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毓回到延陵王府后,就將自己關在書房里,獨自一人看著書冊。
安于曼非常清楚他的習慣,他要是一個人窩在書房里,就是有讓他心煩的事,和他在山上時一樣,只要心煩,便一個人待在房里看兵書,想借此冷靜下來,理出個頭緒來。
她大概猜得出來他在心煩什么,他剛回府時,她便問過他今日被召入宮的原因,皇帝命他駐守邊境,負責和西邵之間的戰事,這就是他在心煩的事情。
她這個師兄呀,雖說文武雙全,但就是心地太好,本不愿見百姓因為戰亂而受苦,所以寧愿隱藏自己的實力,當個閑散王爺。
就像他幫村民抓盜賊一樣,他一直叮嚀村民以保護好自身安全為優先,抓不抓得到盜賊是其次,而他設下的陷阱也以盡量不會危害到盜賊性命為主要考量。
但現在的情勢已經由不得他選擇,他是非戰不可了。
晚膳之后沒多么,安于曼便提著一大壺酒來到書房外敲門,“師兄,我可以進去嗎?”
“進來吧!
她推開門走進去,笑嘻嘻的來到他面前,“師兄,咱們好久沒一塊喝酒了,我在王府的酒窖內發現好東西,咱們倆一塊分了它吧!
東方毓將看到一半的書冊闔起,微勾起一抹淡笑,“你哪時變得這么貪杯了,還去酒窖尋酒?”
“反正我在王府也沒事做,就到處走走看看,一不小心就發現了好東西!彼龔囊慌岳瓉硪粡堃巫幼,替兩人倒了第一杯酒,自己先舉起酒杯,“來吧,今晚咱們就來個不醉不歸。”
東方毓心里正悶得慌,的確需要放松一下,她來找他喝酒正好,他便拿起酒杯和她輕碰,“不醉不歸!
兩人豪氣的飲盡第一杯酒,安于曼再次把酒斟滿,他們就這樣接連喝下好幾杯,她本是希望東方毓喝點酒后心情多少能放松 - 點,只不過他的眉心還是緊鎖著,想必心里還是掛記著那件事。
他從不對人說心事,總是擱在心里悶著悶著,悶久可是會悶出病的。
她瞧著還有半杯酒的酒杯,心想該如何起頭,引出他的心事來,“師兄,如果我現在和你下棋,你下得贏我嗎?”
他不懂她為什么突然問起這個問題,還是答道,“當然能贏。”
他們倆的棋藝,他高她不少,就算喝了酒,他也不可能輸給她,除非他是故意想讓她贏。
“那如果我要你不輸我,你能嗎?”
“當然能!
“那……如果我要你不輸不贏,故意和局給我,你能嗎?”
東方毓一愣,終于明白她提出下棋的真正意義所在,內心隱穩震撼著。
她居然看透他的心思,像是和他心意相通,不必他開口,她就明白他的喜怒哀樂為的是哪椿。
安于曼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已經明白她的弦外之音了,“所以說,非戰不可也是可以選擇如何戰的,不是嗎?”
如果他真的不希望兩國百姓因為戰事而受苦,他可以選擇巧妙的讓兩方軍隊都不贏不輸,維持一個平衡,但這么做,比打贏或打輸都要困難許多,不是普通人能辦得到的。
但她相信,如果他想這么做,他就絕對可以辦得到。
“于曼,你不當軍師,真是可惜。”經她這么一提點,他心頭一塊沉重的大石突然落下,笑容也變得真摯,深深慶幸有她的陪伴。
“我才當不了軍師,我頂多只能起個頭,但要想出通盤計劃,實現這個目標,我可沒那么縝密又細心的腦袋,而且呀……其實我更想當的是另外一個!
“什么?”
“當師兄的大將!”她興高來烈的道,“師兄是主帥,那我就是師兄的副將,師兄負責絞盡腦汁出謀劃策,上戰場殺敵這種不必動腦,只需要動手的小差事,當然是交給師妹我啦,咱們肯定可以合作無間,所向披靡!”
他不想傷害兩國百姓,當然也不希望兩國士兵因此傷亡,但打仗互有死傷在所難免,與其讓他親上戰場面對這些事,她倒寧愿代替他手染鮮血,讓他能夠好過些。
“你是女的,怎能上戰場?”他輕蹙起眉,戰場無情,隨時都有可能丟了性命,他一點都不希望她有住何危險。
“誰說女人不能上戰場?”她的小臉馬上皺起,“嘖,原來師兄也瞧不起女人,不相信我的實力?真是太讓我失望了。”
東方毓不由得失笑,“我不是不相信你的實力,我只是擔心你女人的身份會被其它人著輕。”
這只是其中一個威因,但真正的原因是,他根本就不希望她上戰場涉險,雖說她的武功不差,實力不容小覷,但他就是無法忍受她有可能因此而受傷。
“他們看輕女人,到最后倒霉的會是自己!”她自信滿滿的道,“我已經想好了,到時我就戴個鬼面具,先嚇敵人一嚇,然后趁他們還沒回過神來之際,將他們打個落花流水,只要第一戰大勝,不論敵軍我軍,都再也沒人敢小看我這個女人了!
“于曼……”他還是試圖阻止。
“好嘛,師兄,答應我啦!”她不死心地繼續游說,“我不想在你這里白吃白住,什么事情都沒做,就讓我盡一點心力吧,要不然我真的很過意不去!
“你并不需要覺得過意不去,我不介意多養你一個!
“為什么?就因為我是你師妹?”親兄弟也得明算帳呀,更何況她只是他的師妹,連半點血緣關系都沒有。
一提到這個問題,東方毓便勾起一抹溫柔的微笑,眸中蘊含著始終沒有說出口的情意,“這個理由,難道還不夠嗎?”
他之所以會讓她跟在自己身旁,除了她是他的師妹外,其實還有另一個最主要的原因--
他喜歡她的笑容、她的率性、她的陪伴,只要有她在身旁,他的心靈就能感到前所未有的平靜及祥和,那是其它人無法給他的。
是她陪他走出喪父之痛,陪著他一同熬過習武的辛苦,有她在就有歡笑,所以他在山上學藝的日子雖然辛苦,卻也有不少愉快的回憶,而那些回憶,都是她給他的。
他們輛互相扶持走過這十年的光陰,他對她所萌生的情感,早已不是普通師兄妹情誼那么簡單,他喜歡她,希望把她留在自己身邊,無論他要去哪里,他都希望只要一抬眼就能看見她在身邊。
所以一聽到阿青對她求親,他就忍不住吃味,刻意搞破壞,她想要隨他一同下山,他便想盡辦法說服師父,只希望能夠達到目的,滿足自己的私心。
“阿毓,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嗎?”
“徒兒知道。”
“嘖,你還真敢提,居然有那個膽子向我提出讓小曼下山的要求。”
“師父,徒兒知道師父將師妹當成自己的女兒疼愛,所以舍不得她下山,但就算是親生女兒,也總有嫁人分別的時候,不是嗎?”
“那又如何?我就是要當個不講理的爹,霸著女兒不放手?又能奈我何?”
“師父,您應該聽過一句話吧,女大不中留,況且留來留去,極有可能會留成仇的!
“師父,您也知道師妹的性子,她就像一只到處飛翔的小雀鳥,若永遠將她關在這座山里,她不會快樂的。”
“師父,要不然咱們讓師妹自已決定吧,看師妹是要繼續留在山上,還是想隨徒兒下山去見見世面!
“……見見世面?說的真好聽,話都給你說完了,不要以為我不知道,其實你想拐走我一手拉拔長大的女兒!”
一想起師父幾乎要抓狂的表情,東方毓臉上的笑意更深了,的確是拐走了師父最疼愛的女兒,但也要這個女兒愿意被他拐才行呀!
但他就是知道,她絕對會愿意跟他走沒有任何猶豫……
安于曼察覺到他的笑容暗藏著某種說不出的情緒,有別于平常時的溫文笑意,好奇不已,“師兄,你到底在笑什么?快告訴我。”
“我哪有笑什么?”他故意裝傻。
“別裝傻,你一定瞞了我什么事,說啦,快說啦……”
他才不會告訴她,她是被他刻意拐來的,氣得師父吹胡子瞪眼睛,大嘆女大不中留。
而在拐到手之后,他就不打算再放開她了,不管誰來搶,他都不會放手!
最后,東方毓還是抵擋不過安于曼的纏功加上再三哀求,讓她一同跟來邊城。
對于她親自上戰場的事,他始終反對,但她仿佛不知道什么叫死心,一而再、再而三的游說他,存心考驗他的耐性。
“只要一次、一次就好!”
她一直這么哀求著,最終他還是心軟了,舍不得見她失望的表情,便順著她了。
但就這么一次,讓她在戰場上大放異彩后,他便再也阻止不了她……
殺聲震天的戰場上,西邵威遠將軍席廣正帶著主翼部隊沖鋒陷陣,他駐守邊境多年,從沒遇過這么奇怪的事情。
無論他和東邵對戰多少次,他打不贏,卻也輸不了,兩方的戰況從之前的互有消長,到現在呈現微妙的僵局狀態。
而這奇怪的改變,都是從東邵的主帥換成延陵王東方毓才開始的!
“將軍,東邵的鬼將出現了!”一旁的部屬指著從右前方突然出現的東邵軍隊喊道。
席廣轉頭望過去,就見東邵軍最前美披著銀色戰甲、身穿黑衣、臉戴鬼面具的將領,那張鬼面具一出現,西邵的士兵就忍不住戰顫心驚,完全不敢小看。
那是延陵王最得力的助手,鬼將安于曼,自從她出場的第一戰大敗西邵軍隊后,鬼將之名便不歷而走。
延陵王從不親自上戰場,只在軍帳中運籌帷幄,布下戰術,而鬼將安于曼則完美的執行延陵王的戰術,兩人合作無間。
聽說延陵王的武功更甚安于曼,卻不親自出馬,只派安于曼來,那是因為延陵王認為,派出安于曼和其它副將對付西邵軍便綽綽有余,不必他動手。
席廣哪忍得下被延陵王看輕的這口氣,這是他第一次和安于曼正式交鋒,說什么他都不會放過她,“就讓我親自來領教領教東邵的鬼將到底有多厲害!”