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風,無星,無月,四周一片白茫茫。
騫地,熟悉的酒味飄來,闔著眼的夏和若忽然睜開眼,原本的白霧散開,露出一條石板小徑。
她走著走著,眼前赫然出現一座酒坊,再定眼一看,這不是她的無名酒坊嗎?
「丫頭,你來了呀!」
咦?好熟悉的聲音!「你是?」
「忘記你夏爺爺了嗎?」
夏爺爺……「夏爺爺!」
一位老人的形體慢慢浮現,露出和藹的笑臉。
「你沒看錯,這是無名酒坊,可又不是無名酒坊。」他笑呵呵地撫著長須,話出猶帶三分謎。
「什么意思?」她聽不懂。
「在你面前的無名酒坊是我仿你的無名酒坊弄出來的,它除了少了釀酒師和學徒外,幾乎是一模一樣。」他借來一用,讓她不覺陌生,免得手生。
「喔!我大概了解您的意思了!顾欠略斓,雖然看來像,實則不同,她感到濃郁的靈氣。
「那你知道我找你來做什么嗎?」夏老祖的語氣始終帶著笑意,慈祥地看著小姑娘。
「釀酒唄!」她想不出其他事。
「嗯!聰明的孩子。」不愧是他們夏家的種。
「可您不是說不再教我釀酒了,說我學得夠多了。」貪多嚼不爛,夏爺爺當初是這么說的。
學一門技藝便已足夠,不用樣樣精通。
「這是最后一次,等教會你我就要走了。」他抬頭望天,好像天上有一片晴空,他心生向往。
「您要去哪里?」夏和若心里有點舍不得。
「頂替杜康!顾詾橐壬锨,沒想到……
「杜康是誰?」好熟的名字。
「酒神!
她驚訝的圓睜雙眼!赶臓敔斠ギ斁粕瘢俊
「嗯。杜康犯了錯被眨了,我去接任他的位置,日后不能再照看你了,因此想趁還沒去之前看看你,順便教你釀一種新的酒。」今日一別,再無相聚之日,能留給她的只有一缸酒。
「夏爺爺,要釀什么酒?」她什么好奇。
「蓮花白!顾Z帶懷念。
「蓮花白?」她聽過梨花白,沒聽說過蓮花白,用蓮花也能釀酒嗎?
「跟我來!顾惺。
「是!瓜暮腿魳奉嶎嵉母
釀酒作坊里什么都沒有,但一眨眼,又什么都有了。
「這些是蓮蕊、黃芪、川芎、肉豆蔻、當歸、五加皮、牛膝、何首烏、砂仁等二十余種中藥,你一一嗅其味、觀其色、嘗其味,牢牢記住,不可攪混了!
「這算藥酒嗎?」好多的中藥材。
「是」能滋陰補腎,和胃健脾,舒筋活血,袪風避瘴,酒液清澈透明,酒香濃郁宜人,藥香芬芳協調,口感醇厚柔和,回味甘潤悠長,色澤瑰麗,適合女子飲用。
「我們要開始釀了嗎?」她躍躍欲試。
「急什么,好酒要陳醸。釀美醇凝露,香幽遠益清?,秘方傳禁苑,壽世舊聞名!惯@是失傳已久的酒方。
夏老祖手把手的教夏和若釀酒的過程,一次又一次反復的釀制,釀到她熟悉,他才在一旁捻著胡須看著,直到滿意才點頭。
「你乃重生之人,當知后世有幾場天災,你且以釀酒為名大量囤糧,待到百姓有難便施以援手,此乃你的功德,為你的來世積福!
「好!箮椭耸呛檬,她會盡力而為。
「還有,我曾送了你一樣東西,如今要取回,此于你已無用處,反而易招來禍事!贡緛硎菫榱怂,如今卻有可能害了她。
「夏爺爺送了什么?」有嗎?她怎么不記得。
夏老祖呵呵笑,撫撫她頭頂。「為善修正道,為惡入畜道,你是好孩子,蒼天不會虧待你的。」
「夏爺爺,您要走了嗎?」看他離情依依的神情,她的心也難受起來了,好像失去一名至親。
「嗯。我的名字叫夏仲亭,記住了嗎?」別了,我的后世子孫,但愿你一生順心平安。
「夏仲亭……」好像在哪聽過。
老人的身影漸漸淡去,周圍漸亮。
馬蹄聲噠噠,馬車車輪轆釀轉動。
「醒醒,夏仲亭是誰?你竟敢在夢里低喃別的男人的名字!」醋勁大發的段玉聿搖醒睡夢中的夏和若,臉色蒙上一層陰霾。
「什……什么,你別搖,我快吐了……」這是怎么回事,她居然暈車了,腹中酸水一陣一陣翻滾。
「夏仲亭是誰?」他逼問。
「夏仲……喔!夏爺爺,你找他做什么?」難道他也來了?睡得有點迷糊的夏和若東張西望,用手揉眼皮。
「夏爺爺?」他臉上的怒意退了一半。
「教我釀酒的爺爺,我會釀酒都是他教的,他剛才還教我釀蓮花白,等我有空釀給你喝!顾挥X得此話有異,喜孜孜地想讓愛酒的夫婿也喝到好喝的蓮花白。
「剛才?」他表情有點古怪。
「是呀!就在剛剛,他教我……」呃,他們在回封地的路上,不是無名酒坊。
半年前,段玉聿與夏和若成婚,她的名字記上了皇家玉牒后,兩人就要向皇上辭行,遠離京城。
可是皇上不肯放人,還以身患奇毒為由要長樂王找到解藥,說自己身上的毒一日不解,他便無法離開。
這是刁難,眾所皆知,即使段玉聿不想插手其事,可是他也不想太早看到皇上死于非命,皇上一死,朝廷必定動蕩不安,身為皇叔的他更不可能走得開,只得留下了。
段明宜嘴很硬,寧死也不肯說出解毒方式,兩方就這么耗著,誰也不退讓,欲耗盡彼此的耐心。
一日一日飛逝而過,關在大牢的段明宜形容枯槁、骨瘦如柴,早已失去昔日美若天仙的容貌,但是她依然唱著歌詠美人的古調,唱到喉嚨沙啞也不停。
皇上和曾經的貴妃彼此折磨著,不死不休。
段玉聿卻每天游手好閑,帶著夏和若上茶樓喝茶,聽一上午的說書,中午到酒樓里用膳,晚一點坐著畫舫瞧著江上景致,接著夫妻倆一起……逛青樓。
沒錯,是逛青樓。
一間一間地逛,順便和「故友新知」聊一聊,談風花雪月,論塞外風光,言琴棋書畫,話……呃,新愁舊恨。
才幾個月而已,繁華似錦的京城竟蕭條如死城,街道上只看到行人三兩個。一擲千金的豪門巨賈,呼朋引伴的世家子弟,京里稱得上名號的人物全都不見。
他們在干什么?
躲在府里避災呀!外面有一個活閻王,誰敢出府走動。
話說段玉聿沒打也沒罵,和善得很,可是他一臉壞笑地往人肩上一搭,那人便感覺一股無形的煞氣迎面而來,然后身子不自覺的發抖,心生畏懼,接著黃尿一拉,丟人。
京城中多貴人,眾人聯名請求皇上開恩,允長樂王離京,他再不走,他們要舉家搬遷,讓皇城形同空城。
身為一國之君,還被底下的臣子們威脅,皇上火大,故意壓著不搭理,為君還被拿捏,那他當什么皇上。
可是當有人開始大動作的出京,之后陸陸續續又有十幾戶勛貴往外搬,皇上只好妥協。
他又扣了長樂王夫婦兩個月才讓他們離京,期間有流言傳出,說長樂王妃有神眼,能斷生死吉兇。
因為這個傳言,段玉聿大怒,手刃七八十名造謠之人,并霸氣十足的宣示—誰敢說本王愛妃是非,殺無赦!
雖然此事不再被提起,可私底下仍悄悄地傳開,連皇上都信之三分,想將長樂王妃留在宮中。
不過愛妻如命的長樂王進宮一趟后,皇上就驚慌失措下圣旨,允兩人即刻離京,不得有誤。
至于發生什么事,佛曰:「不可說。」
原本段玉聿要帶太皇太后出宮回封地,以盡人子之孝道,可她卻說她的一輩子都活在宮中,當有始有終,就讓她的最后也在深宮里渡過,他只能遺憾母子緣薄。
「咳!愛妃,你肯定是作夢了,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你想釀酒是吧?回去在府里給你弄間酒坊,我給你打下手。」她的釀酒技巧無師自通,的確有蹊蹺,不過……
并無大礙了又有何妨?
她訕笑,想起「夢里」的情景歷歷在目!敢苍S吧……大概是馬車坐久了有點暈,腦子也胡涂了。」
「要不要叫太醫瞧瞧?你的臉色有些發白!顾雌饋肀茸蛉浙俱玻∈直鶝霰鶝龅。
「不用吧,就快到了……嘔!」剛一說,她又想吐了,一口酸水溢到喉嚨口。
「快,快傳太醫,把那老頭給我拖過來!」他心急則亂,連連大吼,吼得天上的雁都要被嚇得掉下來。
老頭其實不老,也就四十出頭,是太皇太后多年前賜下的太醫,原本就出身于段玉聿的封地,跟著他往返京城。
「來了、來了,王爺您這脾氣該改一改,萬一嚇著了王妃……」嗯?這脈……
「怎么了?快說!苟斡耥裁嫔华。
「好像是……」
「是什么?」
太醫慢條斯理的收回手!赶裁}!
「喜脈就喜脈,你診那么久干什么,害本王以為生了什么大病……呃,喜脈?」段玉聿怔住。
「王妃懷有身孕了,三個月。」當爹娘的居然沒發覺?
「她有……孩子了?小若兒,我們有孩子了!我段玉聿也有子嗣了……」段玉聿狂喜之后是熱淚盈眶,滿臉激動。
「終于懷上了!我還以為我的身子不好生養……」說到這,她突然「咦」了一聲,兩眼睜大。
「怎么了,發生什么事?」他連忙低視她的肚子,如今是孩子最大。
「我看不見……」為什么不見了?
他一聽,臉色大變,「若兒,你看不見了?」
「光!
「光?」怔了一下,段玉聿忽然明白她在說什么。
「它消失了,沒有顏色。」她再也分不清好人、壞人。
「那是好事,以后有我在,沒人傷得了你!
夏和若悵然若失的往他胸前一偎!膏拧!
「別失落,曾經擁有的或是失去的,都是為了我們的將來!苟斡耥搽p手環在她腰上,護著腹中的孩子。
「我知道,我只是有些不習慣……。∥蚁肫饋硐闹偻な钦l了!」她看過族譜,是她祖父指給她看。
「誰?」
她囁嚅說出!甘恰以娓!
兩人互視一眼,從此不再提起,何況新生命已在腹中孕育,與其回首,不如期待未來。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