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山谷的頂峰,東野國當朝皇帝——東野鴻,第一次懷疑自己是否不該發動這場與北陵的戰爭。
雖然東野當年以武力建國,但是已經有好些年不曾有如此大規模的戰役了。這也是自他登基之后,第一次御駕親征,沒想到被他視作“一半蠻夷”的北陵人,居然這么難對付。
當年,北陵曾遭赤多族滅國,皇族蕭氏不是逃散就是淪為階下囚。幸好當時的赤多族長娶了北陵公主,才化解了兩族的矛盾。后來北陵王子又娶了赤多公主,兩族血液一再融合,漸漸地,蕭氏回歸故土,赤多族也不再是大權獨攬,本來劍拔弩張、仇深似海的局面,竟然化解了大半。
有了生性狂野的赤多族血脈的融合,北陵人漸漸變得強悍起來。在經歷幾朝幾代的變化之后,居然到了可以和東野分庭抗禮的地步。
今年初,外番小國向東野進貢的船只被人在海上洗劫,消息傳來,東野鴻當然震怒,立刻命人徹查!查了一圈的結果竟然是——
洗劫者有不少人操著赤多人的口音,且手執赤多族的兵器。
他立刻致信給北陵女皇,要求北陵給個交代,北陵女皇居然輕描淡寫地回應說:查無實證,恐為訛傳。
這樣的回覆,令人無法接受,這擺明了是沒將東野放在眼里。
一怒之下,他點兵五萬,御駕親征,出兵北陵。
本來他以為毫無準備的北陵必定一敗涂地,大殺其銳氣。萬萬沒想到,北陵在經歷最初的一兩天手足無措之后,居然很快就組織好部隊,奮起反擊。
如今,兩支部隊就像纏在一起的兩條長蛇,被困在這條狹窄的天道崖關口。
“陛下,大軍不能再這樣拖下去,聽說北陵援軍這一兩天之內就會趕到。而我軍長途跋涉,不宜打持久戰!
“是啊,沒想到北陵這么難纏。只是,如果我們就這樣撤軍的話,豈不是讓北陵人恥笑?陛下,要不,我們兵分兩路,一支留在這里,另一支繞道直攻北陵的都城,逼北陵的援軍中途改道,無法趕來支援!”這仗不僅不能敗,更不能讓南黎國看笑話。
將領們紛紛進言獻策,東野鴻始終保持沉默,目光幽冷地看著山谷中的兩軍人馬,然后用手一指西面的北陵部隊,問道:“知不知道那一隊的將領是誰?”
眾人看去,只見東野鴻所指的那支部隊大約千余人,身著紫色軍服,在所有的北陵軍隊中,紀律最嚴明。
有“鐵血將軍”之名的東野鷹上前回答,“陛下,據探子回報,那是北陵一位皇族領軍。由于沒有掛軍隊的番號,所以不知道是蕭家,還是赤多族的人。”
“北陵的皇族?”東野鴻的拇指輕輕刮著唇邊。
“此人很神秘,不會主動出現在大軍之中;蛘哒f,他出來的時候,從來不會讓我們發現。據說,北陵軍隊的部署,大部份是靠這支軍隊指揮。所以,他們又叫王師!
“王師?”東野鴻饒有興味地念著這兩個字,蹙緊許久的眉頭終于舒展開了。“各位,難道你們就沒想過和這位神秘將領打打招呼嗎?”
“陛下是想和對方正面對話?”東野鷹卻搖頭道:“我們已經試探過多次,但是對方全無動靜,這個將領異常狡猾,據說,每天睡在不同帳篷里。而且這支軍隊的口令極為嚴格,每個時辰就換一次,以至于我們的密探每次都不能潛入太久就必須撤退!
東野鴻冷哼一聲,“探不到那是無能!不要把對方說得高不可攀,強大到不可動搖。朕最不喜歡聽這種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的話!”
目光炯炯的他掃視著周圍這些跟隨著他的文臣武將。
“出兵已經十日,我們難道就只有這點作為嗎?項羽當年垓下一敗后,因為無顏見江東父老,而在烏江自刎,難道你們要朕也帶著這點戰績,自刎在這天道崖不成?”
此話一出,文臣武將立刻跪倒一地,口里嚷著,“不能為陛下分憂,臣等罪該萬死!
耳里聽著這些虛偽的言辭,東野鴻一甩袖,走下山峰。
這一夜,當東野鷹到他的帳內中匯報軍情時,東野鴻小聲說:“皇叔,今夜和朕夜探敵營如何?”
他皺緊濃眉!氨菹率窃诤统奸_玩笑嗎?”
“皇叔知道朕的脾氣,什么時候會開玩笑,什么時候不會。”雖然面帶笑容,但是眸子里閃爍的光芒表明了他的認真。
東野鷹不禁肅然道:“陛下,這是很危險的事情!鄙頌橐粐,實在不宜貿然行動。
“皇叔,在朕十四歲的時候,是您帶朕第一次上戰場,那時朕的表現如何?”東野鴻面帶微笑問。
已近而立之年的他,一笑起來卻帶著幾分少年似的頑皮。
這笑卻讓東野鷹的眉頭皺得更緊。“陛下,此一時,彼一時。那時陛下還不是內定的皇儲,而且沒人知道陛下會御風,臣才大膽帶陛下上戰場。但是自那一戰之后,陛下會御風之事天下皆知,先帝便再也不許您上戰場了!睎|野皇族中能御風的人少之又少,且不是每代都必定有能操控風的人,因此,只要有此能力,定是東野的皇位繼承人。
“所以自從成為皇儲之后,朕反而顯得無用,以至于現在有很多人對朕存有異心!睎|野鴻凜著臉,語氣森寒。
對于他成為皇儲,其他自恃能力不弱的皇子,自是不滿這結果。
所以自他登基以來,暗暗平息這些心存不滿的“手足們”。五年之中,他發配了三位王爺,抄家了五位將軍,震懾了一批人。但他也知道,在這看似平靜的外表下,必然還有暗流潛涌。
不僅是同族的兄弟叔侄們,就是外姓皇親里也有不少人對他的皇位蠢蠢欲動。
所以,這一戰他絕對不能輸!這不僅是他與北陵之戰,也是他與東野反叛勢力的較量。
東野鷹聞言渾身一震嚴肅稟告,“陛下,就算有些跳梁小丑懷有異心,但是螢燭之火終究不能和日月爭輝!”
“好了,皇叔,朕不喜歡聽你對朕歌功頌德。如果你不陪朕去,那朕自個兒去!
東野鴻說得異常認真,讓東野鷹知道自己絕對攔不住這位鐵了心的皇帝,只好嘆氣說:“請容臣準備一下人馬,還有,陛下要換身衣服!
。
要潛入敵營北陵的大軍中當然不是件簡單事,尤其是防守森嚴的這支紫色軍服的詭異部隊。
東野鴻自有他的方法。東野鷹挑選了十名武藝超群的護衛隨侍他左右。
他并不急于立刻潛入敵營,看了眼四周的山勢和敵營的狀況,擺了擺手,底下的人立刻心領神會地將自己帶來的油潑在山坡上的一些大樹樹根上,打著火石,火苗一下子竄上樹干,沒多久火勢就連成一片。
不遠處的北陵軍有人發現這邊著火,立刻鳴鑼,在警報聲中,已有不少人向這邊跑來。
東野鴻再一擺手,他和手下躲到了另一片山坡上。
一會兒,有幾十名北陵士兵趕到這里,用枝條、衣服和一些水盆滅火。
在其身后,有將領似的人大聲喊道:“你們快一點,砍掉周圍的荊棘,不要讓火勢蔓延。那邊的人,不要再過來了,平地忽然起火,小心這是敵人的調虎離山之計!”
東野鴻不禁暗暗點頭。北陵部隊果然訓練有素,這樣的小伎倆沒有立刻讓他們上當,但這只是第一招,接下來……
雙掌在鼻前合十,他幽邃的黑眸漸漸燃起火一般的光芒,一陣狂風倏然席卷向那些本已被壓制的火苗,風助火勢,野火再度熊熊燃燒起來,逼得那些正在救火的北陵士兵不得不后退。
眼看火苗竟然蔓延開來,甚至有逼近大營的危險,將領只得派更多的士兵前來滅火。
借著人混亂之時,東野鴻身子一低,潛入敵營。
“散開!”一入敵營,他立刻命令手下。他們雖然穿的也是紫衣,但是與敵人的軍服仍有所區別,如果集中在一起,容易被人認出。
而且單獨行動對他來說更加方便,而他第一要做的事,就是找到敵軍的將領。
就在他只身潛入層層帳巒時,忽然有種古怪的感覺——好像有雙眼睛一直在他的背后盯著他。而且,無論他如何快速移動,背后那雙眼睛仍緊緊跟隨。
起初他以為是自己的錯覺,但是過了一陣子,他聽見后面那個人的喘息聲。
于是他陡然一躍,攀上一棵高高的大樹,然后躍到另一棵大樹上,再翻身從樹上跳落回營內。這樣反覆幾次,他已經可以看到后面那個人的衣袂。
果然有一個厲害的高手在跟蹤他。如果不先把對方解決掉,他的行蹤很快就會暴露在眾多的敵人面前。
于是他悄悄摸到自己腰間的暗囊,抽出一枚小巧的飛鏢,反手射出——
沒想到對方不僅避開了他的偷襲,還抽出亮晃晃的長劍,朝他挺刺過來!
情急之下,東野鴻一閃身,竄入一間大帳。
在他沖進去的那一刻,帳內的燭光陡然熄滅,有人低聲問道:“什么人?”
這聲音威嚴而冷峻,但奇怪的是,音色柔美,像是個女人。
東野鴻心頭一動,順勢摸了過去,說聲“得罪”,漆黑的大帳中,他竟然一下子便攫住對方的手腕。
這時身后的那個人也竄入大帳,漆黑的帳內,一片死寂。
“退下去,如果你不想這個女人死的話。”東野鴻被迫開口,這樣等于暴露了自己的位置,他知道這么做很危險,但是這人跟得太緊,如果不能甩脫,今夜的行動將告失敗。
那人聲音沙啞的斥責,“放了她!你竟敢……以女人要脅!”
東野鴻微微一笑,反諷道:“在你們北陵人面前,不必講規矩。你們搶劫進貢東野的貨船,行事手段才‘令人佩服’!
“哼!那是你們東野的說法,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