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姊弟把柳氏扶起,然后行禮。
「孫女蘇芳見過祖母。」
「孫兒蘇鄞見過祖母。」
「好,好,好!拱桌戏蛉诵溥涞,親自走下來把兩人扶起,「祝遮嬤嬤,去把我準備好的那兩匣子拿過來!
一個胖嬤嬤去了一會,回來手上捧著兩個匣子,一個紫檀,一個黑檀,外面都以鑲金裝飾花紋,光是匣
子恐怕就要上百兩。
白老夫人說:「紫檀的給丫頭,黑檀的給小子。」
白蘇芳跟白蘇鄞當然是收下了,異口同聲,「謝射祖母。」
白老夫人臉上微笑,內心也松了一口氣——老實說吧,雖然鄞哥兒是個舉人,但如果對白家心有埋怨,
把他叫回來這步棋就不算好。
現在不管兩姊弟是識時務還是貪富貴,結果都不壞,這人哪,只要面子上過得去,那日子就能過得去。
她給鄞哥兒,準備的是鋪子十間,一間約莫有十兩到十五兩的進項,每個月百兩以上,當一個舉人的零用
錢,那是綽綽有余,等日后認識朋友,要出門交際,都能自行支出不用跟父母伸手,會方便許多。
給芳姐兒準備的是翡翠頭面一副,金絲頭面一副,鳳銜珠釵,蝴蝶白玉釵,珍珠手串,另外有銀子兩百兩,跟一般千金小姐能在生日時收到的東西差不多。
眾人于是坐了下來,丫頭上了三沸的太平猴魁,又上了櫻桃蜜餞,藕粉圓子,桂花定勝糕,蕓豆卷等四品甜點,椒鹽餅,油酥豬絲,四喜餃子,菱角醬油等四品咸點。
白老夫人見白蘇鄞相貌端正,舉止大度,心里已經喜歡,雖然是跛子,不過那又怎么樣,璁哥兒,玒哥兒,玢哥兒,管哥兒,坤哥兒,好手好腳就是不會讀書,明明跟他們說了,現在的赤馬候府就是最后一世富貴,若是沒拼出個前程,將來日子就難過,可也奇怪,他們就是不怕。
但鄞哥兒不同,這舉人就是準官爺,日后高升當上一品,誰還會嫌他是個跛子,只怕高門大戶都想把嫡女塞給鄞哥兒當妾室,鄞哥兒的正妻嘛,當然是選她娘家人,弟弟的親孫女今年十四,配鄞哥兒正好。
這考來的前程跟捐出來的前程可不能比,考來的能高升,要是有本事入了皇上的眼,要個品級不難,捐來的卻是沒有上殿的福分,一輩子只能是那樣的取務,她雖然想過要給幾個孫子指官,可畢竟是國公府的出身,心高氣傲,實在不想做這種事情。
這鄞哥兒可是白家的希望,白家的面子都靠他了。
「老夫人。」一個丫頭進來,「六小姐燉了梨子湯給老夫人!
白老夫人笑說:「就是你們的嫡妹。青丫,讓她進來,以后都是一家人,可得好好相處。」
不一會兒,一個少女走入大廳,上身一件云雁啄花錦衣,下身是八寶百褶裙,頭上戴著翠鳥多寶,兩手都是成色上好的玉手鐲,見到白老夫人就撲了過來,「祖母好生偏心,有客人來了就不管孫女兒了!
「這便是你五姊跟你六哥,過去見見他們。」
白蘇芳快速回想起沈嬤嬤說過的話,白二夫人趙氏生有一男二女,兒子叫白管,今年二十歲,已經成親,大女兒白織,已經出嫁,小女兒白芯,今年十五,女子中原本排行老五,但現在多了自己,變老六。
所以這不是她的六妹妹,還是她的嫡妹,雖然進來便無視他們母子三人,但白蘇芳也不怕,這個家最大的就是白老夫人,只要她對他們好,他們就誰都不用怕。
白芯是嫡女,當然不會在意柳姨娘這個下人,可是對白蘇芳跟白蘇鄞都是知道的,母親最近很惱怒,為的就是他們母子。
爹爹的通房雖然不少,但只有姨娘因為生了兒子被提上來,二房向來都只有一個姨娘的,沒想到現在又多了一個,祖母說新回來的哥哥是個舉人,什么舉人,還不就是個跛子嘛,以后誰嫁他誰倒霉。
「蘇芳姊,蘇鄞哥哥,這一路過來辛苦了。」
白蘇芳跟白蘇鄞站了起來,異口同聲,「見過妹妹。」
「唉呀,鄞哥哥這是怎么了?」白芯故意大驚小怪,「怎么站得這樣奇怪,這腿一長一短啊,唉喲,莫不是妖怪轉世,不然怎么腿長成這樣,真難看,要嚇死人了!
白蘇鄞錯愣,他從有印象以來就生活在牛南村,那里民風純樸,眾人見他腿不方便,只有憐惜,言談說
話總是避開他的腿,從沒人嘲笑過他。
到了梅花府的勤智書院,他又奮發讀書,書院嘛,向來是文章說話,眾人都知道讀書不易,誰的文章得到先生贊賞,那說話便能大聲,所以他在書院也沒受過羞辱,白芯這樣惡意的言語,是十五年來第一次聽,一時之間不知道這怎么反應。
白蘇芳盈盈一笑,「出生時大夫說能治,只不過要一筆銀子,白家當時不管我們母子三人,吃飯都有問題,當然不可能治病,這腿就不方便了,我有時候想起,都覺得可惜,要是爹當時管著我們吃喝就好了!
白老夫人聽了,臉色一沉,這不容易氣氛不錯,正想說起鄞哥兒明年考貢士的事情,白芯卻是提醒了三人,白家負了他們——明明知道有孩子,連吃飯的銀子都不給,看看白家有多狠,于是不悅道:「芯姐兒,喝你的茶,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
白芯卻不知道白老夫人在生什么氣,還想撒嬌,「祖母,明明是芯兒嚇到,您怎么還責備芯兒!您看鄞哥哥的腳,真的很嚇人。」
真不知道哪來的鄉下人,衣服布料比起她的丫頭都不如,這個五姊姊頭上的簪子,那玉的成色真的太差了,不知道是五兩還是十兩的便宜貨色,給她身邊的大丫頭翡翠恐怕都嫌丟人不敢用,她居然就這樣插在頭上了,這樣還敢稱是她的哥哥姊姊,給她當下人,她都嫌他不體面。
白老夫人嘴角下垂,面如鍋底,「這是你的五姊姊,那是你的五哥哥,還有,那是你爹的柳姨娘,不管你喜不喜歡,以后都要一起生活,一筆寫不出兩個白字,以后你再提鄞哥兒的腿,提一次我就罰你半年月銀,要是你不怕沒錢,那就給我上山念佛去!
白蘇芳在竇嬤嬤的教育下知道,京城大戶的上山念佛,那就是逼女子出家,短則三五個月,長則三五年,山上可不是這些千金大小姐住得慣的地方,石床破被,夏熱冬冷,三餐寡淡,若不是有定性的人,根本待不住,白老夫人這話可說得狠了。
白芯一驚,不敢再說,「孫女錯了,祖母不要生氣,芯兒剛剛燉了梨子湯,祖母喝喝看!
「一家人不說兩家話,你若是不能跟芳姐兒跟鄞哥兒好好相處,天天給我燉梨子湯,你也是個不孝的!
白芯咬咬嘴唇,實在是怕祖母生氣,于是到了白蘇鄞面前一禮,「哥哥,妹妹在這邊給你賠不是,希
望你大人有大量,原諒妹妹這一回。」
白蘇鄞雖然生氣,但心想自己好歹是個男人,怎么能跟女人計較,便道:「六妹妹不用在意!
白芯松了一口氣,還好這鄉下人性子不大,不然自己這回就吃大虧了,想來討好祖母還惹得祖母不高興,「祖母,跟鄞哥哥道歉了,您也別生芯兒的氣了,把梨子湯喝了吧,可燉了一個多時辰呢!
白老夫人這才拿起湯匙,喝了幾口,再用絹子抿抿嘴,白芯見狀,松了一口氣,心里卻是更討厭柳氏三人。
白芯的梨子湯其實還沒好,會急著端來是因為聽下人說柳氏母子三人入門了,白二夫人畢竟是正房,怎么能把一個姨娘放在眼中,于是便讓女兒過來瞧瞧。
白老夫人雖然喝出味道不對,但想到白芯剛剛道過歉了,已經學到教訓,也不想再下她面子,畢竟也是從小養在跟前長大的,如果不是事關白家前程,她剛才也不會對這個嫡親孫女這么嚴厲。
青丫又進來道:「老夫人,到了!
白老夫人聽到,臉色總算好了些,點點頭。
不一會,青丫就領著一個瘦小的婆子進來,灰白色頭發用金釵盤住,耳上戴著金花耳環,衣服也干干凈凈,看得出來是個體面的嬤嬤,柳氏一見,捂住嘴巴,眼淚便流了來,全身顫抖不已。
這是她的親娘。
快二十年不見,娘的臉孔好像一點都沒變,但又像老了很多,這么多年她都不能承歡膝下,連自己死活都不能告訴母親一聲,真不孝,直不孝,嗚。
她還在白家二房當通房時,母親是在候爺夫人黃氏那邊做事,看母親這身,候爺夫人這幾年應該還是挺重用母親的,總之,別吃苦就好。
柳嬤嬤見到十幾年沒見的閨女,眼睛也是紅了,但老夫人在,不敢造次,還是規規矩矩行了禮。
白老夫人心想,幸好這么多年白家對柳嬤嬤都不差,不然這步親情棋可就沒辦法走了,「柳姨娘,以后你就跟著王母趙氏在惠暄院過日子,我們候府里的哥兒姐兒多,大嬤嬤不夠,就不給你派嬤嬤了,另外派四個丫頭給你,姨娘的月銀是一兩,芳姐兒,你就住睛和院,院子都已經打掃妥當,這柳嬤嬤就是你的貼身嬤嬤,大小事情由她指派便是,另外我會再派個王嬤嬤給你,那是我的陪嫁丫鬟,會好好照顧你的,另有四個大丫頭,八個粗使丫頭,庶女的月銀是三兩,每個月會由你大伯母那邊派出!
白蘇芳躬身,「謝謝祖母。」
看到母親跟那同樣姓柳的嬤嬤兩人都在流眼淚,內心大抵知道,這應該就是自己的外婆了。
對,這才是見到親人的反應,白老夫人見到他們始終笑吟吟的,但真正想念一個人,看到的時候是會哭泣的,像母親那樣忍得全身顫抖,像外婆捂住嘴巴不敢出聲。
外婆眼淚流不停,可望著她跟弟弟的時候,淚眼又充滿慈愛跟驚喜,白蘇芳幾乎在第一時間就喜歡上自己的外婆,那個瘦小老婦人的眼神就是很想沖過來抱一抱自己。
「至于鄞哥兒,就住在萬書齋,那是你祖父以前的書房,除了藏書萬卷,一進還有三間大屋,后頭也有下人房,你還沒成親,三間大屋夠住了,跟你姊姊一樣,兩個嬤嬤,四個大丫頭,八個粗使丫頭,現在離貢試也不到一年,就先別出門了,好好讀書,祖母已經給你請到大儒賀賢之當西席,賀家已經住了進來,等你這兩日緩過舟車勞頓的疲倦便開始上課!
「謝謝祖母!
白蘇芳想起一件事情,「祖母,我們在牛南村還帶來一個竇嬤嬤跟一個丫頭大花,孫女想讓竇嬤嬤去服侍姨娘,讓大花去服侍鄞哥兒,鄞哥兒去考舉人時就是大花跟在旁邊的,她一直很妥當!
白老夫人實在是不喜歡那個什么牛南村帶來的下人,但想想不過就是小事一件,如果這樣能讓鄞哥兒心理舒服點,她愿意讓步,「那好吧,就按照你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