無人知曉你們的計謀?要我把開水閘的人找出來定你的罪嗎?」
寧藏華瞬間面無血色,他心臟撲通撲通狂跳,腦子一片空白,不敢回嘴了。
一旁,寧藏言、寧藏智張著嘴,彷佛看戲一般,不知道該做何反應。
廳堂內突然安靜了,見有空檔,寧藏言連忙插話問道:「父王,淺平真是我的兄弟?」
他和陸淺平在白州混得爛熟,兩人早已稱兄道弟,加上陸淺平不顧生命安危救了寧圓,他對陸淺平是真的交心。
寧斬剛點頭道:「你們兄弟好好相處,智兒也是一樣,現在你多了個兄長,要向他多多學習!
寧藏智張著的嘴好不容易閉上了,他連忙點頭,「兒子明白,一定跟兄長好好相處、學習!
他是姨娘生的妾生子,那個陸淺平是奴婢生的婢生子,他覺得自己在府里的地位突然提升了一層。
「總之,你們全部好自為之,不要做出讓我失望的事!拐f完,他根本不管榮王妃在撕心裂肺的叫,大步轉身離開了。
他要去見皇上,有件事只能皇上下旨才會成,其他的,不管眾人怎么議論,都撼動不了他的決心,他要讓青青成為他的側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